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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阴附近废了天山游龙门下那小子,并取了他的盘龙剑之后,因久慕长安风光,便往长安这方面行来,走到离临潼不远之处,天色已黑,愚师不想入城落宿,便想向荒野处找个僻静地方调息,在官道西北一角,一座古林中,愚师发现一座败落的道观,越墙而入,正待进入主殿时,右侧一间云房中忽然露出一丝灯光,同时传出一阵男女低低笑谑之声,愚师心想:道观中有女人,这是什么话?一时好奇,立即闪身向云房贴近过去。”

    提到男女之事,玉面阎罗脸上马上有了光彩。

    “愚师行事,百无禁忌,不顺眼的人,杀,合意的东西,拿,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愚师一点也不在乎,恩师的观点是:我活着,是为自己,不是为别人!”

    玉面阎罗情不自禁地不住点头,这种论调正合他的口味,一时间,竟将药粉的事忘到九霄云外。

    老人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那时,愚师那样做,别人看来也许以为下流,尤其是愚师这种有身分的人,但是,愚师并不这样想,愚师以为”

    老人尽在题外兜圈了,玉面阎罗心痒难熬,忍不住问道:“快说吧,师父,您结果看到了些什么?”

    老人不以为件地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这才改了改语气道:“凭师父的一身成就,房中人当然不能有所发觉,师父凑近窗前,自缝隙中往里一看,房内仅有一灯一榻,别无长物,灯在床头,床上正一丝不挂地拥卧着一对男女。”

    玉面阎罗喉骨一动,咽下一口口水。

    “看室中陈设,可知道观业已久无人住,那对男女显然系借地苟合,师父觉得很有意思,便一声不响地继续看了下去。”

    玉面阎罗的头微微点了一下,好像说:“对对,不能惊动他们。”

    老人抹抹长髯,津津有味地接着说道:“这时,但听那女的低声荡笑道:‘真想不到你这样不怕死。’男的也暖昧地笑道:‘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此花非比凡花呢!’”

    玉面阎罗神色又是一动,但依旧设有露出什么表示

    老人继续说道:“女的拧了男的一把,荡笑道:‘少滑舌,将来一旦给那老魔知道了,看你怎么办?’男的笑道:‘你去出头告发吗?’女的笑道:‘很难说。’男的打趣道:

    ‘这就叫做天下最毒妇人心了!’女的笑着纠正道:‘不,这就叫玫瑰多刺’”

    玉面阎罗失声道:“什么?”

    老人抬眼诧异道:“什么‘什么’?”

    玉面阎罗脸色一变,强笑道:“噢不,不师父,弟子是说,二人的对答相当风趣呢。”

    老人点点头道:“是的,相当风趣。”

    玉面阎罗忍了忍,终于试探着问道:“师父,那女的生做什么模样?”

    老人摇摇头道:“因有男的蔽着,看不清楚。”

    玉面阎罗勉强笑了笑道:“好的,师父继续说下去吧。”

    老人又喝了一口酒,接道:“二人笑谑了一阵之后,动作渐渐猥亵起来,癫狂途中,女的忽然喘息着颤声低喊道:‘让让我们一起死吧。’”

    玉面阎罗嘴角微张,脸色也有点苍白起来。

    “男的也喘着道:‘等等会死的心肝。’”

    “女的忙道:‘不,奴是说真的。’男的一怔,旋又笑道:‘好的,心肝,怎么个死法,你说吧!’”

    “女的喘道:‘奴身边带着神仙和合散,你不是不知道。’男的又是一怔,女的接着喘道:‘敢么?少主,我的好少主’”

    玉面阎罗蓦地又是失声一啊,发觉失态,已是不及。

    老人瞪眼问道:“怎么啦?你?”

    玉面阎罗挣扎着强笑道:“没有什么?师父。”

    顿了一下,忍不住又问道:“那男的,咳咳,怎么样个人?答应了没有呢?”

    老人摇摇头道:“也没看清楚。”

    玉面阎罗重又问道:“结果呢?”

    老人哼了一声道:“结果?师父没有让他们有结果,师父我,就是这脾气,一生之中,只希望别人痛苦,而不愿别人快乐,师父的快乐,就是眼睁睁地望着别人忍受痛苦!”

