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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仪式开始前,在市政大厅的休息室里,乔贞打开装满肩章的箱子,拿了一枚出来端详。
整枚肩章是黑色底纹,中心图案为一盏样式朴素的灯,作为皇家设计师的作品,显得意外地收敛和简洁。无论设计者是否了解守夜人,他这样处理是花了一番心思的。雄鹰、利刃等等充满攻击性,闪耀光芒的图案,适合出现在贵族的家徽上;但守夜人,作为黑夜中的潜伏者和护卫者,他们需要的只是能映出脚下道路的灯光。这灯中火光的热度不足以让他们取暖,但足以让他们握着武器的五指,在漫漫长夜中不至于僵化。
莫蒂琪雅夫人不打算参加仪式。一是由于医生的建议,他不赞成她参与任何人多、噪杂的场合;二是由于她自己的决定。今天上午,在用手指抚摸过肩章表面之后,她说:“这是一盏灯。守夜人和灯一样,离开了他们,我们就没办法在黑夜里放心地睁开眼睛。这个意思没法由我来传达。”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自然,就好象只不过是在说某件衣服不合身,有些小小遗憾而已。随后,她在仆人的领路下离开了,留下这离自嘲只有一步之遥的话语在房间中回响。虽然如今在众人面前,失明仿佛完全影响不了她的心态和生活,但是乔贞能够想见:在她做到这一点之前,也一定有过长时间的、难以摆脱的对黑暗的恐惧和挫折感。失明,或许是天底下最不公平的事情之一。一个人在尚未死去之前,就进入了永恒的黑暗——她需要勇气和毅力来让自己继续根植在人世间。
“乔贞。”这时候,约瑟夫出现在门边。“我来得晚了一些。达莉亚夫人呢?”
“她还在更衣室准备。”乔贞把肩章放回箱子。“你能不能保证阿尔泰娅老老实实在场?我刚才从大厅回来,没找到她。”
“谁也没办法保证。不过既然是她母亲的要求,阿尔泰娅多半不会违犯。”
乔贞注意到他的衣衫上和手指间都沾了泥。
“你从哪儿来?”
“我们失去了一个人。”约瑟夫说。“就一个小时前。他中了蜘蛛毒,心脏麻痹了。我决定回来参加完仪式,再去通报家属。”
“这样的事常发生吗?”
“不。因为他太缺乏经验,让蜘蛛靠近了前胸。毒汁注入的地方离心脏太近。其实光是让蜘蛛给咬中,就能说明他经验不足了。三个月以来,他是第一个死于蜘蛛毒的人,这和运气一点关系没有。实力不足的士兵死于战场,就这么简单。你可以放心,他不是今天应该来参加的四十个人之一。”
当说这些话的时候,约瑟夫一贯地不动声色,音调虽然放得很低,却没有丝毫语气沉重的意味。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明?”乔贞说。“真正的军队长官,不会把对于部下之死的看法随便告诉一个无关的人。”
“只是为了解释我为什么迟到。”
乔贞注视了约瑟夫片刻,然后说:“去换一件衣服。至少,把右边那一大块泥渍擦掉。”
约瑟夫低头看了看衣角,“你说得对,”随后走出了屋。
乔贞想,在参加庆典之后,他立刻就要参加葬礼。他了解过一些贡多雷始创的守夜人紧急情况应对方法,比如在中了蛛毒后,要立刻借助手提灯的火焰来烧灼创口,避免肉体遭到进一步的腐蚀。他能想象出这样一幕:约瑟夫和另外一个人死死压住中毒者,他正因为剧烈的痛苦而抽搐不已,并且睁大眼珠子,死死盯住正接近自己伤口的火把。那明明是救命之物,但却与舒缓、温暖等词毫无关系,反而让人更进一步地联想到充满焦虑和恐惧的死亡幻象。即便幸运地活了下来,那么当火焰接触到伤口的时候,他身为守夜人所应有的坚强和尊严——这些不近人情的战士品格,也会在难抑的惨叫声中暂时性地死去,除非他以后能用双手再把它们从深黑的硬泥地里一把一把地掘出来。到那时候,他曾经因为蛛毒而颤抖不已的自我,也已经腐烂生蛆。
半小时后,仪式开始了。达莉亚和侍女跟在乔贞身后进入大厅,无可避免地吸引了已经列队站立的守夜人的目光。她换上了一套专门为这场合准备的衣裙,比前几日穿的素色裙子样式更繁复,色彩也更丰富,但离宫廷宴会上常见的满溢空气而出的华丽着装风格,仍然有不少距离。此刻她就像因为晨光初升而染上丰厚色泽的第一朵云,相对于仍然在黑暗中的大地,她是明亮而耀眼的,但是却并没有丝毫的招摇;因为只要太阳继续升起,属于她的光和色也会同样地属于覆盖大地的厚土。
在守夜人部队领头的自然是约瑟夫。衣角的泥印消失了,留下些许水渍。艾尔罗在前台上,不停地整理领结。仪式的第一步是由他发言,于是他拿着讲稿,发表了一通仿佛出自于官方宣讲教科书的演说;只要调换一些关键名词,就完全可以用在从新兵宣誓到婚礼祝词之类的不同场合。他念得还算流畅响亮,但却少了应有的激情,语调也几乎没有变化。最重要的一点是,“贡多雷”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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