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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坦诚相告。”
秦王挑了挑眉。
“那姬京昭,真的是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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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营。
军帐内,独自一人,就着烛光,傅青麟也在研究一张铺开的地图。
专注的缘故,他听到帐外轻微的异响,反应慢了一点。抬头欲呼时,已经看清了帐内多出的那个人。
一身普通的粗布衣服,蓬乱的头发胡乱束了,双手空空,没有兵刃。
“青麟。”
傅青麟忽然觉得身体发软,愣怔半晌,这才冲了过去。案上那珍贵的地图被他扯落在地,践踏而过,他也不知道。
颤抖地,半信半疑地,他握住来人生满了老茧的,粗糙,但是温暖的手。
活人的手。
来人的身材,比他高一些。面上的风霜之色,也比他重一些。就算是粗衣草履。就算是不修边幅。就算是皮肤泥黑粗糙。也还是,遮不住他身上那种干干净净的气息,掩盖不了他眉宇间的绝代风华。
他比他成熟,比他稳健。
比他……魅人。
一如五年之前。
五年之前,他被背叛,被舍弃,被羞辱。他生不如死,他求死不得。
亲人,朋友,所有那些曾经宠着他的,爱着他的,赞着他的,羡着他的,受过他恩的,无一人肯为他出头。
而他,静静地走过来,默默地解了他的束缚,拦替了本应属于他的苦难。
那时候,他淡淡一笑,说:“如果从辈份上算,我应该是你的叔叔。”
一个被囚禁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叔叔。
一个任由旁人废去他的绝世武功,将身以替,救下了他的,陌生人。
一个他没有机会道谢,也没有能力解救的,对他最亲的,亲人。
傅青麟眼眶一热,跪了下去,紧紧抱住来人。这几年间,一直压抑在他心底,不得释放的委屈,羞愤,痛苦,愧疚,忽然泛滥起来。他将头埋在来人的胸口,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哽咽:
“汉卿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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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宠篇续六十】伤痕已老
汉卿叔叔?汗,傅青麟的热情真让傅汉卿有些吃不消。几百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荣升“长辈”。
当年的事情,对傅青麟是意义重大,可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完成了一样必须完成的任务而已。能并不麻烦地顺便救下一个人,他自然是不会吝啬,但绝对不会觉得那是什么值得对方念念不忘的事情,更不要说被感恩戴德了。
既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他便直接说明了来意:“青麟,你撤兵吧。”
傅青麟诧异地抬头看他。“你要我撤兵?”
傅汉卿点头。“晋国愿意割让南部铄水、天朔二郡于梁,双方永结兄弟。”
“不行。”门口传来左涤尘的声音。他的身后,还跟着数名手持利刃的侍卫。
傅青麟连忙站起,斥退了侍卫,又冷冷对坚持不走的左涤尘道:“此乃我傅家家事,请你回避。”
左涤尘不肯退。“你带领的是梁国的兵马,不是你傅家的私兵。我是梁军的军师,此时此刻,怎能回避?”
说完,左涤尘对傅汉卿俯身一拜:“傅公子,数年不见,请问您现在于何处高就?今日前来,代表何人?”
傅汉卿摇头。“我只是负责替她传个话。她要我告诉你们一声,她回来了。”
“她?你是说姬京昭?”
傅汉卿点头。
“这不可能!”左涤尘话中含怒。“我们多方查探,姬京昭的确先用了天魔解体,然后又和秦王身边的一等侍卫,黄波钦,对了一掌,内外重伤,筋脉俱断,绝无生理!”
