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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宠篇续五十七】沧海一粟

    对于一个要强的人来说,在竞争中败北,并不是最难以忍受的。最难以忍受的,是碰上一个根本不屑和你竞争的人。

    阿汉居然也是为了逃避才来参加成人模拟的。他逃避进入星学院。听到这个消息,张敏欣看着阿汉的眼神,让这个迟钝到家的家伙也连打了几个冷颤。

    时空穿梭机里,那么长时间的相处,对阿汉的性子了解越多,她就越火大。我那么样的辛苦,那么重大的牺牲,在你看来,都是根本没有必要,都是自讨苦吃?你真的就什么都不在意?真的只要能偷懒,什么都能接受?你究竟是什么都能接受,还是你命太好,根本就不懂得一个人如果偷懒的话,会是怎样的后果!于是,她抑制不住地想扒掉他那层厚到极点的皮,想让他知错,想让他后悔!一次次地捉弄阿汉,都捉弄成了习惯。但每次,她都是拳头打在棉花上。门框上架盆水,倒在阿汉身上,阿汉去换衣服。半夜里骗阿汉紧急集合,阿汉起来看看没有,再回去睡觉……

    最后,她终于……

    阿汉第一世回来,她对自己和对别人都说,她的恶作剧是为了督促阿汉成熟,是为了人类的利益。但是,她毕竟不是她的爷爷。她明明知道,自己会这么做,其实真正是因为什么。不过是咽不下那口气,放不开胸中的那种不忿和不平。偏偏自欺欺人,又不是她的长项。看阿汉一次次经历那样的惨烈,看阿汉一次次经历那样的惨烈后,眼神越来越晦暗,性子却还是和原来一样散淡,她止不住地心虚和懊悔。

    他不是不屑。只是无争。也许,是上天给了他太聪明的头脑,所以,上天也取走了他身上另外一些东西,作为代价。就如同上天没有给她卓越的头脑,却给了她敏感的心灵和过人的专注与执着,作为补偿。她会那样不甘不忿,那样受伤,问题在她,而不是他。

    她不该恨他的。

    而他,从来没有恨过她。就算是如今,就算是过了这七百年,他已经懂得了,他是应该恨她的,他也并不恨她。

    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有痛,有伤,没有恨。

    现在,他对她说:帮我。帮我,我就不再恨你。

    你就不再恨我么。你的意思是,你就不会再觉得,你有资格恨我吧。这七百年的伤害,对你来说,竟然是如此地轻贱,我当初所有的恶意,所有的欺骗,你经历的所有的痛,所有的伤,你……只拿来和我换一个让她活下去的机会么?

    撩起那一握色彩变幻的头发,她的眼睛,便一点点地湿了。仰头,闭目,将湿润压抑回去。然后,极力盘算,再字斟句酌地那个傻瓜说:“阿汉,你不怀念小楼吗?我们都在等着和你玩虚拟游戏呢。虽然你级别很菜,打怪很笨,但你的记性多好的。有你跟着,我们不要地图也不会迷路,路上碰上什么花草你都能说出药用的功效。别犟了,放下她,回来吧。记得么?我们的虚拟游戏,是为了我们入世做准备的,所以设定和这个世界有八分相似的,在这里你可以继续享受你入世的一切,却不会有那么多的责任,那么多的麻烦。甚至她,你也可以虚拟一个出来啊。阿汉,破而后立,有舍才有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看傅汉卿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张敏欣轻笑,默念:天才同学,你要是还听不懂,那我可是没招了。随即,她五彩缤纷的头发飘起,扎入电脑的特殊接口。

    “阿汉,你好好想一想,闭上眼睛,专注地想一想。想想她,再想想小楼的幸福时光,想想等你回来的我们,还有想想那个轻松好玩的游戏……”

    虚拟光屏上,傅汉卿闭上了眼睛。

    张敏欣和电脑相连的那一绺头发,从发根到发稍,绚烂的色彩迅速褪去,变成质朴无华的黑色。

    电脑接口处忽然迸出蓝色的电火花,机房里的灯闪了几闪,所有的虚拟光屏都散成光点,消失了。一股蛋白质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张敏欣被电击得倒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那绺头发几乎被电火烧净了。她的头发不但导电性能奇佳,还有丰富的感应神经,和她的精神力也是一一对应地连着,她整个人都被电打懵了,只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身子也完全是僵的。周围人吓了一跳,赵晨和吴宇一起动手,连搀带扶,把她架了起来,放在软椅上。

    半晌,她缓过一口气,摇摇头,试着感应了一下,果然,她头发里全部的生物微电脑,都已经被刚才的电击毁了,代价不小。她耸耸肩,无所谓地想,反正怀念短发已经很久,这次总算有剃光头换发型的机会了,哈。

    “来来来,赶紧让我看看,阿汉现在在干什么?”她有把握骗过了电脑,但是如果她顺便也把他给骗过了,那她可要哭了!

