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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莲大大咧咧地进了屋,又满屋子里无拘无束地走了一遭,一眼就发现了藏在里屋的麦穗。

    机枪慌忙要去遮掩,却被她阻止住了:“别再忙活了,我已经看见了。您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机枪听了,又是一番感激不尽的话,翠莲一句也没听进心里去。

    “妮啊,今儿个你有啥事儿啊?咋有空跑到我这里来了?”

    “没啥大事儿,我在村口转悠,正好路过您的家门,想顺便找您说说话。”

    “妮呀,这几天我也没得空去你家,你娘她好吗?”

    “好,她每天都想着您,还托我给您捎个好呢。我这不是来了吗?”

    “好闺女,你真会说话,又俊俏,又灵动,赶明”她忽然觉得这“赶明”的事儿已经许诺得太多了,她都不好意思再这样红口白牙地许诺下去了。

    “三奶奶,瞧您,老是‘赶明’‘赶明’的,您都说了一百遍了。”她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又羞涩地抬起头来“这几天,您出去没?”

    “没有,我哪里都没去。”机枪回答得非常干脆,并且两只手还跟着来回地摆动着。

    “是吗?”翠莲仍然希望她能说点什么。

    “闺女,是真的,我确实哪里都没去,就刚才出去走动了一下,还没有走远。”

    “那您打算过两天还出去不?”

    “不出去,我哪里都不去,就呆在家里。你看,就这把老骨头了,还能干动个啥?”

    翠莲终于耐不住了,她知道无论再怎样煞费心机地给这老妈子做暗示,两人都不会说到一个题目上。算了,别在这里浪费口舌了,就是现在她清楚我的意思,也未必真能成事儿。她忽然对这个老妈子讨厌起来,她决定马上就离开这个龌龊得令她窒息的地方。

    一听说翠莲要走,机枪留了又留,把好听的话儿一股脑儿地全端了出来。然而翠莲还是决定要走。机枪没辙,只好出门相送。她本来觉得把客人送出大门一段距离也就够了,没想到当她们走出大门时,正赶上出工的人陆续回家,人们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一老一少。机枪瞬间觉得自己的身份地位倍升。试想,一位具有大队会计的女儿和妇联主任双重身份的姑娘光顾她家,这无论如何也算给足了面子。为了给村里人创造一种“我机枪非常热爱结交朋友”的理念,也为了给自己并不光彩的个人形象镀上一层光辉,她决定再往前相送一程,直到冯翠莲说出“你再送我就不走了”的话时,她才不得不停止脚步,只好以目相送。这时,她的两脚已经站到了小石桥以北的地界。

    就在机枪送走了冯翠莲,像喝了蜜似的沉浸在极度的兴奋之中时,她何曾想到一种意想不到的麻烦正悄悄地向她袭来。

    这时,已是落日光景。昭阗干完了活,早已四肢舒展在当门的那张小木床上了。然而他的婆娘并没有随她一同享受,因为她的心思一直被冯翠莲的行止牵动着。她要亲眼看看冯翠莲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浪荡女子是怎样把机枪偷的麦子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怎样拧着这个令人作呕的老太婆的胳膊一步一步地送往大队部的。这绝对是一场绝无仅有的好戏,她无法想象这场精彩的演出将如何拉开帷幕,又将如何谢幕。因此,从冯翠莲迈进机枪家门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没有停止过怦怦的跳动。可是她等了好一阵子,不仅没有发现那边有什么动静,还看到那一老一少有说有笑地一路走来。

    现在,黄脸婆所站的位置已不是她家的西门口了,她早已跨过溪流,来到了大路旁,她的身边也早已会集了四五个婆娘了。

    冯翠莲老远地就觉察到她们正在议论着什么,她打心里恶心这群爱嚼舌头的女人。她想从她们站的地方绕过去,可眼前哪有路可绕?没辙,她只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就像解放军攻击敌人的前沿阵地一样向前猛冲。当经过她们的身边时,她们的声音稍作调整,但随后便恢复到先前的状态。

