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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地看着她。
“反正”张倩正要再说什么,看看手表又止住了,说:“快六点了,再不走就会被我爸爸他们发现了,你还不走吗?”
“马上也走了。”刘地笑咪咪地看着她说“改天见。”
“改天见!”张倩匆匆离开了。
“她可以吧?”刘地还坐在那里,对着一屋子书自言自语地问,好象它们可以听懂一样“你们觉得她怎么样?她再不行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了”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有结果!”张卫国大声吼着,指着张卫东的鼻子问“我可不象你们,个个有钱有势!我等钱救命的!你说让你找买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你也看到昨天的事故了!这能怪谁,你急有什么用!”
“反正我不管你们那么多!等到四号再看不到钱就分书。把我该得的一份书给我我自己处理。”他说完,重重地一摔门走了。
好好的一顿饭被他这么一闹谁也吃不下去了,张倩放下筷子,听见旁边一位堂姐在问:“四伯怎么了?突然发神经。”
张阅仲这个“天通耳”加“大嘴巴”马上抢着回答:“你不知道啊,他迷上了赌博,不但把自己的工厂输掉了,还欠下了一屁股债,真的是等着这笔钱救命呢!”
“哼败家子!”那位堂姐不屑地说。
张倩低头苦笑——难道卖掉祖宗的心血不算败家?败的更彻底吧?听到父亲他们已经讨论起来:能不能在一周之内找来买主,找不来的话分书不分?万一非分不可的话怎么分?用不用公证
天色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空气中尽是夏季雷雨前的湿闷,藏书楼里也显得格外的昏暗,张倩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根本看不下去,幽幽地说:“昨天下午,我的四伯父出了车祸,要不是一位路过的出租车司机心肠好,把他送进了医院,恐怕他就没命了。”
“是吗,他运气不错。”刘地那副表情就算不是幸灾乐祸,至少也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表现。
“我觉得很害怕你知道,最近来联系要买书的商人一个接一个全出了事,而我四伯父刚刚说完要把书分掉就也阅仲说是有祖宗的灵魂在处罚这些想买卖藏书的人,我虽然不信这些,但是接连的出事你说那么宽的路面,好好的车怎么可能开到桥下面去!”
“他喝了酒吧?”
“他和我们一起吃的晚饭。”
“再不然是想钱想的走神了,刹车失灵了、对面有车冲过来了交通意外吗,常有的事。”刘地下结论。
“万一阅仲猜的是真的怎么办?”女孩子总是胆小,边说边打了个寒颤“我爸爸一直是支持卖掉藏书的,这么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轮到他太可怕了!”
“不可能的!”刘地义正辞严地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鬼魂这种东西,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难道还不明白什么鬼魂妖怪根本就不存在,我们应该相信科学!”他的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了雷声,震得窗扉微动,几道闪光划破了天空。
张倩被突然而来的雷声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
刘地看着窗外喃喃自语:“说个小谎而已,不至于要被雷劈吧”
雷声就象一个信号,阴了半个下午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本来就光线不足的藏书楼现在更加阴暗了。一排排书架,一个个书橱影影幢幢的,颇有和些神秘又危险的气氛透露出来。张倩心里本来三分的担忧被这样的气氛渲染成了七分,不安地说:“可是连四伯都出事了,你叫我怎么不担心我爸爸。”
刘地站在窗边,双眼看着窗外说:“不如劝他别一心卖这些书了,也就没事了。”
张倩苦笑说:“那怎么可能?他需要这笔钱成立自己的公司呢。”
“那么担多余的心也没用啊。”
张倩这几天来第一次看见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刘地竟然笔直地站着,在阴暗的窗边仿佛一个剪影,一道闪光照亮了他半个脸庞什么时候自己也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张倩皱起了眉头,自从看见刘地那一刻他就觉得熟悉,究竟何时“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面?”