    虚拟光屏再次打开来,可无论庄教授怎么摆弄,上面也还是一片空白。他转过身来,瞧瞧张敏欣那一头乖乖趴着,黑不溜秋,明显是“瘫痪”了的长发,脸止不住地黑了:“现在电脑拒绝显示阿汉所在方位方圆两百里内的任何信息。张敏欣,你刚才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张敏欣笑眯眯地摇头晃脑,虽然没有了那些五颜六色的头发助威,表情还是一样让人牙痒。“这个,解释起来很麻烦的,所以,我就不解释了!”

    赵晨和吴宇摆出门神架势,双臂抱胸堵住门口。嘿,敢卖关子?你今天你不说清楚,就别想出去!

    张敏欣回头,向庄教授作出可怜巴巴的嘴脸:“教授,他们欺负我。我回来后一直都没有休眠,现在我累死了,撑不住了,他们还堵着门,不让我去睡觉!”

    她的厚脸皮引发一片嗤声。借口啊借口啊借口!谁有她精神好?天天不是看那些入世同学的热闹就是泡在虚拟游戏里,现在倒累了?

    出乎大家的意料,庄教授居然点头说:“休息最重要。你赶快去吧。”

    赵晨和吴宇无奈让路,张敏欣冲他俩飞吻,挥手,潇洒走掉。

    ----------------------------------------

    傅汉卿和京昭消失了。

    庆国的兵马和秦国的兵马实实在在地打了一场。追踪着傅汉卿的几个秦国高手,忙忙地赶回去护驾。等双方拼杀完了,谈判完了,撕撸清了,这两个人,不见了。

    云第找到了他的青骢马,又跟着通灵的青骢马,找到了雪原上那个古怪的,数百丈方圆的裸圆。

    秦军有那几个高手带路,也很轻易地找了回来。

    却都到此为止了。

    这两个人,就此没有了踪影。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双方都百思不得其解,一个长得让人过目不忘的男人,带着一个濒死的女人,能走到哪里去呢?

    可惜啊,那个年代,还没有外星人劫持人类这种说法。所以搜寻的人搜到这个古怪的圆,也不能用来交差,还是得硬着头皮搜下去。

    秦国人坚持了两个月,雁睫们坚持得更久。

    最终,也还是不得不放弃。

    比起寻找两个人来,世界上还有很多更加紧迫的事情要做。

    雁翎众人,一直存着一个希望。他们知道,京昭一直想要退隐的。

    那么,也许,他们找不到她,但是,她会来找他们吧?如果,有她觉得应该出现的事情发生。

    大张旗鼓地,东湾立国了,立法了。

    京昭和傅汉卿没有出现。

    性情豪放,亲近草原人的云第,心甘情愿地娶了庆国的公主。婚礼的消息,天下皆知。

    京昭和傅汉卿没有出现,没有消息,没有贺礼。

    云第和公主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

    宝宝满月了……

    宝宝百日了……

    宝宝周岁了……

    京昭和傅汉卿,没有出现过。

    很多不习惯海边生活的雁翎人,迁徙留在了庆国。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留心寻找着他们。

    这两个人,却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连小楼电脑,都找不到阿汉了。

    为了杜绝作弊的可能,小楼电脑,彻底切断了和阿汉的所有联系,历时一个月。等电脑终于再次开始试图查询记录他的位置、行为的时候,却监测不到阿汉的精神波。他的精神力,似乎是完全内敛了,滴水不漏,无从探测。

    如果此刻阿汉因故丧命,因为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不能提早做出任何准备,小楼甚至无法引导他的精神体回小楼。