    又哼了一声,接着得意地道:“看到这里,师父觉得再看下去也无意思,为了满足另一种刺激,师父乃暗这本门大漠神功,隔窗曲指一弹,一缕劲风径奔那男的脊尾‘胞育’死穴,指风至处,男的像出水鲜虾弓身一跳,便即委然气绝。”

    “师父哈哈一笑,拍开窗门,飞身进入。”

    “女的一声尖呼,双手推开身上男尸,裸身一跃下地,她倒还知趣,知道师父身手奇高,绝非敌手,翻身跪倒,颤喊道:‘但求饶命,随便前辈’”

    玉面阎罗啧地一声,又咽下一口口水。

    好像说:“真可惜碰上那场面的不是我。”

    他艰涩地忙问道:“之后呢?”

    老人微微一笑道:“她言下之意,师父并非听不懂,但师父为人虽然不拘细节,对女色一道却是毫无兴趣。”

    玉面阎罗又问道:“所以师父没有?”

    老人又是微微一笑道:“没有,真便宜了那女人。”

    玉面阎罗脱口叹道:“便宜?真是可惜。”

    老人睨视了他一眼,笑道:“要是你小子早认识师父几天就好了!”

    玉面阎罗俊脸一红,老人笑接道:“她见师父无动于衷,以为生路已绝,竟伏地哀哭起来,师父举起的手,终于忽然放下,心想:杀干净了,多扫兴?师父这样一想,便踢了他一脚,笑喝道:‘小淫妇,饶你一命,滚吧!’”

    “她一呆,起身就去捞取衣服,师父又喝道:‘不,光着身子!’”

    “她哀怨地瞥了师父一眼,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手一动,忽自衣袋内滚落一只小小玉瓶,那玉瓶对她似乎十分重要,她偷看师父一眼,伸手便欲拾起隐藏。”

    “师父目力何等锐利,当下喝道:‘什么东西,拿出来!’”

    “她颤声求道:‘老前辈,您好事做到底吧,我们是邪道中人,交合之前为求最高境界,都在事先服下一种烈性春药,事后不服此散,一定要得‘花疯’。”

    玉面阎罗皱眉自语道:“有这种事吗?我怎没听说过呢?”

    身体一震,口喊不好,猛然抬头道:“糟了,她那是在做作,师父,咱们酒中就是她五瓶中的药么?”

    老人瞪眼道:“大惊小怪做啥?听师父说完!”

    玉面阎罗脸色大变。

    老人却不在意地接着说道:“师父一听,大大乐开了,当时心想:放你走,实在太便宜些,让你得上‘花疯’,倒也不错。”

    “师父虽然决定了,但未立即表露出来。”

    “当下只向她问道:‘哦,有这样的吗?’她哀声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瞒您老人家的了,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吧!’”

    “师父又问道:‘这是一种什么药?’”

    “她说了一个药名,由于声音太低,师父没有听清,也懒得重问,却又道:‘这种药有什么好处,你倒说说看!’”

    “她说:‘此药系以灵芝、何首乌、金钱莲等数十种名贵药材,用百花清露调制而成,功能宁神,益气,培元,练武的人服了,更能增长功力。’”

    “师父已经说过,师父一生,除武功外,最感兴趣的,便是各种灵丹丸散,现在听了,哪还肯轻易放手?当下喝道:‘给老夫看看。’师父接到手中后,偷眼一瞥她的神色,知道她所言不假,而且师父对各种药物也研究有素,一闻瓶中香气扑鼻,更是爱不释手,于是往怀中一揣,大笑道:‘现在快滚吧!’”

    老人说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好不开心,这时玉面阎罗却脸色煞白,额上冒出汗珠,老人诧异地道:“你怎么啦!孩子不舒服么?”

