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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不诉离伤

    夜凉如水,玉宇无尘,月光洒在竹林之间,犹如渡了一层银白的霜,出奇的温柔,静谧。

    竹林尽头深处,有一处小小的瀑布。水流自壁上飞溅而下,水雾如纱般纷纷扬扬飘洒,汇聚成崖底一个不大不小的深潭。

    瀑布不远处,建有观瀑亭,风大时,如细沙般的水珠随风而飘洒,人在亭中,可感觉丝丝细雨迎面扑来,清凉直浸入心脾。

    风劲节斜倚栏干,手执一个青瓷杯,杯中白酒清冽芬香,远远闻得这股酒香,熏人欲醉。而他面前犹摆了一堆的酒坛、酒壶、酒杯,倒似意欲一醉方休的模样。

    卢东篱慢慢走了过来,远远的,劲节见了便举杯笑道:“你的鼻子倒灵敏,我躲到这里,也叫你给找着了!”

    卢东篱瞪了他一眼,径自走进亭子,也学着他坐下,轻轻问:“你打算怎么做?”

    风劲节大大叹气:“东篱,今夜月明风清,如斯良夜,你偏要谈如此大煞风景的话题,真是辜负如此良辰美景!”

    卢东篱闻言心头一动,忽然就想起那一个温柔的夜晚,他与最好的朋友,并肩站在定远关城头,沐浴在温柔月光之下,彼此讲了一夜的话。

    他曾许下:“待君归来,与君同醉”的承诺。

    他曾许下:“踏遍天下,看尽美景,饮尽美酒”的誓言。

    他曾在晨风中凝视他的朋友,微笑着说:“劲节,你知道吗?遇到你,认识你,和你成为朋友,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他曾真心诚意地向上天企求:让他的朋友完好无恙地归来。

    他曾用尽这一生最最虔诚的心意地向诸天神佛许愿:愿把臂同游天下山河,愿谈笑共醉三万场,愿投闲置散无所作为,愿平淡度日做个闲人……

    或许是今晚月色太柔,清风太凉爽,吹拂在身上,莫名地想起了太多的温柔往事,连卢东篱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待君归来,与君同醉。

    此时此刻,纵然烦恼三千,但月色如此温柔,良辰如斯美景,何不共此明月,醉笑三万场?何必再多想那些烦恼的事,何必再费那许多忧虑的心?

    月下,凝视着这一张不同于以往、又一如以往阳光般明朗的脸,卢东篱抓起一坛酒,拂去封口,微笑道:“与君醉笑三万场,可否?”

    风劲节深深地看了卢东篱一眼,含笑点头:“自然,如君所愿!”

    “天下美酒,我虽不敢说全部收集,但至少也有十之八九,嘿,还多亏了段弦兄所赠几款极品美酒。你且看看眼前这个……”

    “赵国的‘苍辕’!”卢东篱微笑着答道。

    赵国的“苍辕”!号称最为浓烈的军中美酒,凡大军出征、战利欢庆,大将必饮“苍辕”,那股辣涩,那股刺喉的烈性,正如“日幕归来看剑血,将军却恨杀人多”的悲怆。

    所以,赵国的“苍辕”是天下最悲壮的酒!

    赵国重文轻武,武人向来最没有地位,竟然会酿出这般悲壮的烈酒,倒也算是奇事一桩。

    昔日在定远关,风劲节好酒,自然少不了收集这赵国最闻名的美酒。此时再饮,卢东篱只觉一阵恍然,那股呛辣一入喉间,无数往事、伤心事、甜蜜事纷涌上心头,也不知是烈酒刺喉,还是心生感慨,多年干涩的眼睛,竟似有晶莹在闪烁。

    耳边听得风劲节低低的声音吟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潇潇西风冷,满座衣冠胜雪!”