    现在,如果他作为傅汉卿的肉体死去,属于阿汉的精神体,很可能也会消散。就是好些,他也会真的成了这个世界上的一缕幽魂。

    小楼中人焦虑不安,动用了所有手段,一遍一遍地搜寻着,搜寻着。

    日月如梭,一晃三年。

    *******************************

    【男宠篇续五十八】风起云涌

    三年纷纷扰扰,三年风起云涌,几家欢喜几家愁。楚亡晋弱,庆燕强,秦力竭。东湾起,齐国屡攻之。

    ——————————————————————————————————————————

    楚。

    秦旭飞眉头紧锁,披衣独坐,一面沉思,一面将手中那一方裹了金粉的松墨,在砚中缓缓研着。浓重的黑色在砚中那一层清澈的水中渐渐湮开来,湮开来。

    有侍卫送了信报来,放在桌上,趋退。

    侍卫刚刚退出门外,就听得屋内有重击声,碎裂声,撞击声。然后,还有那轻微的,沉重的,急促的,压抑不下的,愤怒的喘息。

    檀木桌承受不住秦旭飞的怒气,被他一掌拍散。砚台摔碎在地上,墨汁横流。他盯着地上那一滩狰狞的黑色,面容扭曲,双手紧攥着椅子扶手,咔嚓一声,竟是生生将那两侧的扶手也掰断了。

    秦将攻晋?!国库吃紧,无力相助于楚?楚地事,弟自决之?

    皇兄,你当我稀罕楚王之位吗?秦旭飞心中苦涩难言。行兵打仗,开疆辟土,才是我的心愿啊!

    晋,何足道哉!若是我能为锋刃,你能为刀身,我可以替你扫平天下!你一直是知道的,可是,你却掣肘于我……你明知秦楚民风大异,要收服民心不易。你明知我虽然能带出强兵,却没有治国之能。我多少次请求你,派遣擅长内政的人才来协助我,你不理。空许我一个楚王之位,却不肯给我实质的支援。故意将我牵制在楚国,逼我在这里利剑劈柴,宝刀屠猪。从小的情谊,多少年的相知,还是敌不过那一句:天家无兄弟!

    秦旭飞倦了。现在,原本那些已经被打散的,不服秦国管辖的城市,渐渐抱成了团,打出复楚的旗帜,隐隐有了反攻的气势。从这股势力的运作风格里,他敏锐地嗅出了老对手的气息。那个人,真的死了吗?他感到了风雨将至的危险,屡次希望能说服秦王,相助于他,互补有无,可是,在这关键的时刻,他说,秦……要攻晋……

    楚,已成弃子。这数千里疆土,数万名兵将,都和他一样,成了弃子。秦王用楚国羁绊他,又用他羁绊楚。

    如此,你要我打下这楚国何用?罢了,皇兄,既然你不心疼这片疆土,我又何必替你辛苦看守?

    “殿下。”

    被侍卫找来的柳恒,看到这满地的狼狈,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柳恒。”

    秦旭飞脸色阴沉,示意他走近。

    “联络梁国。我这个‘楚王’,愿意割让笪隆、芜邑、畋斡三郡,换他们助秦攻晋!”

    ———————————————————————————————————————

    梁。

    楚亡晋弱,一直以来,总是夹在楚晋之间,受尽窝囊气的梁国君臣,忽然发现,他们转运了。是应当谨守本分,保存实力,还是借机冒险扩张,彻底摆脱风箱老鼠的尴尬,朝堂之中,攻守两派,争论不休。

    “你居然敢来见我。”

    三年的军旅生涯,当初那个锋芒毕露的稚嫩少年,经历了风雨,已经成长为一个英姿勃发的男人。

    剑眉星目未改,白皙的肌肤却已经粗糙黝黑。脸颊的棱角分明了。握剑的手臂粗壮了。身上有明显的汗臭和铁血的腥气。他胸中憋了那一口气,血火里来去三年,行兵打仗,现在小有声名。坐立之间,威压渐显。幼虎如猫,当年几乎沦为宠物。而如今,他的爪牙已利,还有哪个梁国人,敢于起意设计将他这个沙场驰名的将军,当作男宠,送给他国?