    毋庸置疑,那黄脸婆正是事端的制造者,她的声音忽高忽低,样子乍阴乍阳。冯翠莲能隐隐约约地听见她在背后说的话:“我还以为她真是那么大公无私呢,狗屁!瞎子挑柿子专拣软的捏。碰到硬茬儿咋样啦?还不是头往她娘的裤裆里一缩学王八去了。”她一边说还一边带着动作。同伙们被她精彩的表演逗得一片哗然。

    冯翠莲忽然想起了刚才的事儿,悔恨不及。现在问题非常清楚,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回过头去,把机枪家的麦子亮出来,然后把机枪送进大队部去。但是这条回头路已经走不通了,因为一旦走回去,就意味着我曾经包庇过邪恶势力“包庇”这个罪状是相当可怕的。这莫说对于一位党员干部特别是正在追求上进的青年干部来说是十分危险的,就是对于一位普通群众来讲也是绝对不允许的。退一步讲,就算她们承认我有悔改的表现,那也仅仅是在群众雪亮眼睛监督之下的行为,政治上的污点是永远都抹不掉的,仅此一点,那将来的光辉前程就被画上了永远的句号。第二,不理她,让她们说去,反正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抵赖,譬如说:“我是到过她家,但并没有看到她偷的麦子。”可是问题的关键是,除了黄脸婆专会在背后散布一些流言蜚语外,还会有谁当面指问我呢?真正有人指问,那倒好了,就是让我面对广大群众发表我个人的意见都成。难就难在并没人去问。我总不能在没人问的情况下跑到众人面前挺着腰杆说“我到了机枪家里什么都没看见”吗?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很显然,黄脸婆就是要在众人面前搞臭我,让群众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

    她思来想去,只有怪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到机枪的家里去。但后悔归后悔,无论如何得咬紧牙度过这一关。常言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信你黄脸婆没有栽在我手里的那一天?

    黄脸婆一看大伙如此赏脸,更加得意忘形了:“就她那德行呀,别说挑人家,就是躺在大路上,都没人去捡。要是换了我呀,早把绳子往脖子上一套见阎王去了。”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拍掌大笑。

    翠莲真想上去给她一个响亮的耳光,但一想自己毕竟是一位妇女干部。既然是妇女干部,就不能对妇女同志的个别不端斤斤计较,更何况像黄脸婆这样经常在街上指桑骂槐的事儿比比皆是。如果事事动心的话,今后将如何成就一番大事?想到这里,她装得像没事儿似的继续走自己的路。

    然而,黄脸婆并没有因为冯翠莲的免战而停止攻击,相反,却变本加厉地吐出更多不堪入耳的话,都是关于她婚姻不幸的言论。一时间,她难堪极了,她仿佛觉得人来人往的群众都在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她,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往前迈动一步了,她只想马上遇到一个能迅速帮助她摆脱困境的人,哪怕这个人能跟她说上只言片语都行。她一眼发现了鲍福,他正蹲在柳树底下跟黄组长谈得火热。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里,两颊也一阵阵发烧。

    她太了解这个人了,她从来就没看见过有人在他的面前尴尬过,包括女孩子。当然,除非那个人成心跟他过不去或者他确实不喜欢。跟他接触,不管你有千般痛苦万般烦恼,他都能让你在一笑之间忘得一干二净。他还有一个好处,他跟女孩子说笑很会把握尺度,从不像有些人那样趁机动手动脚。正因为如此,很多时候总会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围拢在他的身边,却不曾听到半点闲言碎语。

    冯翠莲凑过去,含着笑连叫了两声“鲍福哥”无奈那鲍福只顾跟黄组长说话,却丝毫也没有觉察到背后竟有人在跟他说话。

    再说那黄脸婆最擅捕风捉影,看到这个小细节,岂肯轻易放过,她嘴一撇,眼珠儿一翻:“还想着跟人家来一手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吗?人家那媳妇是啥模样?她给人家的媳妇提鞋都不成。”

    恰在这时,言桂晴和平朴环一路说笑着走来,与冯翠莲觌面相遇。彼此打过招呼,冯翠莲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落寞感。