傅汉卿觉得这种论证超级无聊。你有一千一万条严谨的理由,比得上我几个时辰前还见过她那个活人吗?所以,懒得和左军师辩论,继续传话。
“梁国若是能保住新得的楚三郡,晋两郡,辟地千里,格局便大为开阔。进可攻,退可守。若能善治之,当可于晋楚齐秦分庭抗礼,保百年安泰。但如果仍不知足,意图更取晋国土地,则将自取其祸。京昭不愿意看到双方流无谓的血,争一个两败俱伤,所以才让我来和你们提前打个招呼,让你们做好准备,雁翎军起时,不要措手不及。”
“我们先不说那个好吗。汉卿叔叔,你这三年过得可好?我一直在找你。”傅青麟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傅汉卿却坚决地将手抽了出去:“话就这些,我该走了。”
“叔叔!等一下!我不明白!”
见他还是挣扎要走,傅青麟急了。“就听我说一句话好吗?”
傅汉卿看着傅青麟抓了他衣服的手,犹豫了一下。他答应了京昭,说完话就走,不交谈,不多停留。
可是,毕竟,傅青麟是唯一一个,叫了他叔叔的人。也是这几世间,他用身体保护下来的人中,第一个如此激动,如此感激的人。
如果是别人,会不会想,这一两句话,听听也无妨。会不会想,多享受一会儿被人顶礼膜拜,感激涕零的舒畅。
那难道不是他应得的报偿。
傅汉卿微笑,摇头,徒手撕裂了被傅青麟抓住的衣襟。
来是匆匆,去,也是匆匆。
左涤尘扼腕。“本来以为你唱红脸,我唱白脸,好歹能多留他一刻的。”
傅青麟郑重其事地将那片碎布收藏了,道:“现在这样最好。你没有让人追踪他吧。”
左涤尘皱眉摇头。“可惜。没能来得及安排。他的轻功太好,要直接追踪他,又不被他察觉,不可能的。”
傅青麟点头。“这样最好。”
左涤尘将掉落在地上的地图卷了起来,放回桌上。“你怎么看。”
傅青麟颓然。“应该是真的。”
左涤尘很不赞同地看着他。
“她消失了三年,现在却出来,应当是被局势所迫。晋国现在是一盘散沙,而她是唯一能捏合起这盘散沙的人。抛开她自己的谋略,还有以前的部下对她的忠诚不谈,京昭这个名字,现在在晋国的号召力,对我们就是很大的威胁。要拿下晋国,京昭此人,我们一定要除掉。而要除掉她,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她没有死,却一直隐姓埋名,那么三年前那一场,她肯定也没能全身而退,如今的她,不一定有自保之力。现在晋国各地的军队都无异动,再从傅汉卿的装束话语判断,他们应当还没有和京昭从前的部下有太多联系,不趁她势单力孤,除掉她,以后就难有机会了。”
傅青麟低头。“我明白。”
“当年傅汉卿可以一掌逼出你体内的软筋散,今天姬京昭没有死,肯定也是得了他的帮助。如果我判断无误,现在她依旧要依赖于他,给她当保镖,替她联络众人。如果你能留下他,也就是断去了她的一臂。如果你能策反他,姬京昭便死定了。哪怕再不济,跟踪他,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也是大有可为。京昭肯定不能离他太久,那么他们的巢穴,一定不远。”
傅青麟的头垂得更低了。“我知道。只是,你也看到了,他不肯给我机会。”
左涤尘冷冷道:“如果再有一个机会呢。”
傅青麟诧异地抬起头来。
左涤尘的嘴角有讥嘲的笑意。“今天,你犹豫了。”
傅青麟苦笑。“换了是你,你能不犹豫?”
初见傅汉卿的那一刻,他的确是激动了,失态了。几年前的旧事,是他心中一直隐隐作痛的一道伤痕。
然而,那毕竟只是一道伤痕,而不再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起兵攻入晋国的那一天,知晓当年那件事情的人,便从此再不能以此轻蔑于他了。那积聚了几年的郁闷,自然已经转化为神清气爽,扬眉吐气。甚至,回想一下当年,也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而对他来说,最完美的结局,应该是他还能拯救他的恩人,傅汉卿,于水深火热之中,然后延他为上宾,一生精心照顾保护,不让任何人再敢欺辱。
可是,偏偏,来的,是这样一个傅汉卿。
一个于他有用,有害,甚至是他的敌人,成了他的对手的傅汉卿!