    左涤尘却依旧是低眉顺眼,依旧是脸色苍白。如果说他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他的身体,比以前更显得单薄了。他曾经拼命习武,但是他的武艺已经抛荒三年,不曾练习。不过,虽然傅青麟怒火正炽,虽然这满帐兵士,对他虎视眈眈,只要傅青麟一个眼神,就可以将他碎尸万段,他却并无惊恐之色。

    “傅小将军,请你屏退左右。左某有话要说。”

    傅青麟冷然示意,让所有人退下。左涤尘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漂浮在上面的茶叶。

    “左家愿意相助傅小将军,攻打晋国。”

    傅青麟讥嘲道:“若是要做说客劝我,天下没有人比你更不合适的了。左家派你来,诚意何在?”

    左涤尘面色不变。

    “傅小将军天纵英才,其中关节,何须我多废唇舌。左家遣我来,自然不是当说客的。”

    “哦?”傅青麟微觉诧异。

    左涤尘苦笑。“左家欲求合作,自然是要表示诚意。而还有什么,能比送来我这个人,更可以代表左家的诚意呢。”

    他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袍。反开襟,反束带,那是妓院里小倌,贵人家的男宠,才会穿戴的样式。

    “当初,我准备调教你的一切,我自己,从小就是学过的。而且,我学得很不错。”

    终究,是有一点点的颤抖,一点点的不甘。他起身跪到傅青麟的面前,宽大的袍袖里,双手,还是握成了拳。

    他三年的辛勤,三年的功绩,换来的,只不过,是一个可以自己将自己献来给傅青麟泄愤的机会。

    不必被绳捆索绑,不必用迷药囚笼。太子,左家,算是给他留下了三分颜面吧。

    满腹锦绣,满胸抱负,终究是都敌不过,他生而为一个左家人。

    牙齿间早已私藏毒药。这次任务完成,他也不会再恬颜苟活。愿只愿,若有来世,再不姓左!

    心中一痛,他伏下身,去亲吻傅青麟的靴子。傅青麟惊窘之下,一脚将他踹开。

    左涤尘跌坐在地,撑起来,跪好,抹去嘴边血迹,依旧低眉顺目。

    “傅小将军,来此之前,我那些微的武功,也已经被废了。您若是不轻着点,我可是活不了几天的。另外,名义上,我毕竟是太子的人。您处置我,要我侍奉您,或者是侍奉别人,都可以,但请您在这样做的时候,避开旁人,留给太子几分颜面,将来您也好和太子见面。”

    傅青麟神色数变。眼前此人,曾经是他最蔑视的人,也是辱他至极的人。

    现在,他可以随意报复。没有人会为此人出头,没有人会为此人叫屈。没有人会认为他立刻抽剑在此人身上划上几百个口子泄愤,会有什么不该。

    那该是多么爽快的事情啊!如果是三年前的他,会双目赤红地冲上去将此人打个半死吧。

    最终,几近粗暴地,他将左涤尘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恨你。

    “但我没那么幼稚。”

    “罪魁祸首,并不是你。”

    “如果没有你,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你曾经试图辱我,今天左家又试图让我辱你,我们之间的债,便平了。”

    “可你还是欠了一个人的。你废了一个人的武功,让他在晋国受尽屈辱,让他没有自保之力,只能任由天下人都瞧着他承欢于秦王跨下。”

    “那个人,代替的是我。所以,他的苦,他的恨,我要替他报复。”

    “至于你……既然左家将你给了我,那么,你心有不甘也好,看我不顺眼也罢。我要你替我效力,攻晋弱秦!”

    听到最后一句,左涤尘诧异地抬起头来。

    傅青麟厌恶地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坐了回去。三年前的种种,教会了他,一个人生来的身份,是很不可靠的东西。所以,他也学会了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待人。他痛恨左涤尘,所以他研究左涤尘。研究他的动机,研究他的弱点。于是,傅青麟知道,皇宫的藏书,左涤尘无不通读。十八般兵刃,左涤尘曾经样样精通。

    他知道,左涤尘心思细密,胸有谋略。既然他有野心,不得志,他便不可能拒绝这样一个机会。

    “你不必藏私,也不必防备我。我很乐意让你出尽风头。显出你的手段来,不要让我觉得,曾经在你手里受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

    晋。

    月黑风高夜。

    庄太后怀抱三岁的姬余庚,坐在龙床之上。

    抚mo他花瓣般粉嫩的面颊,看着他眉间那一点漂亮的胭脂痣,庄太后叹息。

    小猫腻儿……才三岁的孩子,居然就懂得了藏拙,懂得了装傻。

    她已经心力交瘁。和京昭一样,她低估了某些男人的愚蠢和野心。现在,她除了紧紧看守着怀中的孩儿,不让别人毒杀了去,自己严守中立,不偏向任何一个姓庄的人,什么也不能做。如今晋国庄家独大。他们觉得秦楚纠缠,齐国征讨东湾,四面边境一片升平,竟是个个都大方将后背晾给外敌,只顾口水横流地盯着那个奶娃娃屁股下的王位,自家嘶咬起来!他们不愿意再隐忍为臣,向她这个庄家的女人跪拜。他们容不下宝座上那个看上去痴痴呆呆的奶娃娃,要自己坐上去!