    玉面阎罗苦着脸道:“肚子有点痛。”

    老人哈哈大笑道:“肚子痛?师父还以为什么呢?小事小事,大概是受了风寒,快点喝酒,喝不好,师父再给你药吃。”

    玉面阎罗苦笑道:“已经够啦。”

    老人翻眼问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面阎罗苦笑道:“毛病就出在酒上呢。”

    老人勃然怒道:“放屁,师父喝得比你多,怎么还好好的了’玉面阎罗苦笑道:“师父功力深厚,发作当然要迟些了。”

    老人注视了玉面阎罗片刻,精目滚动,好似信心也已动摇,玉面阎罗脸色愈加难看,这时他咬牙向老人道:“师父,让弟子看看那药粉好么?”

    老人怀疑地道:“你也能辨别药性?”

    玉面阎罗无可奈何地道:“先给弟子看看,等会弟子再向您报告。”

    老人摇摇头道:“光了!”

    玉面阎罗丧着脸道:“师父再回想一下那药的名称吧!”

    老人想了一下,皱眉道:“想不起来了,只记最后一个字好像是个‘皇’字。”

    玉面阎罗一呆,老人又道:“你说你识得药性,碗底也许还有沉淀,何不取出查验一下?”

    玉面阎罗闻言恍然,慌忙捧起酒碗迎光看了许久,又用指头括了几括,放在鼻端闻了一阵,蓦地一跌脚道:“完了,咱们师徒都完啦!”

    老人微现不悦地翻眼道:“在师父跟前放稳重些!”

    玉面阎罗脸呈死色,毫无顾忌地作哭声道:“什么‘皇’不‘皇’,黄呀!”

    老人迷惑地道:“什么?”

    玉面阎罗丧着脸道:“什么黄?‘百花黄’!”

    老人仍似不解地道:“百花黄是什么东西?”

    玉面阎罗沮丧地摇摇头,无力地道:“算了,咱们都挨不过两个时辰,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老人哼了一声,跟着冷冷一笑,同时又自怀中摸出一只药瓶,倒出两颗褐色药丸,一颗自己服下,将另一颗丢给玉面阎罗道:“老夫偏不信邪,你再服下这个看看。”

    玉面阎罗自忖左右难达一死,当下也就无可无不可地苦笑着检起一口吞入腹中,说也奇怪,药力所及,一股辛辣,腹痛忽止。

    他张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师父这是什么药?”

    老人得意地哈哈大笑道:“an何?师父自称‘天下第一奇人’,不算过分吧?”

    玉面阎罗喜色一现即失,黯然摇头道:“不行,还是一样”

    老人愕然道:“怎么?腹痛仍未停止?”

    玉面阎罗苦笑道:“弟子不是指这个。”

    老人似乎益发不解地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玉面阎罗苦笑道:“据弟子所知,百花黄的解药只有回春丸一种,其他任何灵丹仙药,也只有收效一时,迟早还是免不了毒发身死。”

    老人噢了一声道:“对了,百花黄到底源出何处,你还没说呢。”

    玉面阎罗仰脸苦笑道:“师父难道没听说过百花教么?”

    老人愕然道:“百花教远在苗疆呀!”

    玉面阎罗又苦笑着道:“以前是的。”

    老人又问道:“现在呢?”

    玉面阎罗又苦笑道:“现在总坛在金庸。”

    紧接着,又苦笑了笑道:“总坛之下,设有‘梅’‘兰’‘玫瑰’牡丹’四分坛,其中玫瑰分坛设在临潼,师父所说的那女人,可能就是玫瑰坛主本人呢!”

    老人征了怔,蓦地发怒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说?”

    玉面阎罗苦笑道:“说也太迟了。”

    老人怀疑地追问道:“百花教的一切你怎知道得这样清楚的呢?”

    玉面阎罗暗忖:你这糊涂老鬼,自己送命也还罢了,偏偏又要来拖我姓萧的下水,真是可恨之至!

    眉头一动,忽然心生一条恶计。

    他想:“我之所以跑到长安来,纯属一种心虚的谨慎措施,论实际,我跟百花教的关系,根本就没有断决。再说我出来也并没有多久,现在赶回去,随便扯个谎就行。而且教主身边那个‘司药’的‘花婢’一直跟我眉来眼去,我只要给她一点颜色,弄颗把‘回春九’还不是易如反掌么?”

