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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的汗珠和泪珠。眼神狠厉却不发一语。
“皇上?”史靖园终于能够开口呼唤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那么颤抖。燕凛转头看了他一眼,嘶声道:“靖园,帮帮我吧!”说完,身体便如同承担不了刚才疯狂发泄的重压一般,晃了几晃便倒了下去。
史靖园大惊便冲过去接住了他,大声叫着来人传太医!他靠在史靖园还不够可靠的怀里,闭了眼只哑声继续重复说着:“靖园,帮帮我吧……”
那语气中的绝望听得史靖园心里像被绞一般。他将燕凛揽紧:“那是自然!靖园说过,我是皇上的臣子,会永远辅佐你,无论何时,不离不弃!”
那日的白雪,覆盖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史靖园第一次觉得,原来冬天那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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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终于等着太医将燕凛那伤得令人心惊的手包好了,小小的手掌被层层的纱布包裹起来,淡淡的红透过纯白的纱落入史靖园的眼里。燕凛沉睡的脸很平静,没有往日那般的淡淡的泪痕,也没有倔强地蹙起眉头一脸委屈的样子,安静到史靖园仿佛不认识一般。
刚才那个疯狂拿着柴刀砍向小树的男孩,那个在他怀里重复地说帮帮我的君王,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愤怒,那样的绝望。他从来不知道,那个温和可爱有时候甚至让他觉得好欺负的燕凛,小身体里竟然也会有这样对的负面情绪。仿佛被支配,被掌控一般,脑子里已不知何为理智。
轻手轻脚地给他掖了掖被角,史靖园不禁叹气。这容谦,到底又做了什么,竟能让燕凛为他疯狂至此?心念一动,他悄然退下,拉住了门外随时伺候的王总管。
燕凛的习惯一向是从左相府的侧门进入,这是因为小时候有一次他任性跑出了皇宫到左相府里来被大臣认出,第二日里容相便被御史弹劾说置皇上的危险于不顾,此后他无论是为了什么出宫,总会非常谨慎小心,不向人透露行踪。
他日里进入左相府,静悄悄走到了容谦的书房,却听两个人正谈笑风生。那他一贯熟悉的声音朗声笑道:“这个请王子放心!当今圣上乃是我一手带大,他的脾性我最了解不过,对付他这个黄毛小儿,容谦还是有这个手段的。若不是他这颗棋子太好用,我又怎么会演那么多年的苦肉计?”
一瞬间所有的血液全部凝固起来,细细的血管被冻成冰的血液绷破,一寸一寸断裂开来,血水奔腾满溢而出,那种痛,一时间侵蚀了燕凛所有的思维。
容相……容相……容谦!!!将手紧紧握起来,巨大的悲伤喷薄而出。
他一直以为,他从小到大容相的宠溺都是因为容相将他看做自己的孩子那般疼爱。正因为他是他的孩子,所以容相将他从小抱在怀里呵护长大,容相教给他许许多多做人的道理,容相教给他所有的技能,容相因为他小小的病便焦急无比,容相为了保护他而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所有刺向他的危险。
因此,他眷恋容相的怀抱,他眷恋容相的笑容,他眷恋容相的声音。他的温度,他的温柔,他的亲切,他的可靠,所有的所有都是他依恋的对象。他曾经以为,只要有容相,世界上就算什么都没有,那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此刻,所有的以为都被颠覆,他才知道,他真的如同那个人说的,他是天真得可以。原来那个人的笑容是假的,原来那个人的关怀是假的,连那个人的受伤,连那个人的宠溺通通都是假的,那些都只不过是掌控他这颗棋子所必要的手段。那个人是为了掌控他,是为了掌控他的天下!
又听容谦笑道:“都雷王子初来我大燕,没有参见我国圣上,却先来见容谦,于礼是否不合?”虽说容谦这样说着都雷的唐突,却丝毫听不出一点半星因为他的失礼而应该有的不满,反而充满了自豪感。
再听那个陌生的声音笑道:“谁不知道容相您被称为燕国的暗帝,在下既然来到贵国和贵国交好,当然是要先到容相这里来拜见了!”