    卢东篱眼底渐渐悲恸沉郁,合着劲节的吟唱,眼神蓦地悠然飘忽,目光仿佛穿过无数的时空,定定地投在那曾经惨烈、曾经魂断,也曾经痛快欢笑的定远关。一张张坚毅、沉稳、鲜活的面庞,影像般一一掠过脑海。虽然他没有如风劲节那般的过目不忘,但数年相依相处,定远关的每一个士兵都深深刻在他的心中,他记得他们的名字,他记得他们的功勋,也记得那些曾经洒血疆场的魂魄。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生死与共,醉卧沙场。那般的壮怀激烈,策马天下,那般的豪情义勇,指点江山,便如前生逝水,不可挽回。

    百战之身的将军们可还在回望定远城头?

    生死锤炼的士兵们可还在持戈保护家园?

    谁又还记得那永远神采飞扬、漫声长笑的将军?

    谁又不曾忘却永远温文如玉、坚毅沉稳的元帅?

    几不可闻地叹息,心头不可抑制地大恸,几乎把持不住手中的酒杯。

    风劲节斜睨一眼卢东篱,淡淡笑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苍猿是天下第一的烈酒,悲壮惨烈,天下无出其左右。喝苍猿当用将军盔,方显英雄本色,可惜这里没有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军,若说赋闲的将军嘛,呵呵,倒是有的!嗯,不如——”他伸手凌手一抓,一小坛“苍猿”飞入手中,拨去封口,仰头便倒。酒如飞瀑,倾泄直下。酒倒得太急太快,飞溅一身,风劲节毫不在意,一抹嘴,忍不住大笑:“痛快痛快!”顺手将剩下的半坛酒掷给卢东篱。

    卢东篱一伸手接下。他饮酒素来讲究浅斟慢饮,回味品尝,只是此时莫名的心绪激荡,情难自抑,也学着劲节仰头而饮。只是酒性过烈,他酒量远远不如风劲节,一时呛着,顿时大咳起来。听得风劲节在一边低低而笑,卢东篱又羞又恼,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卢东篱性子端方稳重,从不口出恶语,即便遇着了极难堪的事物,也不过淡淡一笑置之。也只有对上无法无天的风劲节,每每被他撩拨得无名火起,气得脸青唇白,逮着机会也会小小地刺激一下风劲节。此刻,乍见卢东篱不顾形象的白眼恼怒,风劲节却是喜不自胜,笑吟吟地取了另一壶酒,径自饮了起来。

    “秦国的‘笑言’最为多变,酒液莹澈,肖香馥郁,入口甜润醇厚,入喉却如火烧,口中留涩,回味却是微酸,恰如人生无常易变,酸甜苦涩,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陈国的‘长梦’最为醉人,酒色泛青,气味芳香,入口绵绵,落口甘甜,回味生津,不提防间很易令人多饮,然后长醉不醒。哈,人若真个长醉不醒,以天为盖,以地为庐,长醉又何妨?”

    “楚国的‘竹醒’最为清冽,入口甘爽,中间柔绵、还有淡雅舒适的药香和爽口的微酸!只可惜,楚国大变,不知这‘竹醒’酒的酿造方法可曾失传?唔,说起来,都怪那只狐狸,下回见着他,非得要他送我几十坛‘竹醒’才行!”

    “狐狸?”

    “哈,突然就想到一个朋友了!竹醒竹醒,做人那么清醒做什么?还是难得糊涂的好哇!忘记是上天赐给人类最好的礼物……”

    “忘记么?如果真正能够忘记,确实何尝不是一件幸福?只是……”卢东篱的脸上渐渐有了神采:“曾经的过去,有无尽的辛酸苦楚,但也有无比的欢愉美好,忘掉一切,就不再是我了……人生若忘记过往,忘记一切苦乐,往后的人生又有什么意味?如果连最好的朋友也忘记了,那我活着还做什么?比之行尸走肉也不如!所以,我宁愿不忘!”

    劲节动容,轻轻道:“人生苦短,人心易惑,那么多的痛苦、幻灭,真的不愿忘怀?”

    “忘不掉,又何必刻意去忘?曾经,我也想忘尽一切痛苦,如今,才知道,无论是恨是怨,是爱是念,都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不忘,如何也不忘。”

    劲节望着东篱淡淡微笑的脸,迎上他的双眸,那眼神,有着悲痛后的释然,有着痛定后的坚毅,劲节长长呼出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当然不能忘,你若忘了,我如何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你找你?”