刘地目光一跳——第二次了,自己消除记忆的法术对张倩竟然两次失效了。
“我总觉得什么时候见过你,”张倩用手敲着头“却偏偏想不起来。”
“怎么可能?”刘地走到张倩身边,指着自己的脸大言不惭地说:“象我这么英俊、潇洒、气质出众的帅哥你如果见过怎么可能忘的了,我可从来没有被女性忘掉过哦!不要随便破坏我的名誉。”
张倩简直不有相信他的脸皮竟然可以这么厚,不过他说的也很有道理,象他这么英俊出众的人如果以前见过,自己就算想忘记只怕也是很难的。
“喔,我想起来了!”刘地突然叫“那是在前生啊,小桥墩下,杨柳岸边,晓风残月,你握着我的手”他闭着眼,一副陶醉的样子向张倩逼近过来“啊,那时候你的目光温柔如水”
“闭嘴啊,恶心死了!”张倩忍不住捂着耳朵叫起来。
刘地睁开眼看着她的样子哈哈大笑,张倩也不禁跟他一起笑起来。
“对了,要不要跟我去‘看人’?”刘地忽然问。
“看人?”
“看人啊,人比书好看!”刘地伸手拉住她的手,搂着她向外走“不信跟我去看一次!”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用雨具,就这么拉着张倩跑了出去,在雨里一边跑一边大笑。
张倩虽然生活在风气开通的城市里,但她是个保守的女孩,从来没有和自己亲戚以外的男子牵过手,可是为什么和刘地手牵手的在雨中跑的感觉这么熟悉:刘地紧紧拉着自己,在冰冷的雨中温暖一直从他手上传来,一直向前跑,周围全是雨的声音,风的声音,远远的有一辆车驶来的声音对他说:“上车!”
“上车。”
刘地的声音把正在恍恍惚惚回忆的张倩叫了回来,发现他们正站在一辆红色的出租车面前。“红车”仿佛连和刘地一起坐上这辆车都是经历过的为什么?(张倩上次和刘地的相遇请看拙作荒山夜语,不过嘿嘿,我还没写。)
车在一家酒吧前停下,这时雨已经停了,刘地拉着张倩下了车,张倩发觉他根本没有给司机车钱。而那个司机竟然也没有他向要,发动车扬长而去。张倩诧异地看着车去的方向。
“喂,喂,看什么啊?难道他比我帅!”刘地在她面前晃晃手指。
“你没给他钱。”
“我朋友,给什么钱啊!”张倩不由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疑心疑鬼地一路在胡思乱想,一件这么简单的事都真的快被阅仲传染了!她甩一甩头,把脑子里盘旋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开。
“来,我最喜欢的酒吧!”刘地拉着她,当张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自己从来没有踏进的“酒吧”里了。
酒吧和电影电视里给张倩的感觉差不多,只是因为抽烟的人太多,烟雾缭绕的程度要比影视剧里的严重的多。刘地对这里不知道多熟悉,一边和服务小姐打着招呼,一边找了个位于角落,却能看见整个酒吧大厅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一大堆酒和水果。张倩看着他几下子打发走一名来和他打情骂俏的女服务生,扬扬眉毛说:“这里果然比较适合你。”
“藏书楼不适合?”刘地颇有自知之明,他给张倩倒上果汗,自己打开一瓶xo就着瓶子大大地喝了一口说:“这里是我的‘阅览室’和‘娱乐室’,比看书有意思多了吧。”
张倩把目光转向大厅里的红男绿女,若有所思地说:“是很有意思。”她爱好写作,本来就喜欢用置身事外的眼光看人看事,所以完全能明白刘地的意思。
刘地又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说:“你看那个女人,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多么亲密,多么深情,可是我常在这里看见她,每次和她在一起的男人都不同;你看那个女服务生,刚才一定被客人骚扰了,眼圈红红的。我也认得她,很洁身自好的女子,从来不肯接受男客人的戏弄。可是她又为什么在这里打工呢?后面的故事很有想头吧”他招手叫过这个女孩子服务生,又要了一瓶酒,递给她一笔小费。“还有那个男人,和他一起的一定不是他妻子”刘地看着别人,指手画脚,口沫横飞地说着。
张倩皱起眉头:“刘地,你的心态有问题吧!”
