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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跑行了1小时零20分,我的28号马终于还差300米就追上那只可恨的惊鹿了。从跑行的路程看现在至少相距鹿场得有80里开外。在我的印象里其塔木是五棵树公社西北最偏远的一个大队,但我的28已跑过其塔木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肯定还在镇赉县境内,若进入黑龙江省应该看到两省的界河嫩江。

    果然如我所判断的一样,尾随着那头惊鹿又向前飞跑了大约10分钟,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长堤。直到这时那只惊鹿才停下奔跑的脚步,踉踉跄跄地朝堤顶爬去。看得出百余里的远途狂飚几乎耗尽了它的体能。趁着大堤的阻遏,我的28终于完成了“百里逐鹿”。当近距离接近那头惊鹿时,我才惊讶的发现,那头把我恨得牙根直痒的惊鹿,原来竟是我1号圈的101哇!此时,那两个刚被锯剩的茸盘还包着浸血的药布。看到这一幕,我内心的恨意立马全消,怜悯之情顿时油然而生。随着鹿与马的渐次接近,101好像也认出了我。长时间的惊惧、恐慌瞬间舒缓下来,它终于象一只泄气的皮球似的卧在堤顶一处凸起的土包旁口吐白沫地在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此时,我已下马站到堤路上,28号马也同样是汗流浃背。见此情景,我把马牵至倒卧的101跟前,快速地缷掉马鞍,然后席地而坐,与马和鹿一起全都进入了暂时体能恢复状态。

    大堤的右手边正是那条玉带似的吉黑两省界河嫩江。深秋时节的江面水流不急,江面不宽。隔江北望就是黑龙江省的泰赉县。此刻恰在黄昏时分,夕阳虽未完全落下地平线,但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101还在那里痛苦地喘息着,我爱抚地摸了摸它的头;它用惊魂未定的眼神好似在告诉我:“它累了,它真的是走不回去了!”

    鉴于101的现状,我已基本断定:它是跑炸了肺,能否活过今晚似乎都很难预测。

    此情此景,我觉得当务之急是需要尽快联系到鹿队邱队长,把我的所处位置通报给场方。说动就动,随后我把趴在地上的28叫起,备上马鞍骑上马便朝西边5里开外的一个屯子跑去了。进了屯子一打听才知道本地是哈吐气公社最北边的一个蒙族村。大队部在屯子的中间。很快我便在大队部见到一位叫包尔汗的40多岁的中年男子,他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当我用手摇电话跟分场电话接通后,邱元志队长正好等在电话旁。我向他报告了所处位置及101的情况。他当场对我提出了表扬,说只要没跟丢目标就是胜利!最后,他授权我在当地顾个马车把鹿拉回来,同时分场也会派车前去接应。

    跟邱队长通完电话后,我的心情舒服多了。随后便与包队长淡起了租车运鹿的事。包队长是个既好客又爽快的蒙古人,只见他跟队部值班的人员交待完抓紧把我的28号马喂点草料、饮点水后,便拉起我的手朝队部后院他的家里走去。进了屋二话不说把我往炕桌跟前一按就开始倒酒吃饭了。只记得他的老伴姓白,是一个很胖的蒙族大婶。吃的是祸里早就烀好的羊骨头肉,喝的是“镇赉原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蒙族人家做客,也是让我第一次对“盛情难却”这个成语有了深切理解的一次难忘的生活体验。我本来酒量不济,三杯酒下肚后就基本摸不着东南西北了。包队长是个很讲政治的干部,见我酒量的确不行 ,又怕影响了我的工作,所以就没让我继续喝酒,而是让老伴给我包了半只羊腿外加两张发面饼,套上马车又叫了两个人后就直奔101倒卧的大堤赶去了。

    此时,我喝得虽然有些转向,但出来一见风立马就清醒了。101还在那里倒卧着,喘息声已不那么急促,但还是站不起来,于是我们4人人手一腿硬是把101给抬到了马车上。接着,马车便朝着其塔木方向奔去了……

    我是迷迷糊糊在马车上一路睡到两棵树两拔人马会合处才被叫醒的。分场那边是王景信赶车杜培东跟车过来接应的。双方相会时已是晚上10点钟。

    双方相互介绍并简单寒暄过后,便一起上手把还有生命体征的101抬上了王景信的马车。这时杜培东从腰包里掏出了200元钱交给了我。我接过钱后首先给包队长深鞠一躬,然后把钱往他手中一塞转身就走了。但见包队长三步并作两步走追上我说:“孩子!我今天要是接了这个钱,我就不配做成吉思汗的子孙了!”说着又把钱给我塞了回来。

