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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府外。

    承先跟着书吏来到府衙大门,那书吏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想到眼前这位爷儿可是不同于一般京官的天皇贵胄,紧张得频频拭汗。

    “王、王爷”书吏结结巴巴地道:“请恕小的冒昧,我、我家大人缠卧病榻已有多日,未能远迎,还请王爷多多见谅还是请王爷先回驿馆休息,待我家大人病愈了再前往求见”

    “一路上从刚刚到现在,不是至少已经告诉你十次没关系吗?”承先泰然自若地笑道:“既然你家大人不便出门,本王多走两步路也不会死,就让本王前来探望,这又有何不可?”

    “王爷”那书吏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承先见状,问道:“早先本王便听说,你们知县大人对风水吉凶之道非常讲究,连下床穿鞋都要掷菱问卜,莫非他算过今日不宜与本王相见,这才藉病推托?”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王爷这么说岂不折煞人了”

    “那还不快去请你家大人出来!”承先眉梢展扬,假意怒喝一声。那书吏一吓,再不敢耽搁,连忙将承先延请入内,夹着尾巴找人去了。

    饼没多久,穿门口便出现了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中年官员。

    只见他身材瘦削、蓄着铁灰长须,虽然肤色有些灰暗,却绝不至于到病恹恹的程度,承先顷刻之间便已然判定,这吴知县肯定是心中有鬼,装病来着。

    “想必你就是吴知县吧?真是好大的脸面啊!”承先笑道,倒也不说客套话,迳自入座。

    “王爷,哎呀,真是王爷,属下罪该万死,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居然让王爷先行来访,请受属下一拜!”吴知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不知道睿亲王数日前就已来到雍宛,等到知道的时候又怕被奚落,是以才想装病推诿,不料睿亲王反倒直接前来,这下应变不及,只得先跪再说,咚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反正磕头这一招是万法皆灵,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请罪就是了。

    “哪的话,是本王不会挑时间呢!竟挑上吴大人生病的时候来访。”

    “王爷这么说,属下更不知该往哪儿钻了,如果更早一些知道王爷驾临,属下一定尽早在城外为您接风洗尘啊”吴知县一边滔滔不绝地说,一边急着吩咐旁人:“来人啊!还杵着做什么?快为王爷奉茶啊!”“是我不让消息走漏的,和你无关。”承先垂着眼,皮笑肉不笑。“你倒该感谢本王才是,若不是本王如此低调行事,又怎空得出时间来让你养病?”

    那吴知县闻言,咚咚咚地又磕了好几个响头。“请王爷饶了属下的不敬之罪,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行了行了,本王同你开玩笑呢,起来吧。”承先没意思和他嚼舌,抬抬手示意吴知县起身,吴知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谢王爷。”

    吴知县起身之后,拍拍下摆,又整了整前襟,这才恭恭敬敬地站到承先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此行前来敝县,想必是为了勘查民情,这一路奔波不休,肯定也十分劳累了,且让属下有个为王爷尽尽心的机会,让属下为王爷安排场洗尘晚宴。”

    这种事他倒是不用人提醒啊!承先暗暗地想,说道:“接风洗尘大可不必,本王此趟是来为圣上办差,没有玩乐的心思,倒是想跟吴大人请教几个问题,不知吴大人的贵体,堪不堪得住与本王聊上一聊啊?”

    “堪得住、堪得住!王爷都不辞辛劳,属下这等小病小痛算得了什么?只是王爷,您远道而来,要是不让属下尽点心,属下寝食难安啊!”“寝食难安”复述最后四个字,承先食指在杯缘上绕啊绕的,笑道:“这么说,给你请顿饭还算得上是为国家尽忠喽?”

    吴知县一愣,知道这王爷不是个简单角色,没办法用一般的应酬方式打发,即便如此,仍是装傻陪笑。

    “王爷时刻以社稷为念,做臣子的自然也该效法。”

    真是油嘴滑舌!“既然吴大人这么有心,本王也就不再推辞,就定明晚吧,届时,咱们再细细聊聊。”说罢,他便起身往外头走去,吴知县忙不迭地跟在身后相送。

    “噢!对了。”承先假意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道:“你们的县城门,开得很早啊?”

    吴知县闻言,连忙解释。“噢其实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为了防止宵小盗匪趁天色渐暗时摸入城中滋事,属下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城门选在天尚未黑之前关起来,再由路检士兵详尽盘查当天可疑的旅客,如此一来,就能防范不肖之徒再者,这样做的话,城中老百姓也安心多了”

    “瞧你说得头头是道,真是爱民如子啊?”承先语带嘲讽,偏偏吴知县听不懂他的话中带剌,还当成了褒奖。

    “哪里哪里,属下自从上任以来,每日莫不以百姓为念,这是为官者最基本的啊!”承先在心中冷笑,这时已然步出县衙外头,吴知县连忙道:“属下这就派人备轿送王爷回驿馆。”

    “不必了。”承先一口回绝。“这儿离驿馆不远,坐什么轿子?吴大人还是请回吧!”