“有啊,有啊!”刘地点头“我最喜欢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看热闹。嗨,你看那个人”
“”张倩发现刘地真的是在这里“看人”他的观察力很强,看到一个人就分析他在干什么,他的目的等等,头头是道,而且很了解别人的心理,只是这种爱好未免让人不能恭维。张倩很难理解刘地这样的人,他看起来既时髦又玩世不恭,但是却能数年如一日的耐下心来整理一座藏书楼,他看起来熟悉并且喜欢出入这样的娱乐场所,但是又只是在这里“看人”不知为什么,张倩对刘地从心里感到亲切,就好象很久以来就知道、就认识一样。她看着刘地的侧脸,那种带着讥讽的微笑,和从一举一动里透出来的玩世不恭都似曾相识,张倩在回忆里苦苦地寻找着那样熟悉的神情。
“看那个男人”刘地还在指着酒吧里的人给张倩看,满怀心事的张倩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他指的人,却无法再收回目光来。“看到那个女人了吗?二十出头吧,怎么可能和那个四十心上的男人是正常的情侣——也不是叫的小姐,因为他们很熟稔”刘地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
“二叔”张倩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位堂叔。他一向老实谨慎,不是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
两个位子本来就相隔不远,张倩一旦专注了注意力,虽然酒吧里环境吵闹还是可以断续听到那边的谈话。
男人:“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尽快和她离婚。”
妇人:“哼,你离不离婚关我什么事,我问是你说的遗产啊!”男人:“反正我祖父已经去世了,等我离了婚,那些遗产却是咱们俩的啊。”
女人:“遗产,遗产,说了八百遍了,我在一毛钱都没见到。我跟你说明白,见不到这笔钱,你趁早也别跟你老婆离婚,我可没空陪你过穷日子。”
男人:“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催他们把书卖掉,一定尽快!”
“他是我二叔他一向是个好丈夫,好爸爸的,怎么会”张倩沉浸在震惊中。
“男人有钱就变坏罗。”刘地见怪不怪。
张倩真的不能明白这个摆明了为了钱的女人有哪里好?二叔又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多转变?
“有些人啊,平时是看不出来的,一旦有了钱不会象变了个人的。”刘地又开了一瓶酒来喝。
“刘地”张倩咪起眼盯着他“你是特意带我来这里,让我看到二叔的对不对?”
“我怎么知道他是你二叔?”刘地把酒送进嘴里说。
“我们张家的事你什么不知道!”
“那倒也是。”刘地不怀好意地笑着“不过你的三围我就不知道。”
张倩一下子涨红了脸,腾地站起来大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张家的事与你何干?二叔和你有什么过节?你为什么要在那里山风点火!”
刘地自若地问:“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
张倩警惕地盯着他:“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不卖书,他可以过回本份日子,卖书,他家破人离。”
“那又怎么样?”张倩提高了声音。
“不怎么样。”刘地淡淡地说“你们张家的事与我何干?”
张倩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地坐下来说:“我知道你十分不希望那些书被卖掉,但是是那些长辈们在做主,你和我说也没用。我也不想那些书被卖了啊!”“真的不想?”
“当然了,我怎么会希望祖先的藏书被当作商品卖掉!”
“只要你不想它们被卖就有用!”刘地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笑起来“来,来,喝一杯,我又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张倩喝了一杯饮料,心情总算平静下来,对刘地说:“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对不起。”
“随便发,没关系。”刘地心情好得很,举着酒瓶笑嘻嘻的。
张倩这才注意到桌子上已经摆了三、四个空酒瓶,不由叫了一声:“你喝了这么多酒!”
“才四瓶啊。”刘地面不红心不喘地说。
张倩伸手推他送到嘴边的酒瓶:“别喝了,这可是白酒。你会醉的。”
“太小看我的酒量了!小姐,再来两瓶。”刘地反而来了精神,把手中的那瓶一饮而尽,对服务生叫起来。
又是那个刚刚哭过的女子端了酒送过来,快要走到刘过边时,还是刚才戏弄她的几个男人中有一个伸出手,突然在她胸口摸了一把。女子一惊,手一晃,一个酒瓶落在他们的桌子上,碰倒了好几个杯子。“小姐,你的服务可不太好哦,”几个男人这下有了因头,开始向她动手动脚。女子又敢高声叫喊,只好奋力抵挡着,口里却要向他们道着歉。
“不用道歉,乖乖,亲一个就行了。”其中一个醉的最厉害的男人驽着嘴扑上去。
“又是这种事,真无聊。”刘地把空酒瓶扔在桌上。
“酒吧的人会管吧?为什么没人阻止?”张倩紧张地问,一回头,刘地却站起来走出去了。
“喂,你,”刘地向那个男人勾勾手指头“碰翻了我的酒呢。”不等那个男人说什么,刘地用膝盖向他下身一顶,迎面又送上一拳,把他打趴在了地上。
“啊”那个女服务生惊叫起来,扔下酒跑了。
“你现在才叫啊?”刘地冲她的背景耸耸肩“对着他们又不叫,对着我这样的帅哥叫!”