    卢东篱浑身一震,脱口叫道:“劲节——”

    风劲节淡淡一笑,似乎没有听到卢东篱的叫唤,又取了下壶酒:“魏国的‘含露’最为香浓,色清透亮,香如幽兰,粘绸挂杯,余香悠长,只是太过儿女情怀,缠mian相思,当年你成亲之时,我倒忘了应该送这‘含露’予你,难怪你……”劲节突然住了口,喉间悠悠叹息,还未出口便已硬生生压了下去。

    卢东篱轻轻抿了一口“含露”,脑中不由自主浮现一张温婉秀丽的女子面容,心中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婉贞婉贞!一别经年,风霜几何?

    你可还夜夜缝制衣衫,却茫然不知给谁穿上?

    你可还日日期盼有朝一日能够团圆重逢,却也明知不过镜中花水中月?

    你可是度日如年般地苦苦煎熬,却又甘心做那笼中之鸟?

    你可是含辛茹苦抚养爱子,却把所有的苦楚独自咽下?

    婉贞婉贞,负你、伤你如斯,你之深情,东篱何以为报?

    卢东篱何幸,有你为妻,却又何其薄幸,累你苦你如斯!

    若是可以,我情愿你不曾遇过我,我情愿放你自由高飞,只是,纵然是小小的、卑微的愿望,怕也是难以实现。

    婉贞……

    心伤神摇,却听得耳边有人轻轻吟唱:“……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只为寻你一丝气息?只为佑你平安喜乐?……”卢东篱喃喃念道,眼睛不知不觉湿润,杯中酒,早已空空如也。

    风劲节淡淡扫了他一眼,一叹,又取出一个精致的羊脂玉瓶,拔开木塞,一股冷冽的清香刹那四散开来。那股香味十分特别,似有薄荷的清凉,又似有茉莉的淡雅清香,更有墨荷的幽幽芬芳,乍入鼻端,虽然清清淡淡,但不由得让人精神一振。

    卢东篱凄楚茫然的思绪被那股冷香所引,不由回过神来,疑惑问道:“这是?”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离尘!”

    “离尘?!”以卢东篱不动如山的性子,也忍不住吃了一惊,怔怔望着那只精致美丽的玉瓶。

    风劲节晃晃手中玉瓶,淡笑道:“除了世所难得的离尘,如何配得上这上等的羊脂白玉?还是逍遥阁厉害,连离尘酒也能弄到手!”心里再偷偷加了一句:“如果小容知道的话,肯定又要操心宫中的守卫了!”

    卢东篱讶然:“这是段先生所赠?”

    风劲节耸耸肩,虽然“离尘”久负盛名,但“离尘”酒毕竟与方轻尘息息相关,可说是见证了他那一世的伤心欲绝。风劲节不是不曾见过方轻尘第三世结束之后,在小楼里疯狂大睡、疯狂游戏的颓废,就连一直骂方轻尘狠心恶毒的张敏欣在那一段日子里,也不敢出言挑衅。三百年的岁月,悠悠往事,在这冷冽碧绿的酒水中,仿佛一一投映,风劲节再嗜酒如命,心底多少也有些抵触,慢慢说道:“天下英雄,莫过于燕离,一个布衣帝王的神话,一个战神军魂的传奇,决绝刚烈,莫过于轻尘,惊才绝艳,玲珑剔透,是以,欲饮离尘,必以水晶夜光杯盛之。”清冽碧绿的酒水注入两只晶莹剔透的夜光杯中,也不知是杯衬酒色,还是酒映杯光,竟让人恍惚迷惘,不敢动手饮下这代表着千古一帝之君臣际遇的传奇美酒。

    “昔年燕太祖与方轻尘相识于草莽,意气相投,转战四方,建下惊世基业。欲杀燕帝,先杀离侯,不离不弃,是为离尘。君臣千古之际遇美谈,让人不禁感慨,为臣当如方轻尘!”卢东篱说起三百年前的那一双绝世人物,也不禁双目晶晶,悠然神往。

    劲节正含了一口酒,闻得那一句“为臣当如方轻尘”,珍贵胜似黄金的离尘酒就那么噗地一口喷出,呆呆望着卢东篱,半响才大笑道:“东篱东篱,你竟、你竟相信君臣相知相惜那一套说辞么?”心中却无奈地摇头:“方狐狸真是会蒙蔽世人,就他任性、决绝、疯狂的性子,居然还能让人觉着他是忠义无双的盖世忠臣。唉,倒不知叫人是佩服还是好笑。所谓历史,也不过如此呢!”