    语毕,也不再看吴知县是否还有话说,他迳自离开,留下吴知县站在门口,一脸莫名其妙。

    这王爷是个什么样儿的主儿啊?真教他半点猜摸不透了。

    --

    回到驿馆中,承先正自思索着该如何与吴知县交手,德子已经迎了上来。

    “主子回来了。”德子注意到主子手上拿着一样东西。“主子,这、这是”这不是小孩玩意儿吗?

    承先没有回答,劈头就问:“她呢?”

    想也知道在说谁,德子忍住笑意说道:“欢儿姑娘吗?主子离开以后她就待在房间里头,一直没出来。”

    “那就好。”承先直接住房里走去。

    客房里,李欢儿正望着窗外呆站,她长这么大,从来不曾像这几天闲得发慌过,以前每天早上一醒来,她就要为了有没有米下锅而烦恼,白天则大多都是在打零工中度过,现在居然什么都不用做,就有热腾腾的好饭好菜可以享用,不知怎地,她反倒吃不多了

    “不知道爹现在怎么样了”

    尽管分开时的场面那样难堪,她仍然为了父亲的生活烦恼,他一个大男人自然是不会洗衣煮饭的,想到父亲也许连烧个水也成问题,她就不禁忧心忡忡

    “在想什么?”

    一个东西突然横到李欢儿面前,李欢儿不及细看,承先已走到她身边。

    “哪,给你。”承先看着她错愕的表情,心中煞觉可爱,忍不住微微一笑,催促她收下。

    李欢儿定眼一看,原来他拿给她的,竟是只麦芽糖人儿。

    “你你买这个做什么?”她惊讶得抬高了音量。

    “自然是买来吃的。”承先答得一派轻松。“方才见路上有小贩,就买了。”

    说心里没有一点高兴,那是骗人的,李欢儿正想伸手接过,突然看到扭伤的手腕,手又缩了回来,说她小心眼也行,她就是不想让他觉得好过。

    “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啊?”她压低声音,装作不在乎地冷哼了一声。

    “打发你?什么打发你?”

    “你倒是好记性。”李欢儿抬了拾自己的手,故意在承先面前晃了两下。“一支糖人就想打发我?”

    承先闻言微微皱眉,这丫头居然还敢拿乔?真真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了。

    “爱要不要随你,反正我也不吃这东西。”他说着说着,举起手来,作势要将糖人往窗外丢。

    李欢儿一时情急,一把就抱住他的手臂,把糖人给抢了下来。

    “怎么说都是吃的,你这么做不怕遭雷劈吗?”

    “反悔了?”承先斜瞄着她问道。

    李欢儿着恼地骂:“你这人真讨厌。”

    “讨厌你今后的衣食父母?”承先挑眉。“当主子的面说这样的话,你的胆子未免不小。”

    “不管你是不是天皇老子,糟蹋食物就不应该。”李欢儿从来不示弱,她对事情自有一套见解,这是她十多年来刻苦生活的体认,不是旁人能轻易动摇的。

    “你长这么大,出门骑好马、穿的是绫罗绸缎,想当然一定没饿过肚子吧!你知道那种头昏眼花的滋味吗?光是站着都头晕,可偏偏田里种不出半粒白米,只要看到地上冒出绿色嫩芽,就在心里思量这能不能煮来吃,我想这些事情对你来说,一定没有经历过,也无法想像吧?”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大堆,待得说完后,才意识到承先正—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霎时间双颊有些烧灼,下意识地,她转过身咳了两声,想藉此掩饰尴尬,这时突然听到承先叹了口气。

    “喂!”她回过头,偷瞄着他。“你怎么了?”

    “没事。”承先一方面惊讶于她的见解,一方面却又为了她之前贫苦的生活而感到心疼,这种复杂又儿女情长的感觉,是他之前不曾有过的,却独独只为了她而存在

    要是让她知道了,她会怎么样?承先暗暗思索着,以欢儿的个性,或许会以为他在开玩笑吧?

    也因此,面对她的疑问,他只能选择避而不答,隐藏心绪。“说过别喂喂喂的叫个不停,看你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怎么这般不受教?”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李欢儿皱了皱眉头,不甘示弱地道:“要我认你做主子,除非让我心甘情愿的服你,那么到时,我自比谁都还恭敬!”