另外几个男人当然不肯罢休,向刘地包围上来,刘地左面一拳,右面一脚,三、五下就放倒了其中三个,剩下的一个恶狠狠地看着刘地,亮出一把匕道来。一步步向他逼过去,刘地装模作样地举起双手,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碰!”
一声闷想,拿匕首的男人应声倒地,现出身后双手抓着一个酒瓶的张倩来。
刘地瞪大了眼睛,看看地上的男人,再看看张倩手中的瓶子,推开手无奈地笑了一下。全酒吧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张倩和她手里的瓶子上。刘地拉住她的手,推倒了一个走过来的酒吧保安,跑了出去。
刘地拉着张倩从酒吧里跑出来“哈哈”大笑着,一边跑一边笑,终于喘不上气来了,索性停住步子,扶着路边的电灯柱子笑的弯下了腰。张倩从来没有干过这么疯狂的事,本来还惊魂未定地不住往回看,怕有人追来,但是看着刘地前仰后合的样子不知不觉也被他感染了,失笑起来。
“我不是说过人比书好看吗,怎么样,今天晚上看得精彩吧?”刘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问张倩。
张倩扔下一直拎在手里的那个瓶子,问:“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你能告诉我吗?”
“哈哈”刘地又开始笑“天天跟我出来的话,常有这样的精彩。”
“你天天这么过日子?”
“我的原则是这样,想笑就笑到够本,想玩就玩到够本,喝酒就喝到够本,打人就打到够本。怎么样,觉得我很潇洒,很酷了吧!”
“这种日子亏你过得来”张倩这可不是表扬他。
“也只有我过得来。”刘地马上把她的话当作表扬“我只过自己的日子,谁都别想让我不自在,我只捡生活快乐的一面来过,把其它的全丢给别人,很有个性吧?”
张倩微微一笑,没有附和他,却说:“我记得读过一首诗,其中有几句是这么说的:
活着
所谓现在活着
是敢哭
是敢笑
是敢怒
是自由
我本来以为没有人可以真正这样的活着,但是现在看来,这几句诗句象为你写的一样。想别人可以不赞同你的生活方式,却无论是谁都不能不羡慕你的生活方式吧?”
“哈哈,”刘地笑起来,背着手到退着走,看着张倩念:“
活着
所谓现在活着
那就是口渴
是枝桠间射下来的耀眼的阳光
是突然想起的一支旋律
是打喷嚏
是与你哈!”他突然不再念下去,正过身子来走路。(刘地和张倩念的是同一首诗,下文是“是与你手牵手”)他突然发觉自己泄露了心事,不再念下去,转过身往前走。
张倩装作什么也没觉察到地说:“不是说自己不看书吗?”
“我送你回去吧?很晚了。”刘地把话题岔开去,嬉皮笑脸地催促着“快走、快走,女孩子家不要在外面待的太晚!”
“这句话不太符合你的生活态度吧?”
“我的生活态度只针对我自己!”
“严于律人、宽于待己才是你的生活态度吧。”
“知音啊!拥抱一下吧!”
张倩看天色已晚,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四望一下叹口气说:“这次看来是真的找到买主了,听爸爸他们说连价钱都谈好了——早上阅仲还在咕囔:怎么这商人不出事,以后我怕是没有机会在这里看书了。”
刘地还在收收拾拾,边说:“那有这样的傍晚盼人家出事!这是什么心态啊?怎么和我一样!太可恶了!不过,我太喜欢他了,下次介绍介绍!”
张倩气结。
刘地摆出一付讨好的神情说:“你喜欢的话,这藏书楼给你好不好?”
“你说了算啊。”张倩白他一眼。
“我就说了算啊。”
张倩随手翻着书本,说:“说真的,我不太理解‘藏书’这种行为呢。只是把自己喜欢的书收藏起来珍藏还好,可是把从来不看的书也象无价之宝一样,还专门盖座楼来保存我就难以理解。书啊,就是应该用来看的,书的价值在于它的内容,不在于它本身有多长的历史,是什么版本,值多少钱,你说对吧?”
“数代人的心血,自然有它的价值在里面,不在于它值多少钱啊。”
“说真的,我真没法理解曾祖父他们,把这么多书牢牢地锁在楼里,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些书没有人来看,它们也不会高兴吧?我想我是永远都成不了藏书家了——我啊,宁愿作个看书家!”