    枯坐宫中,束手待毙。等着那个撕咬出的胜利者来幽禁她,杀掉他。等着秦楚齐燕趁隙攻晋。京昭!哀家好悔!早知如此,当年哀家便不该袖手旁观,任他们推你走上死路!本以为,没有了你,庄家从此便会安稳如山,又怎料,这庄家,竟然是这样一捧豆腐渣子,离了你这个模具的压制,立刻成了一滩泥!

    窗外有异风微响。四个黑衣人鱼贯而入。

    庄太后抬头。

    “你们是什么人?”

    “我等乃晋国义士,今日要冒死搭救幼主,离了你庄氏一族的胁迫!”

    庄太后摇晃着怀里的孩子。

    “猫腻儿,猫腻儿,醒醒。”

    小人睁开困倦的眼。“母后?”

    庄皇后取下床榻边的厚披风将他裹起。

    “猫腻儿,这些叔叔会带你走。听话,记得吗。”

    小人哼唧着。“母后,我困……”

    这么点的孩子,能懂得什么呢。

    看着一个黑衣人将已经又睡了过去的小皇帝抱起,她冷冷地说:

    “我大晋的皇帝,天生异相,不是那么好找替身的。你们好好照顾他。哀家会替你们遮掩一二,但是若是明天下午,你们还未能出这邯郸城,那大家就同归于尽吧。”

    黑衣人怀疑地看着她,踯躅不去。

    庄太后巍然道:“三年母子情,总比那些天天逼迫我退位的狗东西们,来得亲密些。”

    黑衣人倏然退走。

    庄皇后望着屋内红烛,低声长叹。

    京昭,你真的是死了么?

    如果你没有死,你会忍心继续躲藏着,看着这个孩子……

    京昭……

    ***************************

    【男宠篇续五十九】日落月升

    邯郸城下,十里连营。

    楚国割地示好,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梁国,悍然提兵攻晋。领兵的傅青麟和左涤尘,因为对方的不堪一击,着实惊讶了一回。晋梁边境太平日久,把守这一段的一直是庄家的嫡系军队,未经多少战火淬炼不说,又正心思浮动,互相掣肘,猝不及防下,登时溃不成军。晋国士族,本来就对庄家大权独揽后的横行霸道颇为不满,现在,庄家又保不住边境,被臣服上百年的梁国攻打了进来,在众人的心目中,形象更是大坏。

    有一个传说,悄悄传播开来:当年的雁翎不是叛徒,晋王之死,另有内幕。他们在卫国浴血拼杀,却被自己人背弃到走投无路,不得不撤往遥远的海滨。义勇双全的京昭冒死刺秦王,傅汉卿带着重伤的她杀出重围,可至今有国不敢回,只能藏匿行踪。以前,如果说,这样的传奇故事,被有心人宣扬时,众人还将信将疑,今天,大家听到“庄”字就心怀不满,正需要一个本国英雄来扬眉吐气的时候,这故事,可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儿,见了风的野火一般,无人不知,无人不信了。

    此时,又有言之凿凿的消息,庄氏意图加害幼帝,幼帝冒险从邯郸出逃,投奔了镇守晋西的古利宏。古利宏当众拜之,随即借帝命,发檄文,列举庄氏弑君擅权,诛杀雁翎等九大罪状,举兵讨伐。那蛮荒之地的秦人,得知檄文披露的内幕,作为一个对手,对雁翎的下场也表示了无比的愤慨,对雁翎当年的英勇表示了无比的钦佩和怀念。

    卫国的土地上,当初有雁翎殒命的地方,都飘起了纸钱燃烧的灰烬。

    无论那死了的,是真雁翎,还是假雁翎。虽然有朝廷的示意在里面,卫国的普通人,对那些死在这里的雁翎人,也真是有一份怀念的。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很长,很冷。有很多人,是依赖了雁翎帮助他们抢回了一部分粮食,才得以安然渡过。