情何以堪?
他不需要他的报答。因为不需要他报答,从道义上讲,傅汉卿还可以用那沉重的恩义,要挟他,逼迫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作为报答。
欠下一份报答的主动权不在自己的恩情,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对于一个刚刚扬眉吐气,以为从此过去那段经历,已经是自己炫耀的资历的人来说,更是痛苦。就算是对方并没有寻求报答之意,那种心灵的压力,还是很痛苦。
难受归难受,痛苦归痛苦,要他毫不犹豫地,立时恩将仇报,算计于他。他也不能。
左涤尘劝解道:“其实,真说起来,你也没有欠他什么……”
傅青麟摇头打断了他。“这个你就不必说了。”
他慢慢将左涤尘放在桌上的地图打开,抚平刚才被他践踏褶皱了的地方。
“从五年前那天起,大家就没有停过这样劝我。我的父母,我的叔叔伯父,姨妈舅妈,兄弟姐妹,哪个不曾开过口。你还能说出什么新鲜的花样来。”
左涤尘哑口无言。
抚mo着那些皱褶,傅青麟的心,一点点地,郁闷沉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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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宠篇续六十一】雁去无踪
傅青麟慢慢将左涤尘放在桌上的地图打开,抚平刚才被自己践踏褶皱了的地方。
“从五年前起,大家就没有停过这样劝我。我的父母,我的叔叔伯父,姨妈舅妈,兄弟姐妹,哪个不曾开过口。你还能说出什么新鲜的花样来。”
左涤尘哑口无言。
抚mo着那些皱褶,傅青麟的心,一点点地,郁闷沉重了起来。他低声说道:
“虽然我知道,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得,但我一直,还是放不下,还是想了解他的处境。”
说到这里,他瞟了左涤尘一眼。
“你护送他去晋国时,我就曾经试图动用家族的力量去探查,看你有没有善待他。但是却被家人拦阻了下来。”
左涤尘微觉尴尬。
“那时候,他们对我说……”傅青麟脸上讥诮之色渐浓。“他的身份低贱,长相狐媚,本来就是个害人的货色。他那个人,从小就惹下了多少祸事,魅惑了多少正人君子,如果不是傅家家风淳正,宽容大度,他早就被乱石砸死了。能替了我去晋王那里,是他三世修来的福气,也是傅家给他个机会,让他这个一无是处的贱种,能报答几分傅家的养育之恩,这样他在傅家享受的这些年,也不会过于折了他的福分,来世他也许能投个好胎。”
“后来,他被迫离晋入秦,我很难过。可是那件事情,傅家是引以为耻的。大家很是怨恨,恨他竟然不自尽。你可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在我面前,替我悲痛,替我不平,说他居然丝毫也不想想自己可是我这个‘傅家千里驹’的替身,那样的不知自爱,不知廉耻,以男色侍人还乐在其中,他那个天生的贱骨头,真是太不要脸,太对不起我了。”
“等到三年前,他带着昭王,杀出秦营,大家很是震惊沉默了一阵。”傅青麟又瞟了左涤尘一眼。
左涤尘略有不安。三年前的事情,对于他,也是很大的震动。他甚至曾经不由自主地担心,那个人会回来报复于他。虽然理智告诉他,那不可能,可那几天,他还是没有睡踏实的。
傅青麟哼了一声。“然后,他们义愤填膺了。他们骂他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首先没有尽到本分伺候好晋王,等于背叛了梁国傅家。然后他又投入秦王的怀抱,背叛了晋国。最后他居然又为了一个背叛了晋国的女人背叛秦国。我傅家数代忠义,怎么出了这样一个软骨头的杂种,幸好傅家有先见之明,从小就看出了他的本质,没有将他的名字录入家谱,否则更是奇耻大辱啊!”