    他想到这里,又暗哼道:“你这老鬼虽是无意害我,但我平白受你之累,此怨却不可不报,事到如今,你老鬼说得好: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小爷也顾不得许多了,抱歉之至,你老鬼就在长安附近找块墓地吧!”

    他虽然有了这种阴险的决定,但却有一件事令他相当烦恼。

    那便是他深知百花黄的毒性非常剧烈,老鬼为人自负太甚,他刚才那颗褐色药丸的效力究竟如何?这一点可倒要先弄弄清楚!

    此去金庸,并非一二天的路程,万一中途便发了毒,死在半路上,岂不冤哉?于是,他装出一副无心答腔的痛苦神情,唉唉地叹了一阵,然后嗄声反问道:“师父,您那颗药丸真能起死回生吗?”

    老人一直在望着他,这时迟疑了一下说道:“师父那种药叫做‘万毒降’,能解天下万毒。不过,百花教主那家伙,师父早就有个耳闻,据说他隐迹苗疆数十年,成就相当惊人,尤其在‘淫乐’跟‘毒药’的调制方面,成就更是空前绝后,如果百花黄真个是出自他亲手调制的话,那就非常难说了。”

    玉面阎罗听了,脸色大变。

    老人低头沉吟着没有看见,这时抬起脸来又道:“不过师父充分自信,万毒降对百花黄之毒纵然不能彻底根除,但至少在三二个月之内”

    玉面阎罗急急接口道:“不会发作是不是?”

    老人点点头,玉面阎罗心中一宽,暗哼道:“好极了,老鬼,你就死在这句话上啦!”

    老人望着他,又催道:“你还没说呀,百花教的一切你怎那样清楚的呢?”

    玉面阎罗肚里捣鬼,表面上却始终声色不露,他所欠缺的,便只是老人这项保证,至于如何将老人摆脱,他早就成竹在胸了。

    现在,是他开始表演的时候了。他先故意叹了口气,摇摇头,数度欲言又止,然后蓦地跳了起来道:“啊,该死,我真该死!”

    一面喊,一面狠命地敲着头额,好似恨不得要把它敲破一般,喊得两声该死,又故意喘着蹲身张手撑地,引颈急急问道:“师父,三个月,真的么?”

    见老人愕然地点了点头,他这才又跌坐原地,深深吐了口气,叹道:“唉唉,我昏啦,差点误了大事,我,我一直在想着咱们挨不了几个时辰,却放着一条活路不走”

    说至此处,又故意以一声长叹顿住。

    老人望着他,怔怔地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玉面阎罗仰脸装做不胜激动地道:“怎么回事?咱们有救啦!”

    说着,猛将一块金牌塞入老人手中,下巴一抬,好似说:“看这个吧!”金牌正面是一幅百花图,反面横镌着“第五少主”直镌着“萧明”几个篆字。

    老人看过手中金牌,仍甚不解地道:“你也是他们的人?”

    玉面阎罗故意整整脸色道:“记得吗?师父,你目前在临潼道观中所见到的那个男的?

    那女的喊他什么?喊他少主是不是?对了,少主,百花教中现有少主五名,弟子便是那最后一个!”

    老人愕然道:“你再说清楚些。”

    玉面阎罗乃又作感叹状道:“师父很少到中原来,中原武林的动态,师父当然不甚清楚罗,远在数十年前,百花教主阴阳秀才就想跟七星堡主争夺‘武林第一人’的荣衔,后因自知不敌,便隐去苗疆,直到年前,方卷土重来。

    消息传入七星堡,七星堡主便派人四下打听,证实了确有其事之后,因弟子在三煞中比较活跃,立即指派弟子前往该教卧底。

    百花教主被弟子捏造的一番谎言骗过,不但立予收录,且荣获列于少主之位。

    他因弟子原是七星堡的人,便又派弟子藉巡视各分坛之便,打探七星堡中的动静,弟子目前自临潼玫瑰分坛巡华出来,因慕长安文物之盛,是以特别绕道一游,想不到,想不到有幸又遇上恩师您老”

    玉面阎罗说到这里,老人忍不住岔道:“你既是教中人,怎又会对百花黄怕成那副样子呢?”