再然后容谦便没有了声息,只是爆发出一阵大笑:“都雷王子真乃识时务之俊杰!贵部落想必会因为有了都雷王子而繁盛兴旺!”“好说好说!今后还请容相多多担待了!”“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两人说完客套话又开始了聊天,无非就是互相恭维,燕凛却再也听不下去,掉身便走。他不知道那个人在那一刹那,那总是亮若星辰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的悲伤黯淡。
燕凛忘了,容谦乃是燕国第一高手,他若靠近他的书房一步,他又怎会不知?
明明应该伤心的,明明应该绝望的,然而那一刻他的心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被丢在雪地里的人,一开始会冷得要死,然而在要冷死的时候,即使再往他身上丢雪团也不会再有感觉了一样,因为已经麻木了。
不可以让他得逞!不可以让他如意!燕凛明明应该停止了思考的脑子,却不断地浮现这样的文字。对那人的全部眷恋和依靠,此时突然被那个人亲手生生从心上撕开,血肉模糊。然而燕凛只是告诉自己,不可以输!
不可以输!不可以让他满意!不可以让他得逞!不可以让他夺取燕氏的江山。江山、财富、权力,全部都是他的!尊严、自信、能力,所有曾经你给我的,我以后都会用我这双手去亲自握紧!
小小的手越握越紧,使劲到手要将手心抠破。从来不曾如此憎恨,从来不曾如此愤怒,从来不曾如此想要杀了一个人。看到靖园匆匆赶来,他总算是拾回一些理智。
容谦,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夜里,容谦静静地披了下人容荫送上的披风到庭院里散步。燕凛始终还是太小,四处番邦根本是没有把他这个皇帝看在眼里,现下好在是提醒了他,让他有了警惕心,但始终还是不够,要怎么做呢?他想得入神,盯着庭院里一棵覆满了白雪的植物出神。
“大人,夜深了,您休息吧!”容荫静静地跟在他背后,却终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他。看着容相这样失神的情况实在太少太少,果然在容相的心里,皇上是最重要的。虽然容相自己伤害了皇上,最疼的却是他自己。他一会儿去擦擦他房中的盒子,往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一会儿又半夜三更冒着冷风出来看早已谢了的皇上为他种的芍药。这天气这么冷,若是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容谦这才想起容荫那个丫头还跟在自己身后,不禁站起来一笑,朝她一挥手:“天晚了你也累了,快些去歇息吧,不用伺候我了。”“大人不休息,容荫哪有休息的道理?大人是主子,容荫是下人,怎么都不会是容荫先去睡!”
容谦看着这个说着下人老爷却完全没有这种概念的容荫苦笑,这丫头在他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他的秉性可是学了十足十,人人平等的观念也在他多年的教育下深深入心。不禁妥协道:“罢了,我也去睡,你也去歇息吧。”说罢转身便回了房。
容荫看着他的背影很是担忧。她的命是容相救的,她是在相府里长大的,她在容谦身边这些年,虽然她很懂得自己的身份,可是在内心里,容相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他的事情虽然轮不到她来置喙多嘴,可是她却能够在内心里为他担忧替他着急。
今日的容相一看便知道心情不佳的,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说,她也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容相做事向来自有分寸,她遵命就好了。可是这样真的好吗?正胡思乱想,忽然见到容谦转身过来:“对了荫儿,你想办法将小紫帮我找回来吧,这些年不见,我也怪想她了。”容荫一愣,随即答道:“是!”“早些睡吧。”“是!”
看着容谦进房,临关门还向她挥挥手示意她去睡,然后绽放一个微笑,容荫有那么丝失神。将紫召回?她才不相信他只是单纯地想她了。一定是有什么情报需要紫吧。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如果紫回来能让他开心些,那就把紫召回来吧。
燕凛睁开眼睛时,满眼的金碧辉煌刺了一下他的眼,这些光,为什么感觉那么寒冷?“皇上!您醒了?!”
一个带着欣喜和担忧的声音传来,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却是在一旁守得眼睛都红了的史靖园,他一脸的喜色和担心,让燕凛被冰冻得痛了的心不禁一暖。
容谦,我没了你,也不会是一个人!