    回到家里,她一口饭没吃,倒头便睡。

    父母觉得她这几天太累了,便不去叫她,等睡一觉再吃也不迟。不过冯保才近日却发现女儿有些怪:过去一直跟妹妹睡在一个屋里,可不知为什么却平白无故地把妹妹给一脚踢开。因为这是女孩子之间的事儿,他也不便多问,只好任她去了。

    冯保才总共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翠莲今年二十六岁,还未定亲。最小的女儿今年将要升入高中,已经有人上门提亲了。但是,当地有个习俗,姐姐婚事未定,妹妹就是再有条件,也不能先定亲。平心而论,三个女儿不管论长相,还是论见识,都比不上翠莲。冯保才总想让她找个干部子弟。可是选来选去,不是人家嫌她家底儿薄,就是她嫌人家长得丑,就这样,一拖再拖,直至现在这种光景。冯保才对此非常着急。

    其实,谁都不了解翠莲的心思。她找对象的条件很苛刻,苛刻到什么程度?你猜都猜不着,她要找的人非得跟鲍福长得一模一样才行。可惜那时候还没有克隆技术,否则,就是老天爷让鲍福的父亲起死回生,再给鲍福生出一个弟弟来也未必跟鲍福长得一模一样。既然这样,她只好等呗,反正等是不需要花费金钱的。然而她却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道理:青春比金钱更珍贵。岁月默默地流失,芳龄悄悄地增大,可她梦寐以求的愿望却迟迟不肯到来。尽管命运是如此无情,她的初衷却丝毫没有改变,非但没有改变,反而比过去更加强烈,以至于那种苦苦的等待和深深的暗恋相互交织在了一起,或者说暗恋已经成了等待的补充。

    她早就听说过“梦中情人”这个词,她个人的理解是,如果一个人真正爱上另一个人,而她又不能跟她所爱的人接触,那么她就可以通过做梦来满足自己的愿望。在梦中她可以跟他说任何她想说的话,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儿,包括那最不能开口最羞于见人的事儿。可是她盼了很久也未能如愿以偿。正当她灰心丧气落寞失魄的时候,她突然想起那些下流的年轻人在田间地头开玩笑时说过的话,如果你想跟你所爱慕的人做那事儿,你只要在睡觉的时候把他的照片贴在你的肚皮上就行了。他试着做了,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她又听说,你如果想跟他好,你可以在夜深人静你自个儿似睡非睡的时候轻轻呼唤他的名字,你的手假想是他的手,那么你的手所到之处就犹如他的手在抚摸着你一样。她又试着做了,觉得这一招倒有些灵验。开始的几次倒无所谓,以后试着试着,便渐入佳境了。正当她春心荡漾时,麻烦事也随之而来,她的妹妹有几次在深夜里被她吵醒,以为她在说梦话,便无端地惊了她的美事儿。如此一来,她岂肯罢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稍做手脚,就把她们踹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那真是想什么有什么。一闭上眼睛,她就会觉得鲍福躺在身旁,并且轻轻抚摩她那两个又高又大的**,那滋味真是太美了,痒痒的,麻麻的,有时还会含着微微的痛感,不过那也是舒服的。**摸过之后,然后指头缓缓下滑,在肚皮上,在大腿根部,又是一阵磨絮。她的口里不时地发出轻微的呻吟声,时而还伴随着羞怯的推拒:“你干什么轻点儿哎哟真好”每当手指滑到羞处时,她会说:“别往里进了。”然后便清醒过来,因为她听人说过,那羞处往里有一种非常薄的膜,是最禁不住碰的,倘若结婚以前破了,她在丈夫面前一辈子是抬不起头的。

    今天的状况非常不妙,她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觉得言桂晴站在身边,并且还在耻笑她。她实在受不了,于是坐起来。

    她睁大眼睛,然而屋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她想起了黄脸婆,还有那几个爱嚼舌头的女人,她恨得咬牙切齿。她要报复她们。她想了一连串的办法,又想了一连串的人,后来,她把三个毫不相干的人连在了一起:平朴环言桂晴黄脸婆。再后来,她又想到了机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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