    玉面阎罗又狠狠地敲了两下脑袋,说道:“我骂我该死,就是为了这个呀!”

    紧接着,脸色一整,又道:“您不知道,师父,在百花教中,百花黄向来只用于犯规的花女,毒性强烈无比,服用一小撮,两个时辰之内,就会受尽惨痛而死,弟子因深知此药之威力,骤受打击之下,心胆皆裂,以致全然没有了主意,要是早晓得师父的万毒降能逼住药性达三个月之久,弟子又何至于慌成那样子呢?”

    老人点点头,玉面阎罗接着又道:“所以说,咳,现在的问题就单纯了!”

    老人头一抬,玉面阎罗忙又接道:“本来呢,咱们师徒可以一齐赶往金庸,师父等在洛阳,待弟子从教中取得解药后,再送给师父服用,但师父威仪超人,百花教在关洛一带又势力极大,耳目极多,那样做,一旦引起教主注意,就可麻烦了!”

    老人眼皮眨动了一下,好像说:“依你又该怎么做才算妥当呢?”

    玉面阎罗故意苦思了许久,始抬脸正容道:“此去金庸路程虽然不近,但弟子自信脚程尚不太慢,约有十天光景,便可打个来回,师父预备在什么地方等候,咱们先决定一下,以便到时在约定的地点碰头,师父以为如何?”

    玉面阎罗说这番话时,词色诚挚动人,心头却在打鼓,讵知老人听了竟不住地点头,好像说:“这样也好。”

    玉面阎罗心下暗哼:老鬼,你并不怎样精明呢!

    他为了稳扎稳打,故意又装出一副依恋之色,低声道:“这只是弟子的一种顾虑,其实弟子也实在舍不得刚拜门下遽又分离,师父自己决定好了,假如师父以为无须这样谨慎,咱们不妨就一起动身。”

    老人仍没开口,仅摇了摇头,好似说:“那倒不必,能谨慎何不谨慎些?”

    玉面阎罗又在心下暗哼:老鬼,那么你就死定啦!

    此刻的他,心中猛跳,恨不得立即破空飞去,但为了不令老人起疑或临时改变主意,他缓缓立起身来,先向老人磕了头,然后黯然神伤地低头向殿外走去,走到殿口,更回头作不舍状地偷瞥了老人一眼,问其用意,也不过旨在察看老人的动静罢了。

    老人挥挥手道:“你去罢,孩子,快去快回。”

    玉面阎罗不得不应付道:“师父还有什么吩咐么?”

    说话完,脚下已经蓄势待发,只须老人头一摇,他就可以装作心急如焚的样子纵身上殿去了。

    可是,老人却忽然望着他沉吟起来。

    老人那样子,好似有话要说,这样,他又不得不忍耐着熬过一刻儿了,俗云度日如年,如用以形容此刻玉面阎罗的心情,恐怕还不够万一呢。

    老人想了片刻,这才缓缓抬头,抚着长髯道:“吩咐也没有什么可吩咐的,不过,孩子,你得记着,如果解药到了手,在没回到师父面前之前,千万不可自己先服,知道吗?”

    玉面阎罗暗吁一口气,连忙点头应道:“这点礼节,弟子当还知道。”

    口里这样说,心底笑骂道:真是老天真!

    老人摇摇头,慢吞吞地又道:“那倒不是礼节的问题。”

    玉面阎罗脱口问道:“什么问题呢?”

    老人夹了一筷子冷菜,一面吃,一面说道:“你先服了,师父就见不到你啦。”

    玉面阎罗心头扑通一跳,脸色大变,他以为老人已窥破了他的心机,不由兢兢地试探着道:“师父,您,您怎能这,这样说?”

    老人头也不回地道:“师父是为了你好。”

    玉面阎罗暗骂道:见你的大头鬼!

    这一来,他的心又定了,他以为老人在恐吓他,心想:老子这一去,不啻龙归大海,饶得你老鬼真是天下第一,老子不跟你碰头,你能怎么样?天下之大,老子找个避难的地方难道还怕找不到么?