傅青麟已经笑出声来。“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了不替他辩解什么了。可他们还是每每要拍拍我的肩膀,关怀地说,麟儿啊,你还是太幼稚,太单纯了,所以这些事情,你还是难以理解,难以看清啊。”
傅青麟看定了左涤尘。“所以,你不必再劝我什么了。你能说的,他们都已经说过了。我觉得,他们说得都很有道理。我的确还是太幼稚,太单纯了。我的确是还没有办法,和他们一样无耻!”
傅青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将他刚刚抚平的地图在手中又抓成一团。
“所以,我才说,现在这样,最好。你要做什么准备,就去做。我会当作看不见。如果,他下次还来找我,我会想尽办法多留他一段时间,让你能够从容布置,也尽量让他喝下你给他准备的茶水。”
傅青麟又垂下头去,声音干涩。“他是不会为了自己,去伤害任何人的。就算被他看穿,他也不会伤害我。所以你尽可放心大胆,不必顾忌我的安危。我是还没有那么无耻,可是我知道,自己有野心。我十有八九抗拒不了那种诱惑。”
傅青麟再次将那饱经蹂躏的地图展开来。“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他。再次见到他,无论我是选择拿下他,还是不拿下他,事后,我都一样会很难受。”
忽然,傅青麟颤抖了一下,脸上失去血色,疾步冲出门外。
左涤尘武功已毁,耳目远没有他灵敏,自然听不到那一声稍微粗重了些的呼吸。但是他也知道事情有异,连忙跟了出去。
帐外阴影中,一个人形,缓缓显露了出来。
“叔……叔叔……”
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上,傅青麟的脸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声音微弱得如同猫叫。
他听到了。他全都听到了。
傅汉卿的神色倒是不见起伏,还是和方才一样,有些疏离,有些漫不经心。
“我不会再回来了。”
“叔叔!”傅青麟紧咬了嘴唇。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
其实,刚才傅青麟的坦白,对于傅汉卿来说,不是毫无触动的。
不过,看惯了人性黑暗一面的他,自然不会因为傅家对他的无情无义,还有傅青麟的最终抉择,而感到悲愤,痛苦,或者不可思议。
傅青麟在意图算计他,背叛他,利用信任和亲情,来伤害他。而他被触动却是,傅青麟他,居然会为打算伤害他难过。他还会觉得自己无耻。
的确是,多么纯洁幼稚的一个孩子啊。
所以,当他按照答应了京昭的,悄然折返,偷听他们在他传话走后的对策决断时,呼吸竟然乱了一拍。
现在,还在离开前现了身。
“青麟。”他用那双清澈见底,未曾沾染怨恨的眼,看了他。“那是正常的。你不必难过。我很感动。再见。”
等傅青麟终于回味出他话里的意思。傅汉卿已经离去了。
连他的身形所带起的,混合了青草气息的夜风,也已经消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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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汉卿有些心急。听了傅青麟和左涤尘的对话,他才真正意识到,京昭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她筋脉俱断,武功尽毁,这三年一直都要依赖他输入内力才能维持生命。她身体十分虚弱,现在也不过才可以勉强行走活动,又没有和雁翎高层接上联系,身边根本没有人保护。哪怕没有旁人打扰,这几个时辰没有他输入内力给她,她恐怕都已经支持得很吃力。如果此刻她的行踪被发现,那可怎么得了?
也不由得暗自奇怪。她考虑事情,向来周全。好不容易挣扎回一条命来,却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让他这个保镖轻易离开?让他办的事情,也不是多么紧急。
开始的时候他没有多想,现在却感觉出不对劲来了。他越奔越快,轻功已经极致,还是忍不住一提再提!