“那么这一楼书怎么办?”刘地有点急了。
“轮不到我操心啊!”“如果把它们交给你呢?”刘地急切地问。
“我才不要呢——这不是一楼书,这是一楼麻烦啊”
刘地露出紧张的神色认真地问:“我想问你,如果真的把藏书楼交给你的话你怎么处置它?”
“送给你。”张倩俏皮地一笑,她知道刘地一直在努力想让自己争取藏书楼的所有权,好让这座藏书楼保全下来,但是她以来没有那样的能力,二来是真的不愿意被这座楼锁住一生。楼能保存下来当然好,但是如果是要自己来照顾的话,张倩作不到。她侧着头说“你是最适合作这里主人的人了,再不然捐给图书馆,我知道你不希望这些书失散掉,可惜我不是那种可以为了藏书付出一生心血的人——我认为那不值得,对不起。”
刘地深吸口气,靠在墙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张倩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颓丧,不知道怎么劝他,又和他说话,刘地却不回答,她只好自己默默地走了。
“唉”等她走远,刘地发出了一声长叹“我再也不能了”
他拍着墙壁,自言自语地说:“我能怎么样?真的把他的子孙都吃了不成!到此为止了刘地啊刘地,遇到了人类,你终于还是有做不到的事啊”虽然没有亲口的承诺,但是刘地在心里是答应过张廷鉴的:为他好好看护这座楼。可是到了如今,看来他的承诺是真的做不到了。他这七百年来,从来没被什么事难倒过,即使面对生死关头他也只是一笑而已,可是这一次他已经用尽了心思,可是结果还是难入人意。
“人类啊”刘地“咯咯”地笑着,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沮丧过,以往人类要是让他不满意了,提过来一口吃下就是了,可是那些人不是日本士兵,不是红卫兵小将,而是他恩人的子孙,是张倩
“看来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了。”刘地伸手拥抱一下楼柱“咱们相处了60多年,现在要拜拜喽!”他把脸贴在那根柱子上,久久没有抬起来
“遗嘱!”听了这位前来拜访的律师的话,客厅里一片椅子响、桌子动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向律师围上来,发问声,惊异声乱成一团。
律师有些不解地看看这些人,从一个密封的严严实实的大信封里取出了一份文件,清清嗓子说:“确切来说这不是一份遗嘱,而是一份转让证明,是张先生生前签属的将他的藏书全部转让给市图书馆收藏的证明。”
“乒乒乓乓”
律师的这句话说完,至少有两个人坐到了地上,更多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位律师,靠他最近的张卫东一把把遗嘱抢了过去。他草草地看了一遍,然后神情木然地呆看着地面,他身边的张爱国忙从他手里把遗嘱拿过去。这样一个传一个,张氏家族的人用了大半个钟头,都把这份遗嘱看了一遍,最后传到了张倩手里。张倩用最快的速度把遗嘱看完,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笑容,淡淡地扫视了她的亲人们一眼。
张家的人都在面面相觑,他们当中没有人知道张思贤生前曾签下这份遗嘱。不应该说这并不是一份遗嘱,而是张思贤生前就已经将自己的藏书全部捐赠了出去。他只是在无偿捐赠的基础上向图书馆提出了三条要求而已:
一、只有在张氏子孙无人愿意保存、管理藏书楼的情况下,此合约方生效;
二、图书馆有权利将藏书借阅和收藏,但是无权出售;
三、图书馆在得到张氏子孙全体同意的情况下,可以出售藏书,但出售所得款项不能归图书馆或张氏子孙所有,而必须全额交给慈善机构,用于贫困地区教育。
这份手续齐全、条件严格的合约从头到尾,直到最后那个老人用抖动的笔写下的签名和郑重按下的指印都使张倩感到,曾祖父他什么都预想到了,家庭中的纠纷,后代的贪念,甚至以后有可能发生的利益之争,这些全在他的计算之中。
“凭什么!藏书是张氏全族的东西,怎么可以凭他一张纸就给了外人!”张卫国第一个叫起来,他把手伸向张倩,想把遗嘱抢过来撕掉。有和他一样想法的人还有好几个,他们一起气势汹汹地向张倩过来。
“干什么!”张阅仲跳到张倩前面——他不愧只这个书香门第的“基因突变”者,又高又大,亮出因为体育运动而得来的一身肌肉往那里一站,唬的那些叔伯、堂兄弟都不敢再往前。张倩走出去两步,把遗嘱还给了那位律师。那位律师的目光和张倩碰在一起,对她露出了了解的神情。
“我们不承认这份文件!”
