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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来得很急,裴渠与徐妙文匆忙折回车内,头脸上已有些雨水。南山还是老样子坐着,这时候忽伸手递了块干净帕子过去。
徐妙文方才摸了尸体,正要擦一擦,不计前嫌去接帕子的时候南山忽然手往另一侧移了移。徐妙文愣了一下,嚷道:“不是给我的吗?!我都没有嫌弃你,你竟……”
“某只有一块帕子。”南山言简意赅,看向裴渠道:“不该先给将来的老师吗?”
徐妙文冷哼一声,不愧媒官出身,真是拍得一手好马屁。他偏过头:“云起,你且用你徒儿的帕子,你的帕子便归我了。”说着微微一侧身,迅雷不及掩耳地将手伸进了裴渠袖子里,本以为能精准无误摸到帕子,结果却摸出一张折好的熟宣纸来。
“咦?”徐妙文抽出那张熟宣纸,很有先见之明地举高了道:“哈哈又被我逮着了!莫不是又同上回一样,有貌美小娘子书信给你?”
裴渠伸出手,示意他还回来,徐妙文作死地一侧身,麻利地打开来,一看内容却愣了愣:“这不是小雅白驹里的嘛!莫名其妙写这么一句,还非得揣在袖袋里当个宝贝,老实交代,是哪个写的?”
角落里的南山陡想起之前在裴渠书房中练笔用的那张纸,咦?不是说让她练练纸笔,如何又特意收起来了?
南山狐疑地看看裴渠,裴渠却是一脸再寻常不过的镇定,反倒一言不发接过了她手中帕子,动作仔细地擦了脸。
那边徐妙文未得回应,却是琢磨起上头的字来,他眯了眼道:“云起啊,这位与观白居士认得么?”
南山一怔,那边裴渠已是毫不犹豫将她卖了:“妙文兄若想知道,直接问南媒官即可。”
徐妙文忽地一挑眉,审犯人般地看向南山:“这字是你写的?”
南山老实点头。
“你临过观白居士的帖子?”观白居士的帖子极难求,小门小户家的孩子怎么能求得到观白的帖子呢?蹊跷!
南山坦坦荡荡回道:“某不仅临过,还受过居士指点。可惜某资质太差,只学了些皮毛。”
“不可能!”徐妙文不知求了多久,观白那老头子睬都不睬他一眼,这破丫头怎么能得观白指点呢?!荒谬!徐妙文伸指隔空点点她:“你这个大话精。”
南山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老老实实坐着,一脸无奈回道:“某说的是实话,少卿若不信,去问问居士就是了。”
裴渠闻他二人斗嘴,竟是淡笑了笑,从气呼呼的徐妙文手中拿回那张熟宣,重新叠好收进了袖袋中。
南山瞥见他这难得笑容,心中猛地一跳,竟觉得那唇角弧度温暖至极。她连忙拍拍脑门,似要将自己敲醒,又迅速转移话题问道:“方才坊门口可是真死了人?”
因突然下雨的缘故,外边看热闹的人群忽地都散了,只剩武侯铺的人守着那尸体。马车哒哒哒不慌不忙地往前走,裴渠撩开车窗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又放下,缓缓道:“妙文兄,依裴某看,那人也并不一定是死于他人手。”
徐妙文想了想:“正面袭击直扎心脏的确很难,且他衣裳确实干净,若无其他博斗外伤,则更是奇怪。”他说话间抬袖擦了擦雨水,若有所思道:“不过既然是内卫的人,这件事便没有我们插手的份,想也白想。”
“如今已到了这程度?”
徐妙文冷笑:“内卫的事,外朝哪里敢说一个字?从来如此,眼下关系更紧张罢了。死在内卫手里的台省官还少吗?三四品,只要抓住把柄说杀就杀,回圜余地也没有。”他说着说着,最后给出了极具讽意的三个字:“笑面虎。”
裴渠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小心说话。徐妙文却回:“我未做亏心事也无反意,堂堂正正做官做事,问心无愧。”
南山打了个喷嚏。
她昨晚泡水受了寒凉,早上起来鼻子都有些囔囔的。热伤风难好,裴渠闻得喷嚏声忽然转头看她,心中想的是,早知应让厨舍给备一碗姜汤。
雨声哗哗哗,似下得很是畅快,南山却愁没有带伞。远山眉上染了些氤氲惆怅,眼角微垂,不复之前的精神气,纱罗幞头下的一张脸白净得有些虚假,好像伸过手去触碰就会消失。裴渠看着她侧脸竟有些走神,他第一眼看到她时,的确觉得有些记忆被重新唤起,可再细究,却发现一丁点也不像。
“云起,你下月初一就要进宫了罢?”徐妙文一句话将他拽回,裴渠敷衍地应了一声:“是。”
“那你岂不是赶得很?初一到长安进宫面圣,初三又要回洛阳白马寺相看崔娘子,照我说,不如以你家姑母的名义邀崔娘子到府上一会,名正言顺,也没人会说什么。”
裴渠摇了摇头。
南山忽道:“某就在这里下车罢,多谢郎君捎带这一段。”
裴渠未再留她,喊车停下,竟是先拿了伞下去了。他撑了伞等南山下来,雨还是哗哗往下倒,南山在他面前站定,足足矮了一个头。隔着雨声,裴渠低头同她道:“南媒官一路小心,后会有期。”
南山没抬头看他的脸,视线中只剩他青灰衣裳,耳中传来的声音被放大了好些倍,听得她有些心神不宁。转眼间,裴渠忽握了她的手腕,让她自己去握那把伞:“伞你拿着罢,洛阳这时节天气变得快,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尽管隔着衣料,南山却觉得有些烫手,赶紧握紧了那伞柄,接连谢道:“郎君当真好人,某这就告辞了。”
裴渠松了手,她慌急慌忙提着行李脚步飞快地走了。
视野被这雨淋得有些模糊,裴渠想起来,九年前他离开长安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天,愁云惨淡,不知归期是哪天。
倘若当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如今或许早已娶妻生子,仕途上大约也能做到御史台官或郎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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