终于冲回他们落脚的院落,急忙推开房门。
屋内空无一人。
却有一张宣纸,被门外卷进的风吹起,从桌面上飞起来,落在傅汉卿的脚边。
傅汉卿将那张纸拾了起来。
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几乎看不出执笔者的软弱无力:
“三年相护,累君良多。
无以为报。
今日京昭得归雁翎,君勿以为念。
从此相忘天涯,唯愿君一生平安。
昭。”
傅汉卿愣愣地站在那里,许久,心里忽然感到……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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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宠篇续六十二】咫尺天涯
习惯的力量真的是很可怕。
三年前,为了保住京昭的性命,傅汉卿每个时辰要为她输近半个时辰的内力。对于傅汉卿这个嗜睡的家伙来说,这项工作简直是要了他的命。最初那段时间,因为怕自己睡死过去,误了时间,每次他都要将燃着的小松枝什么的绑在手指上才敢闭眼。这样万一他没能及时清醒,松枝烧尽,火苗便会燎到他的手指。一个手指烧过,换另外一个手指,开始那一个月,他左手的五个手指被轮流烧到燎泡累着燎泡,不成样子。因为有好几次,松枝烧到在他手上,又烧到熄灭掉,他也醒不过来。还好京昭的求生意识强烈,他那数次耽误,京昭都硬撑了下来,没有松掉最后一口气。
那时候,傅汉卿是多么地希望京昭能快点好转,他好能快点离开她啊。如果那时候京昭伤好离开了,他会是多么轻松快乐啊。可是经过了这三年时间,朝夕相处,这三年时间,习惯了心思时刻悬系在她身上,现在,忽然间,她消失了,他自由了,而他,除了轻松,却更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
点亮屋内的油灯,傅汉卿四下扫了一眼。虽然以他的能力,借助月光,足以夜视,但还是在明亮的灯火下,看得更真切些。他们一路躲躲藏藏,没有什么随身的行李。屋内此时也是空空荡荡,傅汉卿只从枕头下,翻出了一包银子。那是他们从某人的长眠之地摸出来的盘缠。京昭都留给了他。
看着包里那一片单纯的灿烂,傅汉卿的嘴角便向上弯了起来。
小楼的电脑,忽然感应到了微弱的,属于阿汉的精神力波动。但是在它能确定阿汉的位置之前,这种波动,又消失了。
傅汉卿轻松地越过低矮的围墙,到了他们那个院子的……隔壁。
隔壁的院落,不算小,正中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桐树。该是普通人家,不懂得讲究。院子里种下桐树,夏天好乘凉,结下的桐子油份大,炒熟了正好给孩子充饥解馋。需要时砍伐了,锯成板子,又是好木料,最是实惠。然而这四边中一木,可不是个“困”字,但凡沾点书香铜臭的门户,是断断不肯如此布局的。
院子角落,小小一间简陋的柴房。四面漏风,破败不堪。
进得门去,仔细察看,很轻易地就发现了那堆散乱得有些不正常的柴禾。
拨开去,依着左左右右上下上上下的顺序,按动下面掩盖的四块方砖。
柴房另外的角落,有轻微的机簧声。
走过去,掀起几块粘合在一起的地砖。
露出一个小小的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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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中,伸手不见五指。京昭盘膝而坐,静静调息。
傅汉卿传了她行功之法,可她天生属于思虑重的人,同样的功法,她集聚内力远不能达到傅汉卿那种效果。勉强集聚起来一点,又立刻被她那破败不堪的经脉奢侈地挥霍掉。
但也聊胜于无吧。
一直这样静坐调息,虽然离开了傅汉卿,她应该也可以坚持到第四天。
四天之内,雁翎的人,应该有能看得懂她留下的标记的人,得到汇报,知道她留下标记了。
他们应该可以及时找到她。
她只要在这样黑暗的,狭小的,憋闷的,寂静的地方,过四天就可以。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过四天就可以。
很安全。很简单。
可是,她的心,为什么止不住怦怦地跳。她的身体,为什么会发冷。她……怎么会……在害怕?