    见包队长“急头掰脸”的样子,我觉得再撕巴下去已毫无意义,于是又再次向包队长三鞠躬,并满含深情地说了一声:“包叔,谢谢您了!”随后,双方便各自打道回府了……

    蒙古大汉包尔汗虽然在我的生活中只是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过客,但他在我的内心却留下了永难磨灭的痕迹……由此可见,人类社会:良善与丑恶、光明与黑暗、美好与龌龊、积极与消极、博爱与自私永远是相生共存的。正是从这位包队长身上,让我感受到了人类社会依然还是那样的温馨与美好……

    第二天凌晨,当我去鹿苑扫圈时,得知101已在午夜时分就死去了。它是在向人类奉献了顶级“二杠鹿茸”之后;它是在无辜受到一次惊吓之后;它是在一次长达百里的玩命奔跑之后,活活地累死了。我替它悲哀!我为它鸣不平!尽管我的情绪不能为101挽回什么,但对我来说只要对着它曾经生活过的1号圈舍叨咕几句,也总比憋在心里要好受一些……

    清晨5点从鹿苑扫圈归来,一头扎到小北炕上便和衣而睡了。若象往常心无杂念睡意会立刻把我带入梦乡,但今晨却让我彻底失眠了……此时,我就象刚刚参加过好友清晨告别仪式似的,内心悲切而又郁闷,满眼晃动的都是101优雅的身姿和轻盈的跳动……然而,就是这样一条美丽鲜活的生命却因一个莫名其妙的惊扰而无辜丧失了……

    人类社会,“杞人忧天”曾一度被人诟病。如今我却在“杞人忧鹿”,是否也会被人耻笑为一种没有出息的可鄙行为?唉!我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101号鹿也好,28号马也罢,它们都曾是我生活中鲜活的存在,我焉能视而不见?从某种意义上讲,尊重它们的生命,尊重它们的喜怒哀乐,无疑应是人类理应具有的一种品行和天性!

    老话说得真好:“人有旦夕祸福,马有转纲之灾。”当我上午8点半赶去分场马厩牵马时,喂马的老董头突然告诉我个不幸的消息:28号马因左前蹄“打铁”旧疾复发,业已丧失野牧能力。领导决定自今日起让你换乘50号红尔马。

    乍听到这个消息,犹如在耳边炸响了一个“雷”,我的眼泪立马从两腮滚落下来。飞身走进马厩一瞧,可不咋地!28号马正三条腿支地,左前腿悬空在那痛苦地站立着……看得出,是昨日的“百里逐鹿”彻底跑残了这匹可怜的“下架军马”。此时此刻,我和28就象两个“同命相怜”的“冤大头”。心疼得我上前一步紧紧抱住28的马头便“呜呜”地痛哭起来……

    过去,在书中和荧幕上没少看到有关“人和马”的感人场景,总以为那是文人墨客故意用文学手段编撰出来的故事。如今,若非本人亲历了和28号蒙古马的生死过往,我或许还会固执以往观点看淡“人与马”的情感。这也正应了毛主席曾经说过的“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必须亲口尝一尝”的着名论断。

    哭过了,痛过了,还必须得回过头来面对现实。故我只能牵出那匹50号红尔马,一步一回头地朝鹿苑方向走去……。

    上午9时整,我们“野牧3人组”赶着鹿群出东门,右转南,直接进入了三分场与二场之间的那片早在七月末就收割完的一大片麦田。此时,骑在50号红尔马的身上,我总觉着别别扭扭不自在。就好象是人类婚姻关系中的“半路夫妻”,在情感“契合度”上与“元配夫妻”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说句心里话,想到28号马的全是优点;看到50号马的全是毛病。一想到这些,我只好用“路遥知马力 ,日久见人心”这句话宽慰自己说:“慢慢处吧!因为人马之间的情份毕竟是需要时间来见证的。”

    其实,就外形而言,50号长得人高马大,膘肥体壮,毛色纯正,形体漂亮。但首次驾驭它,便让我看到两个毛病:一是肉斤斤,不透珑;二是太得瑟,爱翘尾巴。对于一匹放牧马而言,这两个毛病是挺“鬲应人”的。同时这也预示着我跟它之间肯定还会发生一系列的不愉快……

    马跟人都是相似的。即存在个体素质的参差不齐。它们有的老实忠厚听吆喝;有的循规蹈距听摆拢;有的挑皮捣蛋不服管;有的偷懒耍滑不玩活儿;有的剃头挑子一头热;有的贪吃贪色贼唧嗝。就28和50号马单独比较而言,28号马的整体素质要明显高出50号一大截儿。28的突出特点是机灵、听喝、有担当、不唧嗝;而50号则耍性子、不听喝、惰性强、爱溜纲。50号的这些个性缺陷,是董国文、王云信在私底下向我单独介绍的,且已通过一周的骑行体验得到证实。

    自打28左前蹄“打铁”旧疾复发后,兽医王术本曾对其进行了多日的精心治疗。待其行走趋于正常,场领导迅速决定将其卖给辽宁朝阳地区一家牧场。当得知它即将动身去往下家的时候,我还专门去为它送了行,自然免不了又痛苦地落了一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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