    “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样才能让你心甘情愿?”他扣住李欢儿的两边肩膀,低下头,眯眼看着她。

    一切都是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带走她,临时起意地要她窝在自己的寝房里一步也不得擅离;一切的临时起意,最终的结果都是让李欢儿更加的靠近自己

    她不是顶尖漂亮的姑娘,而且态度又那么的倔傲,但她就像一朵长在荒地上的花,用尽方法让自己茁壮,不同于皇宫里那些楚楚可怜的公王或是权贵之家的千金

    小姐,她的双手是粗糙的,眼神是坚毅的,她有一股野性的生命力,既清艳又纯洁令人、心动的姑娘

    意识归结到最后这一句,他的视线,也落在李欢儿的唇上,一切都是临时起意

    只是还来不及将心中的意念付诸实行,李欢儿的声音忽然惊醒了他。

    “喂你要做什么?”

    李欢儿有些不解,又有些担忧地看着承先,毕竟他这模样,令她感到陌生

    承先突然醒了过来,他在做什么啊!若是真把李欢儿给怎么了,不就成了大欺小吗?她虽是在那种不堪的状态下跟了自己,可他最清楚李欢儿比谁都还清白。没有婚妁之言,她更不是青楼妓女,自己无论如何不该轻薄于人啊!

    想到这里,他连忙松开了双手,登时转身走向书案。

    “喂?你没事吧?”李欢儿跟在他身后,有些疑惑地探问着。

    “嗯没事。”承先不看她,迳自强作镇定。“对了,明天吴知县要为我办个洗尘宴,你也一同前去。”

    “吴知县帮你办洗尘宴?”果不其然,李欢儿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拉开。

    “为、为什么?”

    “因为他想巴结你主子。”承先随意翻阅着案上的书本,淡淡地回答。

    李欢儿一脸讶异,这对她来说可奇了,她长这么大也没进过几次城,自然也不可能见过高高在上的吴知县,如今吴知县居然要帮承先接风洗尘?看来她想的没错啊!

    “我渴了,倒杯茶来。”承先突然吩咐了句。

    李欢儿难得的没回嘴,真的去倒了杯茶来,嘴里还不住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想的不会错。”

    “唔?”承先接过茶水便喝。

    “你是吴知县吴大人的亲戚对吧!”

    “噗!”水呛进气管里,承先霎时喷出一口茶来。“你说什么?”

    李欢儿对自己的推理倒是很有信心。

    “对嘛!这样就合理了嘛!看你听到别人说吴知县的不是就那么生气,自然是吴知县的亲朋好友嘛!驿馆也是吴知县帮你安排的对吧?这样一来就全说得通了嘛!”

    “你”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欢儿编造情节,承先真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笨,想像力如此丰富,她根本该去当个说书人才是。“真不知道你脑袋里都装些什么”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你刚刚肯定没在听我说话。”承先叹了口气。“总而言之,我先跟你说清楚,我跟吴知县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可别乱说话到时闹笑话,明白吗?”

    “不是那种关系?”李欢儿可迷糊了“不然是哪种关系?”

    “到时你就知道。”承先微微一笑。“好了,我去找德子交代事情,你自个儿慢慢猜、慢慢想吧。”语毕,他便转身离开,留下李欢儿一个人在房里。

    “什么嘛!现在就跟我说是会怎么样?”李欢儿皱着眉,视线突又瞟到方才被她放在桌上的糖人儿,忍不住走过去拿起来,慢慢地舔了一口。

    “唔好甜”

    留在舌尖的甜味很浓,好像化散不开来一般,李欢儿看着那只糖人,忍不住流露出微微的笑意。

    --

    夜宴。

    次日当晚,正是赴约时刻,李欢儿又换了另一套全新的衣裳,令她惊讶的是,县府那边更派了顶大轿子过来迎接,弄得十分郑重的模样,承先的反应却一如往常,似乎他早就习惯了这般排场。

    “欢儿姑娘、欢儿姑娘?”德子轻声叫唤的声音将李欢儿带回现实之中,她一醒神,只见德子已经为她掀开轿帘,而承先早就坐在里面。

    “请上轿啊!”德子向她示意,李欢儿没被这么殷切服侍过,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承先洞悉了她的想法,在轿子里对她招了招手。“进来。”

    真奇怪,他的声音彷佛有让人稳定的力量,李欢儿心神一定,便钻进轿子里去,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坐轿子,才一坐定,外头突然有人大喊!

    “起轿!”

    “啊!”李欢儿低叫一声,被突如其来的摇晃吓了一跳,直觉捂住了嘴巴,可这么一来她也没办法支撑自己了,就这么着,她朝承先的方向跌了过去,承先也张开双臂,很自然地一把抱住她。

    “真是拿你没办法。”承先带着笑意,低声地道:“这么不灵巧的丫头,我要花多少时间调教才会变得可人意?”

    李欢儿满脸胀得通红,用力地想挣开身子。“要、要你多管闲事,放手啦!”

    不过轿夫好像跟她作对似地,此话甫毕,轿子忽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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