此刻,他完全忘了,连史靖园也是容谦安到他身边的。
“靖园,朕没事。你守了我很久了吧?”说完燕凛便轻松地坐起身来。“皇上,你的手上还有伤,小心些!”见他完全不在乎地便坐起来,史靖园连忙上去扶,不让他的手心碰触在床铺上让伤口再裂开流血。
燕凛看了自己的手心,冷冷道:“靖园,只要这伤痕一天不消失,朕便一天不会忘了与容谦为敌!事情你定已经清楚了吧?”史靖园看着他冷酷的脸庞,愣愣地答:“微臣知道。”“靖园,从此以后我们的敌人就是容谦了,你会不会帮朕?”听了他的话,史靖园猛地跪下:“皇上!臣是皇上的臣子,从臣进宫那日臣便说过,无论是什么时候,臣都会忠于皇上,不离不弃!”“说得好!靖园,从此以后就我们君臣一心!容谦,你从朕手上拿走的,朕会一样不剩地抢回来,你给朕伤的让朕痛的,朕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史靖园依旧跪在地上,看着被燕凛捏得死紧的手心,知道这场艰难而长久的战役此刻已经开始,从此他们的敌人,便是那个从小教导他们,教会他们一切技能的男人。那个近乎神一般的人,他们真的能够战胜吗?他们真的能够将他从三十三天打到十八层地狱?他的手上握有一切的政权、军权,主宰了这个国家的一切事务,他们,又该从何处入手才能战胜那个人?
燕凛却没有史靖园的无方向感,愤怒和不甘此时已经完全充斥了他的头脑。那个人再如天神一般又怎么样?那个人再怎么执掌天下颠覆乾坤又怎么样?那个人再怎么权倾朝野只手遮天又怎么样?既然上天让他遇到了这样的事,既然上天让他知道了容谦的野心,那么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机会。无论是十年二十年,他总是能够将容谦从那高高的地方拉下,尽情地在脚下践踏的。那一天,定会到来!
于是他霸气地宣布:“靖园,从今天开始,去严密监视容谦的一举一动,监视他府中一切的动静,哪怕是一只蚂蚁爬动也要报给朕知道!”
“如今容谦在朝堂上正是得势之时,如果我们妄用朝廷中人,恐怕会打草惊蛇。皇上,可否将江湖中人任用?”“朕只要结果,不管方法!明白?”“臣领旨!”
“你可有主意了?”“是。朝堂上的人是定不能用的,哪些是容谦的党羽现在我们尚不得知,万事小心为上。江湖上有个非常有名气的组织我曾经听我父王说过。那是个叫紫宵殿的组织,专司情报打探,只要是他们想查的,便是……”
“便是什么?”“便是皇上今日身边睡的是哪个女人都能够打探出来。”史靖园冷汗泠泠地说出了江湖上这样的传言,预感着暴风雨的来临。
“哼,口气不小!看来是有点真本事的。靖园,我给你一个星期时间,给我和这紫宵殿的主人联络好!不仅是容谦,在京城内的朝廷百官,无论文武,全都给我把情报弄来!”听见燕凛并未发怒,史靖园不禁呼了一口长气,然而下一句话便让他又重新哭丧着脸了。
一个星期内?开玩笑吧?父王口中的紫宵殿乃是这天下间第一神秘的组织,并不为很多人所知,而紫宵殿的主人,更是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未知。紫宵殿本身,本来就是一个神秘的代名词。好了,这下他可给自己出了个够难的题目!
深夜里,赵国郊外的一棵大树上卧了一个身姿,那人从扑腾而来的雪雕的脚上扯下一块布条。见到那熟悉的笔迹,那人不禁一笑,眼里绽放出了明亮的光。
三天后的夜里,一个黑影轻盈地跳入了左相府,见到迎面而来的容荫便笑道:“荫,好久不见!”容荫见了也便笑:“紫,很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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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这日的京城很是热闹。
小贩们争相涌到那莺歌燕舞的花街,老板大亨们也早早砸下重金在那京城里最大的莺歌楼里霸上了座位,姑娘花魁们更是早早便摩拳擦掌,等着看那位天下闻名的才女艺妓紫月墨。
她以她满腹的才华诗情闻名天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更是无一不知且无一不精。偏偏她还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家道中落之后,硬是凭着自己一身才华在天下间闯出声名,至今仍是守身如玉。
那紫月墨年尚二八,容貌娇美,却因多年在外飘荡更多不少风情。这样的女子,怎不惹人心醉,惹人遐想?也难怪听说紫月墨到了燕京,纵然是巨贾大亨,也免不了砸下重金来一睹芳颜。
在这些世家弟子纨绔子弟的中间,坐了一个表情凝重的少年。看上去才十来岁,要说对花魁感兴趣,也实在小了些,旁边的人不由得也向他投去惊诧目光,而这少年竟似毫无所觉,只皱了眉头盯紧了那紫月墨出来的地方。
“呵,紫啊,你的出场派头可真大!”楼上帘子的背后,坐了一男两女,正自顾自地谈笑风生,丝毫不管得这场中是不是正在喧闹。
容荫放了帘子悄悄退回坐正,看着盛装打扮却形象全无的紫笑道。“当年大人救了我们,怎么就只有你把这些才能学得那么好呢?”容荫实在是不解,明明跟在容相身边最久的就是她,怎么在这些艺术才华方面,她就是赶不上只是偶尔得到容相提点的紫呢?