“对,我们要起诉!”
“把它给我!”
大家的目标又一致转向那位律师。
“如果各位有什么异议,尽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但是这里还有一份文件要请大家过目。”律师从容地打着官腔,又取出另一份文件说:“这一份文件,是张思贤先生生前在银行保险箱里保存的物品的手续和钥匙。所保存的物品是一对宋朝的花瓶——现在价值大约在七百万元左右。”他把文件举起来给大家看,原本为了藏书转让合同的事议论纷纷,有的沮丧,有的气愤的人们在听到这个报价后,顿时全都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到他的手上,律师停了一会,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接着严厉地说:“张思贤先生留下遗言给各位:张氏子孙,可以卖古董、卖房、卖地、卖儿、卖女,但是决不能卖书!这对花瓶的价值加上土地的价值,虽然不足够实现你们全部的愿望,但是也美金和藏书的价值相抵了,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他一字一字的把这句话说完,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他的目光中有某种东西,使大家都不敢再直视他。
张倩眼泪从眼眶中滴下来。
曾祖父这最后一项安排,不仅仅是为了不让子孙们继续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藏书,也是从子孙们的角度、很体谅地作出的安排——用七百万元的话,有很多办法可以让藏书楼继续存在下去,但是那样子孙们将一无所获。曾祖父的决定让藏书和张氏家族的人都得到了最好的安排,一向把他视为爱藏书胜过爱子孙的亲戚们,这下可以明白些什么了吗?
所有人都集中在那们律师身边听他讲解这份文件,律师的目光却穿过大家,看向最后面的张倩,直到他把一切向张家的人交接清楚后,依旧看着张倩,说:“我能为你们做的都做完了,告辞了。”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了。
“被他看到自己流泪了。”张倩拭去眼泪,反倒是她的亲戚们无人发觉她的激动。正热烈地讨论着,只不过内容从藏书变成了古玩。张倩见大家都不注意自己,悄悄走了出去。她信步向藏书楼走去,心想刘地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会高兴,还是生气?不知道他今天来没来?
当她习惯性地来到那条夹道时,却惊讶地停住了步子“怎么会这样?”她记忆中那条狭窄但铺有方砖的她连日来常常走动的夹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横在地上的水泥柱和齐膝的野草。“怎么变成这样?昨天还”
“小倩,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张阅仲也跟着她出来,见她在发呆走上前问。
张倩茫然地问:“这里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多草?”
“这里一直这么多草啊,昨天我还在这里抓蚱蜢喂鸟来着。”
“不可能!我昨天明明还来过!”张倩冲进去,跳过那两根水泥柱,用手在墙上摸索,但是却找不到那道暗门“明明在这里啊!我不会记错的!”
张阅仲不解地问:“你在找什么啊?”
“暗门。”
“暗门?电影里的那一种?”张阅仲摸着头问“在这里怎么可能找得到?”
张倩慌乱地跑到前门,用力地拍着门喊起来:“刘地!刘地!你在不在?”
张阅仲担心又紧张地跟着她问:“小倩你干什么啊?刘地是谁?这里面怎么会有人?”
“刘地!刘地”张倩喊了十几声,里面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她回头看着张阅仲,满脸惊疑地说:“可是这几天我一直看到他,他总是在这里面啊!”“怎么可能,这里锁的这么牢。”
“他从暗门进去,从那道暗门,我也走过的!”张倩又跑回夹道寻找暗门,可是那堵墙扎扎实实地立在那里,连多余的缝隙都找不出来。
“不会有暗门的,难道造道暗门让人偷书!小倩,你别吓唬我啊!不是发烧了吧?”张阅仲担心极了。
张倩失魂落魄地说:“明明有啊,刘地就从这里进来打扫、整理”
“刘地”张阅仲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就算有暗门让他进来这座楼,他应该也进不了咱们家院子啊。大门对着住宅不说,院子里还有保安。”
张倩惊异地睁大了眼,她从来没考虑过刘怎么进到这个院子里来的问题。
“小倩你过来看看,”张阅仲趴在窗户上向楼里看“这里根本没有打扫过啊!”张倩凑上去,楼里到处可见灰尘,书本也翻得十分凌乱,和她记忆中的一尘不染全然不同。
“怎么”张倩无力地扶住窗台“难道是我的幻觉?不会,我确实见过他的!对了,前天晚上我很晚回来,不是你帮我开的门吗?我就是和刘地一起出去了!他送我回来,当时就站在路边,你没有看到他吗?”