    他离去之心,更急了。

    但这是最要紧的关头,心中再急,也不能稍露浮躁,他仍必须待对方作了决定性的表示之后,方可离开。

    老人放下筷子,转身向外,继续说道:“孩子,你不明白师父的话么?好,你走过来一点。”

    玉面阎罗脚下如千斤之重地向前移了两步,老人接着说道:‘药典云:‘毒之险绝者,以毒攻之’。师父的万毒降,便是根据这种原理配成的。它的成份包括毒蛛、毒蜍、毒蟒、虺尾、鹤项等百毒之精,用以解毒时,它是妙品,若无毒之人服了,它却又是毒品,其毒之烈,可能比百花教的百花黄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面阎罗一呆,老人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现在,咱们腹中先有百花黄,后有万毒降,两毒相持,当可无害,但如百花黄的毒性一旦解除,只剩下万毒降的话”

    傲然地笑了笑,又道:“哼哼,你说吃了百花黄只能熬两个时辰是吗?嘿,万毒降呢?

    一顿饭的时间也用不了!百花黄毒发时情形如何,师父不知道,但万毒降却比错骨分筋的滋味还要难受得多多!”

    玉面阎罗的心冷了,老人自顾自地说下去道:“师父早告诉你了,师父是天下第一奇人,师父所谓的‘奇’,并非单指武功,这一次,算是师父失算,将来有机会,就在用‘毒’方面,师父也少不了要跟百花教主比上一比,孩子,你等着瞧好了!”

    最后挥挥手道:“好了,现在去吧!”

    玉面阎罗呆若木鸡,他想:去,现在还去个屁!

    一切出乎意料之外,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竟像被罩在一面大网之中,左冲右突,自由的蓝天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及。

    全部心机,至此全成了白废。

    老人说完本已回过头去,这时又转了过来诧异的道:“没有听到?师父说你可以走了呀!”

    玉面阎罗真不愧武林中一代奸才,身处如此奇窘局面之下,居然由一冷汗中蒸发出一股灵机,当下他做作地就地跪倒,佯发颤声道:“弟子年轻,做事常不免冒失,要非师父关切说明,一时为了求生心切,很可能真会将解药服用,细想起来,弟子这条命,全是恩师所赐呢!”

    老人一怔,旋即不悦地道:“你刚才不是说你自能理会得么。这样说来,你简直是口是心非了?”

    玉面阎罗迅忖道:这条罪名并不太大,认了吧!而且老鬼既已起疑,乐得就此趁风转舵,要不然我一个人取到解药又要跑回来,劳动双腿事小,而且夜长梦多,现在彼得我而甘心的人不止一个两个,万一碰上冤家对头可也麻烦,倒不如拉上老鬼一齐做个护符,还比较来得安全些。

    于是连忙以头碰地,口发悲声道:“原谅弟子吧,师父,不,师父,您该可怜弟子啊。

    您不知道的,师父,弟子自七岁那年就被七星堡主收养后,由于七星堡主有着一妻七妾,又为了争取‘武林第一人’的威名,当年在武林中奔波,因此弟子一直未曾受到过良好教养,就连弟子目下这点不成气候的武功,也还是当年堡主发妻‘白夫人’代他传授的,师父,您想想看,弟子,弟子的身世是不是值得怜悯?”

    说着居然声泪俱下,接着更“泣”道:‘师父’咱们还是一起去金庸吧,似弟子这等幼稚而糊涂,来回路上难免有甚差池,弟子死不足惜,要是误了师父您,弟子,弟子就罪大莫赎啦!”

    老人外表虽严,却似是性情中人,这时挥手喝道:“起来,以后记住也就是了”

    又五天之后,洛阳北城一座破庙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年轻的一位,年约三旬上下,一身劲装,五官端正,只是双目闪烁不定。

    年老的一位,相貌非常奇特,发如银丝,须却浓黑如漆,一张紫膛脸,高鼻梁,剑眉,虎目,双睛灼灼如电。

    他们就是玉面阎罗跟自称“天下第一奇人”的美髯剑客师徒,自是毋须交待的了。

    到达时是黄昏时分,老人挥手道:“这就马上去吧,要小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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