紫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聪明呗!大人,对吧?”她抬起头来向着对面的男子撒娇一般笑问,而对面含笑如春风的男子却只是无奈地微笑着摇摇头,像看着孩子一般宠溺地看着她。
小紫原名是段娴紫,还有一个妹妹名叫段娴梦,原本是士大夫家族出身,然而在多年前的淮河决堤天灾中,父母双亡,唯一的妹妹也失散了。那时候,她是心灰意赖的,坐在一群饿得病得要死了的人当中,不说,也不动。家园被毁,身无分文,父母双亡,妹妹失散……所有的不幸都加诸于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身上,不知道活下来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那个她自己都已放弃了自己的时候,她遇见了容谦。
容谦当时虚岁年仅十八,正值少年英才倍受重用之时,才华展露前程远大,却在淮河决堤千里水淹的天灾之时,自动请缨来到了灾区负责一切的事务。皇帝正因无人愿去而头痛,见得力爱臣自动请缨,便也欣喜地将一切事务交给了容谦。
容谦并非是为了让皇帝看重他的能力而如张敏欣所说一般“傻乎乎”地去“没事找事”,他只是因为生活在遥远的不知苦难无谓幸福的未来,看到这样的痛苦降临世间,只是想要去做些什么,只是想要出些力。当时还被劲节笑:“小容,你的论题不是论托孤之臣吗?什么时候想着要跑来抢我的论题了?”
容谦庆幸自己当时担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因为他知道,若是他真的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他定会于心不安。多少孤儿悲伤的眼眸,多少死者残破的躯体,多少遗骨撕心裂肺的哭喊,无不撕扯着他的心。忍下心里巨大的悲痛,容谦像疯了一般拼命地安置灾民,指挥修筑堤坝。那样的拼命,看得张敏欣都不禁劝他:“小容啊,你虽然是类似神的存在,可是你现在用的还是正常人的躯体啊,只是模拟!模拟!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啊!你现在还是未成年,不要累到过劳死啊!那样的话你连论题都没有触碰到,会当的!会当的!”