“前天晚上”张阅仲盯着她,眼睁得很大,难以置信地说“那天你很早就睡了,叫你打牌你都不起来你哪里都没去啊。”
张倩握着拳,身体发抖,乞求似地问:‘那么我这几天经历的是什么?和我在一起的又是什么人?”
张阅仲深信张倩不会说谎,不由也感到一阵寒意,看着阴森森的藏书楼:“该不会是是那个吧?”两兄妹惊慌地对视着,终于拉着手双双逃离了这个地方。
图书馆珍而重之地运走藏书后房屋和地皮都被卖了,那座经历了100多年风雨的小楼也开始被拆除。出售房产和古玩的钱也不少,虽然无法实现大家所有的愿望,但是至少可以实现一大部分。张家的纠纷就这么结束了,大家又恢复了那种其乐融融的亲戚关系。
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十几天。
张倩坐在咖啡厅里,托着腮看着窗外,她无法弄明白自己那几天到底遭遇了什么,已经发誓不去想它了,但今天又被张阅仲约了出来,说是有新发现。只是那个家伙的所谓发现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他自己发挥想像的结果。
“小倩!”张阅钟一进门就用那个大嗓门喊起来,张倩皱起眉头,端着杯子向他做了个泼的手势。“我跟你说明!大发现!”张阅仲还是咋唬着,张倩不得不向他做了个“轻声”的动作。
张阅仲压低了声音,把手张在嘴边,趴在张倩耳边一字一字地说:“藏书楼下面挖出尸骨来了!”
张倩手一松,杯子摔在桌子上“什么尸骨?难道是刘地”
“不,是日本士兵。”
“日本士兵?”
“尸体是早化成白骨了,但从摆在一起的枪械什么的来看,应该是当年的侵华日军,一共十多具,就在楼的正下方。”
“可是楼已经建了100多年了,怎么会有抗战时期的尸骨埋在下面?”
“就是奇怪在这儿啊。而且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
“有的颈骨拍了,有的胸骨碎成一段一段的,有的头骨裂成了七、八块——全是用外力弄的。”
“外力?”
张阅仲伸展手臂,摆了个武术架式。
“不会吧用手”
“记不记得当年日军占领这里,曾曾祖父独自留下守护藏书的事?恐怕就是那个时候杀的,时间上也吻合,还有文革时曾祖父曾用一根拐杖打走红卫兵的事唉,不得了,我们的祖先全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唉,张阅仲啊,张阅仲,你如果早生二十年不就可以随曾祖父习武,把张家的武术发扬广大了吗?曾祖父去世后家传武学就此失传。张氏子孙真该同声一哭啊”“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张倩把目光投向窗外,轻笑了一下,不在理会张阅仲的絮叨,那座藏书楼确实处处透着神秘,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了。“待会去一趟图书馆看看那些书吧,反正也在附近。”她喝了一口咖啡,这么想。
听说是张家的人想看看那些书,馆里的人十分热情,馆长亲自陪着她说话,一边吩咐:“叫刘地来带张小姐去看看。”
“刘地!”张倩几乎是颤抖着把目光转向了门口。
门外走进来的是名毫不出众,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看都没看张倩,过去问:“馆长,您叫我?”
“刘地,你带这位小姐去11号书库看看,她是张家的人。”馆长一边吩咐刘地,一边向张倩介绍“刘地在我们这里干了十多年了,认真扎实,由他来专门照管那些书再合适不过了,你们大可以放心。”
“张小姐,”“刘地”伸手和张倩握一下“这边请。”
书已经被重新分类编号,放进了专门的书库,其中一些珍本还被放进了密封着的恒温、恒湿的柜子,待遇比在那座楼中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刘地”介绍说这个书库是一位华侨捐资修建,最现代化的书库,馆里为了表示对张氏藏书的重视,专门用来存在这些书。
“可以借吗?”
“可以在这里看,不能带出去。”“刘地”面无表情地指着墙上的规定说“本馆外借图书在1——9号书库。”
张倩一笑。她站门外看了一会,没有进去就告辞了。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上,风吹过脸庞,她再回头看一眼,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她再也不打算想起来了,而且她有一个预想:无论如何,刘地是会守住这些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