因为,这种黑暗,憋闷,寂静,曾经那样无情地拘束了她,将近一年啊。
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全身瘫痪。
唯一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有希望的,是那个人的体温,触摸,是那个人源源不断输进来的内力。
因为他不肯放弃她,所以她不能放弃自己。
可是,现在,她是一个人。就算她明白,现在她的情况和两年前不一样,还是抑制不住那种毫无道理的恐惧和绝望,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要将她吞噬,挣扎不出。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温暖的身躯,环住了她。
一只熟悉的,温热的手掌,贴住了她的气海,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来。
京昭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崩溃了。
永远的理智,永远地压抑自己的情绪。该做的事情,无论多么艰难,也一定要去做到。冷酷无情,对他人,也对自己。
那个人,叫京昭。这三年的苦难,这个叫京昭的人,一直是微笑着面对。自持,自强,不自怜,不难过。
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坚强,已经一点一点,被磨损到了几乎无法再维持。
只要黑暗中,一点她没有防备到的温暖,忽然间,那一种酸楚,便从心里直撞上来。
她转过身去,第一次,主动地,紧紧抱住了一个人。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用他温暖的身体,封堵住自己不听话的哭和奔流的泪水。
傅汉卿身体僵硬,不知所措。只能暂时放弃输送内力,也紧紧抱住她,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她的脊背。
感觉到他的笨拙和不自然,泪水不停地流的京昭,却还觉得好笑。
好笑,泪水却仍旧止不住地流。
她一面抽泣着,哽咽着,一面极其冷静地对傅汉卿说:“别……你别动。麻烦你……你的身子……借我抱一下。对……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控制自己……就一会儿,一会儿我就好了……”
这一会儿,时间却不短。
过了很久,她才真正平静了。从傅汉卿怀中脱身出来,她有些尴尬。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湿了。”
“啊,没关系。”
然后,两个人都觉得,此刻,这样的对答,很是古怪。好在密室黑暗,互相看不见脸色。也就少了很多不自然。
京昭叹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留的条子,可是说“相忘天涯”来着,一般人,不会想到她其实就在隔壁吧!
“包袱。”
“嗯?”
“你没有给我准备包袱。”
京昭轻笑,无言。
“衣服、干粮、面具、药材、地图、保暖轻便的鞋子、也许还有……合适北方生活的皮帽?如果你是和雁翎的人会合了,按你的习惯,怎么可能不替我准备好所有的必需品再走。就那么大咧咧地给我留下银子,只能是你没有力量置办,那你肯定还没有和雁翎会合。既然没有人帮助,以你现在的身体,又怎么可能走远。”
傅汉卿当然不能告诉京昭,三年前,他以精神力给京昭疗伤,虽然方法错误,收效甚微,但产生了一个副作用:两人的念力波共鸣了。共鸣的两人,相互之间,是有感应的。他这样精神力高的,感觉尤其灵敏。离得远了他可能会感应不到,可是就在隔壁……这也太容易找了!
“我学过一些机关布置(其实是三年前恶补来的),你也和我提起过雁翎避难所的特点,所以我就找来了。”
傅汉卿一边说,一边又开始输入内力给她。
京昭默然良久,低声叹道:“阿汉……我亏欠了你的,这一辈子,已经还不清了。现在,我有很多私事要做,我会惹很多麻烦,冒很多险。而你,一旦牵扯了进来,就再也脱不了身了。”
她苦笑:“雁翎中人,如果和你碰了面,是绝对不会放你走的。他们肯定会百般花样,将你留下。你……我……我也经受不起那样的诱惑。你的武功这么好,人又这么好说话,如果我们还在一起,我哪里能忍住不让你为我办某些事。可我又实在并不想利用你,不想欠你更多。”
黑暗中,京昭的手指,描摹上了傅汉卿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如同她失明失聪的那一年,无数次做过的那样。然后,又悄然收了回去。
“你教给我的内功,很好用。以后,会有很多人,分摊为我输入内力的责任。所以,不用担心我。我会很健康地活下去,活很久。如果你放不下这两天我身边无人,就在隔壁看着我。不要让他们发现你,好吗?就这样分开,对你,对我,都是最好。”
傅汉卿想了半天,道:“你说的,我不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