    卢东篱皱眉不解,凝视一脸讥诮好笑的风劲节,却听他又笑道:“君未达时,固然是不离不弃,真情实意,君若大权在握,卧榻之畔,又岂容他酣睡?相识,相知,相惜,相离,相负,玉碎轻尘,爱如微尘,天下江山与君共享之,不过也是一笑话罢了!”

    卢东篱摇头道:“江山与君共享,又怎么可能!天地君亲,君为臣纲,是为天地至理,有何可笑?我欣赏方轻尘,是欣赏他的忠诚,以身护君,真心实意,但燕离,王者无私,大爱无情,怎能为了兄弟之情,朋友之义,而置江山苍生于不顾?他固然是英雄盖世,却非万世之君!”

    风劲节微微一滞,竟然不知如何反驳卢东篱,半晌才呵呵一笑:“没想到世人钦服赞佩的传世英雄,亦不入东篱你之法眼呢!”

    虽是轻轻一笑,却不知怎地,突然就想到前些日子张敏欣玩笑般地告诉他,方轻尘为了医治楚若鸿的神智,竟不惜赌上自己的生命本源,较之自己放弃一切而入世的疯狂,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前总是看不惯方轻尘的决绝狠厉,然而,此时此刻,却莫名地为方轻尘的狠厉决绝而黯然神伤。

    世人总是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总是说为了天下为了苍生,应该如何牺牲自己,如何委屈自己,可惜不是每一个都能够做圣人,不是每一个都可以像卢东篱这样无怨无悔。

    卢东篱淡淡一笑:“并非不佩服燕太祖,只是,若是他若是心志更加坚毅,不一味沉湎于故友往事,或许这天下早已一统,再没有这乱世兵燹……”微微叹息一声,说得容易,做起来又是何其难也!眼睁睁地看着挚友为救自己而惨死,又怎能不心碎神伤?能够不忘自己帝王的责任,能够重新振作化伤心为动力,铁蹄踏遍天下,长鞭所指,天下莫敢不从,又是何等霸气,何等英雄!说到底,他对燕太祖评价如此严苛,实则是遗憾居多吧!不由自主往风劲节看去,却见他怔怔出神,一股浓浓的哀伤愁郁渐渐漫延。卢东篱不明所以,却也不多问,只是静静地陪着劲节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酒入愁肠,化作断肠泪,不知不觉,满嘴满心俱是苦涩,也不知是酒苦,还是心苦,只觉脑中一团模糊,悲伤难以自抑,突然忍不住问道:“这世间真的有生死轮回吗?”

    风劲节不觉一愣:“东篱,你昔日曾言,未知生,焉知死,如今可还这么认为吗?”

    卢东篱深深看了一眼风劲节,心中却似有些恍然:“以前觉得生死轮回,实是渺茫,如今始信灵魂不灭,人有轮回,千世万世,绵绵不绝。”

    风劲节微微一笑,知道卢东篱是在暗示他明白自己就是风劲节,心中突然欢喜无限,困扰了许久如何解释的问题,似乎根本没有必要再纠结,不禁笑道:“我说我是神仙,你信么?”

    卢东篱认真地点点头:“我信!”

    风劲节惊异地看着他,卢东篱淡然笑道:“你曾经说过,死亡或许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又怎知我们死后,不会飞升到这漫漫星空中,乘云气,驭雷电,恍若神仙?劲节……”他皱了眉头,略有踌躇之意,却还是开口:“为何你还在?是因为我吗?你——”

    风劲节打断他的话,语气说不出的斩钉截铁:“是因为你还在!”