    时光不过三年。可是人们已经分辨不出,也懒得分辨,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了。大家欢欣鼓舞地,看着当年诛杀了雁翎的主谋,打着为雁翎平反的旗号,来讨伐当年诛杀雁翎的同谋,而不觉其非。

    庄家忽然发现,自己无处可退,无处可逃。

    晋东的军队,当年是由京昭和雁翎人调教出的。开战之初,那些被派遣来掌控他们的庄家人,就被底下倾向雁翎的那些中下级军官软禁。

    晋西是暗中得了秦国人相助的古利宏。

    晋南,梁国入侵。

    晋北,庆国虽然不曾进攻,但这个聚集了不少雁翎人,还有个权柄不小的雁翎驸马的国度,绝对不会对庄氏伸出援手。

    庄氏一族,退守邯郸,本来以为凭借城坚粮足,尚可支撑数月,可是不足一个月,城池便被破了。

    内奸?义士?端地是看你站在哪方来说了。

    古利宏入了邯郸,志得意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地位,他很满足。尤其是,他“上”面那个,还是个什么都听他的傀儡。

    庄太后自缢。庄氏一族为“乱民”杀伤者不计其数,少数幸存者,隐姓埋名,流浪逃生。

    幼帝发恩旨,念在太后哺育之德,庄氏历代之功,赦免庄氏旁系。

    不过,没有人敢于出来谢恩的。

    紫袍玉带,高头大马。一呼百应,从者如云。古利宏,算是功成名就了。

    但是,所有的满足,所有的得志,在跨入自己的书房,看到悄然来访,正站在桌边,研究桌上铺开的大幅地图的那个人时,都烟消云散。

    那个人不需要名贵的丝衣,亮闪的装饰。他举手投足,自有优雅散出,让人生出尊敬之心。

    那个人不需要趾高气扬,颐气指使。他面带微笑,神色温和,却让你自然而然地觉得,他是在纡尊降贵,与你客气。

    秦王。

    是,也不是,那个出使晋国时,故作粗俗的信昌君了。自小的贵族教养,本来就已经深入骨髓。如今身居尊位,更是温养了那一种人上人的气度。

    文武双全的他,本就有这个资本。

    自信,自傲,却不令人生厌,甚至让人觉得,自己不配生出嫉妒之心。

    这种气度,无论古利宏爬到多高的位置,也是无法模仿的。秦王给他一种近乎实质的压抑感。当面相对,那种处处不如人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古利宏只能维持住表面上的矜持。

    “陛下,千金之子,怎可白龙鱼服。您但凡有所指教,遣一使节前来,宏无不遵从。”

    秦王摆手笑道:“古将军,你我终需当面再叙一次的。现在我为秦王,你执掌晋国,上次你入秦见我,这次自然轮到本王入晋来见你。”

    话语客气,行为间,他却很自然地反客为主,自己先坐了,又示意古利宏也落坐。

    “至于白龙鱼服,你我结为盟友,难道在你的地盘上,我还需要担心安全的问题吗。”

    古利宏笑得勉强。他自知自己手下有多少将领是秦王的人,多少士兵手里拿的是秦国提供的武器。

    他架空了晋王。秦王架空了他。表皮一般的光鲜,内里一般的不堪。可不依附于秦,他哪里来的实力,能脱颖而出,走到今天这一步。至于摆脱秦国……不是现在。不是当下他能考虑的。

    “陛下,如今梁国来势汹汹,晋东却尚不在我掌握之中。邯郸城,也不是铁板一块,出入间,还是请陛下多加小心。”秦王微微颔首。“古将军不必担心,本王有自保的手段,不会露了行藏的。那些梁国的兵马,成得了什么气候,不过是本王送来成就你的威名的。你好好打上几仗,然后本王自然可以让他们退去。”古利宏心中暗哂。你是要借梁来削弱属于我的实力吧。

    其实,这他倒是误会秦王了。梁国的事情,秦王也在头痛。

    他那个弟弟,明显是不肯再听命于秦,正和他唱反调呢。

    古利宏自然不会真的说出心中所想。

    “陛下,其它的,我也不担心。只一样事,我恳请陛下,能坦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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