那日他带着刚被他救回来的成荫再次去视察灾民们的情况,便看到了毫无生气坐在人堆里的紫。看了看紧紧抓着他袖口不放惶恐的荫,再看看抱着自己膝盖睁着大大的眼睛毫无生气的紫,容谦叹口气,承认自己就是对小孩子没有免疫力。带着荫,他向她走去。
紫静静地坐着,不分晨昏,不分昼夜。直到那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落于她的头顶轻轻地抚mo,一如父亲常做的那样,然后一个好听的声音从天而降:“孩子,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她抬头,便看到了那双温柔的眼眸,眼里盛满的是毫不掩饰的疲倦和疼惜。她本来是不愿说话的,她本来是不能思考的,那一刻却像受到蛊惑一般,看着那双眼睛呆呆地答:“爹和娘都死了,妹妹也不见了。我只有一个人了。”
然后那个人的眼里突然盛满了悲伤和心疼,蹲下来便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轻摸着她的后脑勺:“没事了,现在都没事了。”那声音像是一声春雷让死寂的心灵复活,像是春风令失去的生气发芽,像是雨点滋润干渴的心田,那一刹那,她的泪夺眶而出,抱着容谦便哭了出来。
“孩子,以后跟着我吧。”那个人那时那样对她说,她也只是点头。泪眼朦胧中,看到这个人旁边的女孩也是满脸的泪痕。她想,她也是孤儿吧,和她一样是被这个人收养的。等到跟着容谦回到了他的府邸,她才发现原来容大人收养的并不止她和荫,还有很多的孩子。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
后来跟着容大人回到了京城,跟着他,学习很多的东西。他对待每一个孩子都一样,教同样多的东西,无论男孩女孩,均是文武双全。紫一直觉得,容大人好厉害,仿佛这世上没有他不会的,也没有他不精的。容谦擅于发掘每一个孩子的特长,于是他手下的孩子们便各自有了各自的长处。
比如改跟容大人姓的荫擅长女红针线,总能照顾好所有的人,包括容大人自己在内;比如她段娴紫,擅长的便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比如安无忌,擅长调皮捣蛋却总能够得手很多的情报,大人便教他如何做一个探子………那时候的孩子们,想学的都是以后能够帮上大人的本事。他给了他们生命的意义,他们也便回报他想要的。
五年后,她十二岁,容谦二十一,燕国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皇帝陛下留下遗孤去世。那日,容大人被召入宫中,一个晚上没有回来。再回来的时候,臂弯里便多了个孩子,那孩子在他的怀里睡得很是安逸。紫知道,容大人的怀抱,是这个世上最为温暖安全之处。虽然她只被他抱过一次,却牢牢地记住了那怀抱里的温度。
当时孩子们被容谦招去围在身边,看着他怀里的孩子好奇。“大人,这个孩子是谁?”无忌最是调皮,伸出手便想捏那肉团子一般的脸颊,却被容谦一把打了回去。虽然大家都带着好奇心看着容谦怀里的燕凛,然而表情却并非真正好奇。从前的经历让这些孩子都很是敏感,最终,容荫开口了:“大人,我是怎么都不会离开你身边的!我要在你身边照顾你!”
容谦看着周围一圈孩子了然的脸颊不禁苦笑了一下,这些孩子是不是太聪明敏感过头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虽然他确实必须遣散他们了,以后的日子里,他为了保护燕凛,不知道这些孩子会跟着他遭受什么危险,他是万万不会将这些孩子拉入泥潭的。好在他们在自己身边五年,能教的他都教了,这些孩子出去,凭着这身的才情和本事,也断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于是孩子们都散了,紫继续去找妹妹,无忌去了秦国发挥他的暗探本事,其他的孩子们,也各自去找了以后可能帮得上容大人,哦,不,现在该叫容相了的忙。
“紫啊,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找妹妹会变成艺妓了?”荫好奇地问。“妹妹呢?找到没?”
紫看着荫笑:“因为我没钱了,所以我就去青楼弹曲唱歌啦!不过,我是从左相府中出来的人,再怎么也不能丢了容相的脸啊。就算做艺妓,也要做得天下闻名!”
没钱?就为了这么简单的原因?荫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那你怎么又会创建了紫宵殿?”“这个嘛,原因有些复杂,我现在可要出去见观众了,想知道?求容相告诉你咯~~”吊着荫的胃口,紫含笑起身,将那一身的盛装整理好,恢复了那傲然的气质。
临出门,紫回过头来问容谦:“大人,那样做,您真的不后悔?”容谦只笑着看她,悠然地喝了一口酒。紫叹了口气:“紫明白了。”她在他身边五年,足够了解他的为人。只要是他想的,他就会去做;只要是他不想的,也没人逼得了他。他既然决定将自己献给那个当年襁褓中的肉团子孩子,她也便尊重他的主意,虽然心会很痛,虽然会很憎恨那个孩子。
紫走出去,满场便轰动起来,喊叫赞叹声不断。紫在场中盈盈坐下,笑靥如花,纤纤素手拨动面前的琴弦,清脆的声音便从红唇中缓缓溢出。场中一时听得呆了。不愧是天下闻名的紫月墨!