    “劲节……”

    “你之所在,我之心安,心安处,何处不是仙境?”

    “……劲节!”

    “东篱,你知道吗,风劲节遇上你,是他漫长一生最重要最有意义的事!那个游戏风尘的风劲节是假的,那个忠义为天下的风劲节是假的,那个拼死护你周全的风劲节也是假的……真正的风劲节,不过是一个对人生迷惘,对忠臣义士困惑的少年,直到遇上卢东篱,才知道这世间,我们所做的一切,就算是轻如微尘,也是为摩天广厦添了小小一粒沙,直到遇上卢东篱,才真正彻悟了,什么是忠诚,什么是正直,什么是忠臣义士,所有的执着是为了什么,所有的不悔是因着什么。直到遇上了卢东篱,生命才真正有了意义,所有的困惑、疑问才得到了真正的了悟。”

    “东篱,你总说,遇上风劲节,是你一生的幸运,你却不知道,遇上卢东篱,何尝不是风劲节一生最大的幸运?”

    “东篱,谢谢你!”

    卢东篱恍惚地望着他那容颜已非旧貌、却依然知己同心的好友,曾经的内疚、自责,曾经的悔痛、怨恨,似乎都随着风劲节那璀璨如星的眼神烟消云散。

    “劲节……”他嘶哑着嗓子,想说些什么,张嘴却只能一声声地呼唤好友的名字。

    劲节,劲节,劲节……

    唤不够,如何唤得够?

    风劲节一声声地应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看着卢东篱似是欢喜,又似是感伤般地举起一壶酒直灌,风劲节悠悠叹道:“有生皆苦,活着是苦,轮回亦是苦。怨憎会是苦,爱而别离是苦,求之不得亦是苦。灵魂到了哪里都是一样,吃尽万般苦楚便不再是苦。”

    “东篱,活着,不是因为风劲节要你活着,不是要活着承受种种苦难!活着,是因为人生百年,总得尽力去做一些心安之事,为官者,自当活一个顶天立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尽力为百姓挣得一线生机,尽力为百姓获取一份安逸。为民者,纵然不求闻达诸侯,不能兼济天下,也当独善其身,活一个清清白白!”

    “失去了一个理想,就再树立一个理想,坚定信念,不必怀疑,不若依照你的本心,率性而为!”

    卢东篱淡淡一笑:“劲节,你以为我还会自怨自艾,心若死灰吗?”

    风劲节静静道:“你这人一向把自己的理想、信念、志向看得比天还高,如今……不管怎样,你总是不能回去再做官了,你又当如何自处?”

    卢东篱怔怔发呆。

    是呀,他该做什么才好呢?

    曾经,最大的希望,便是为国为民,死而后已。

    只是,曾经的志向、理想都已经灰飞烟灭,他又该如何做,方能不辜负有用之身?

    茫然间,却听劲节徐徐问道:“救一人与救千万人,有何区别?”

    卢东篱一怔,几乎是不暇思索便脱口而出:“救一人是救,救千万人也是救,心中既然存了善念,便只是心中一念而已,有何区别?”

    “是呀,既然都是救人,你不会因为善小而不屑为之吧?”

    “嗯?”

    “东篱,你不想跟我学医术么?我们就这么一路走下去,踏遍天下,看遍美景。看到不平事,便拔剑而起,看到苦病者,便施以妙手,这样,可好?”

    卢东篱心头一动,想到这些日子,自己跟在风劲节身边,虽然只是打打下手,帮帮小忙,但看着一个个病人远离苦痛,一条条垂危的性命重新焕发出生机,心底竟是极开心、极充实、极满足的。

    若非要与当初保家卫国比起来,其实也真说不上非要保护苍生百姓,才更有意义,也说不上,那样壮烈激扬的日子就一定更加快乐。天下百姓,何尝不是由一个一个的个体组成?若能伸手救得一个便是一个,用尽他的一生,这样慢慢地去为天下的人们做些什么,纵然再微不足道,也是劲节口中所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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