容谦仍是笑着看着场中风情万千的紫,再看看对面那个完全不带任何欣赏眼光的少年,感叹史靖园是个木头,竟然面对这样的紫都只想着他的任务。正因为从某个多事的女人那里知道了燕凛要监视他的事,他才想着将紫召回。无论是紫作为艺妓的身份,还是紫宵殿主人的身份,在他身边都是最受燕凛信任的。
那日紫一身的夜行衣进入左相府,他正秉烛看着奏折,时不时蘸墨写下批注。而容荫就静立一旁给他研墨添茶。蓦地,他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微笑道:“紫,为何来见我还要这般偷偷摸摸?”
听得他唤,紫也不再伪装,跳进容谦房中,看着容谦撒娇一般笑:“我还以为这些年我的功夫大有进步,想看看能不能瞒过大人耳目呢!”
看着容谦仍然不变的温和微笑,紫一时间百感交集:“大人,我回来了!”话一出口,她便忍不住要掉泪了,接住荫飞扑过来的身体,她终是忍不住声音哽咽了起来。这些年来在外面吃的苦头太多,此刻再看到容谦一如往常的温和微笑,委屈忍不住便涌了上来。
原来,有大人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当年她出了左相府,便回到家乡打探妹妹的消息。几个月过去,囊中羞涩,正想着该如何挣钱吃饱饭,便看到了秦淮河上最大的青楼。她看着那些莺莺燕燕,突然想到了无忌说过的话:“我每天在街上逛,可不是胡乱走走的。那些小贩、客栈、饭馆都是情报来源的地方,有时候哪怕是一句话也是重要的情报。其实啊,有个地方我一直想去,那里才是情报最多的地方,那就是青楼。只可惜我进不去!”
情报!大人要的是情报,她要的也是情报。于是,她鼓起勇气走进那家青楼,凭着她的才华在那里站住了脚,一点点,一滴滴的积累一切的情报。等到名声打开了,她便开始周游四方。找到妹妹的时候,她已经被收养了,那是一对善良的老夫妇,看着梦生活得幸福,她也便没有去和她相认。
既然妹妹没事,那么她之后要做的事,便是为大人撒下一张情报的网,这样的过程是凶险而艰难的,便不要让妹妹知道了吧。
创建紫宵殿是个非常意外的事件,她只是顺手救了一个武功了得的人,作为交换,那个人为她创建了紫宵殿。虽然她是名义上的殿主,然而那个人却是掌握着实权,却从未想过替换她的位子。那个人名蔡琏,江南有名的世家子弟,却因为仇家的诛杀而被灭门。她要撒开情报网为大人做些事,他要撒开情报网为家族复仇。有同一个目的,他也感恩她的救命之恩,紫宵殿便这样诞生。他用她的名为这个组织命名。
六年里,紫宵殿的范围越来越大,覆盖面越来越广,势力越来越强。没有他们得不到的情报,没有他们找不到的人,没有他们查不了的事。五年前的盐帮灭帮大事中,紫宵殿的名声一炮打响。蔡琏报了仇,便也专心为她经营紫宵殿。她才是紫宵殿主的事,天下间恐怕只有蔡琏和容谦知道。
她来见了容谦,知道他的想法后,便飞书给蔡琏,让他放出风声,紫宵殿主近日要来京城。这风声让史靖园察觉了,自然不会放过同一时期来到京城的名妓紫月墨。一个紫字,就足够让史靖园发觉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了。既然是大人选择去伴君的人,水平手段,自然都不会低到哪里去,况且他也接受过一年大人的教育呢。
一曲结束,台下的人们争相出银子以求紫姑娘能够陪酒一盅,然而紫含笑下台,走到史靖园的面前:“这位小哥今日可否陪妾身对月畅饮?也好互相倾诉一番。”
史靖园只是一愣,随即起身轻扶她的手:“姑娘相邀,自是不敢推辞。正好在下有很多的话,想要和姑娘说呢。”
看着紫和史靖园离开的背影,在场的人们纷纷僵硬。没听过紫姑娘有恋童的癖好啊,怎么就置满场的宾客大亨于不顾,去邀请一个乳臭未干又不哼不哈的小子?
见紫的身影消失于大厅里,容谦也放下手中杯盏:“荫儿,我们也该是时候回去了。”“大人不想知道那史靖园和紫说什么?”“这个紫自会处理的,我们就回府静等她的消息吧。”“是。”
一袭青衣,悄然消失于莺歌楼的后门。
容谦回头看了看那青楼,淡淡笑了:史世子,可别让容谦失望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