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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房,先将桌上的烛火点燃。

    她要从榻上起身,他却阻止了她。“将手伸出来就好。”

    她照做,将手递给他,他拧干布巾,先从她的右手擦起。

    “水是温的耶”

    不要怪天香大惊小怪,三更天里,要打盆热水多难,得先到柴房去拿柴,若没有劈好的,还得自己举斧头劈——上回她差点把自己的脚趾头给劈断四根——拿完柴,还得摸黑到厨房去生火煮水这么高难度的工作,就得花掉她整整一夜的时间,还不一定生得了火,往往最后都是她被烟呛得满脸眼泪鼻涕,直接拿冷冰冰的井水胡乱搓洗了事,不仅一夜没能好睡,还白忙了功夫。

    没想到现在替她拭手的布巾竟然这么温暖

    鹿玉堂只是笑,仔细替她将指节的黑墨都擦干净。她的手上有长期书写的厚茧,但是指形相当修长而漂亮。

    “你上哪去提的温水?”她好奇地问。

    “我烧的。”当然是用浑厚的内力。他擦完右手,换左手。

    “哪有这么快?”还要劈柴烧水呀!

    “我生火功力好。”

    “真好,那以后我每晚都有温水可以洗手了。”

    “以后你只许抄书抄到戌时,戌时一到,我会将屋子里的烛火都熄掉,你就准时上床休憩。”

    “呀?”天香楞住,好半晌才回魂“戌时!我通常都是戌时才开始写抄书呀!”

    “你一整个白天都在做什么?”他将布巾洗干净,再重复擦洗她的手一遍。

    “呃哪来一整个白天?我睡就睡到午时,起来用个午膳,然后——”她偏头想想“然后上街逛逛,或是驾叶扁舟在湖里读书,天气好的话就小睡片刻——醒来刚好吃晚膳。”说起来有些汗颜

    “改正你的习惯,从明天开始——不,此时此刻该算是今天了。我卯时会来叫醒你,吃完早膳,你开始抄书抄两个时辰,用完午膳可以上街一个时辰,回府后继续抄书,还能抄两个时辰,接下来用完晚膳就可以完全不用工作。”瞧,他替她排好的行程效率远远胜过她的,也不虚度人生。

    “卯、卯时!”是她听错还是他说错了?卯时正是她睡得最熟的时辰耶!

    “有困难?”

    何止有困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化不可能为可能,向来是鹿玉堂的唯一座右铭。他很固执,尤其是当他已经打定主意,他绝不妥协,几乎到了铁石心肠的地步。

    天香流着眼泪的双眼压根没办法睁开,小嘴除了要喝粥,还要打呼,小脑袋像有千斤重般,沉得让她的颈子无力驮负,鼻尖几乎就要埋进碗里。

    “醒醒。”

    鹿玉堂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天边轰来,天香惺忪地醒了,含着粥的嘴蠕了蠕,囫囵咽下口中的食物,继续闭眼打盹。

    鹿玉堂看她这模样,本来真有冲动想抱她回房,让她好好睡到自然清醒算了,然而早起的益处绝对远胜于晚睡,若他放任她,反倒是害了她。

    “天香姑娘。”

    “唔我有在喝有在喝”呼

    “天香姑娘。”

    “我醒了真的醒了”呼

    他几乎要怀疑她不是在与他对话,而是在梦呓。

    鹿玉堂放弃以声音叫醒她,直接拎着她到屋外,让天初方白的第一阵凉风呼醒睡娃娃。

    “好好冷”天香抖抖身子,直朝鹿玉堂胸口躲风。

    “清醒些了没?”

    “唔我们一定要这么早起吗?呼好冷”还好她手里还有碗热粥可以暖暖手。

    “动动你的手脚,活动筋骨后就不会有睡意了。”他替她拿过碗,一手执着她的手腕甩动。

    唉。天香无奈且被迫地晃手晃脚。她比较想捧着热粥啦,至少还不让她觉得冷。

    所幸他的手也很温暖,而且透着掌心,她可以感觉到有股温暖的气流自他的手过渡给她,让她竟然觉得拂面的清风只是有些凉,却不冷了。

    “你向来都起得这么早吗?”她的声音总算越来越清醒。

    “习惯了。”事实上他比她更早一个时辰醒来。

    “难怪你看起来神清气爽的。”反观她,现在一定很狼狈。天香揉揉眼,将粘糊着双眼的泪珠给擦掉——唔?她的鼻头还有粥的米粒,真难看。

    “你精神看起来也不差。”只是还有些懒散。

    “我现在只要再沾枕,马上就能睡死,你信不信?”她咕哝。

    “当然信,不过你不会有沾枕的机会。喏,再喝一碗粥。”他将碗还她。她清醒了,他就毋需担心她边喝粥边打盹会不会淹死在粥碗间。

    “我已经喝掉一碗了吗?我没印象有用早膳可是肚子有点撑”天香摸摸自己的下腹。

    “你睡胡涂了,不过我亲眼目睹你喝下一碗。”

    “一碗就够了,我饱了。可以再回房里睡吗?”她不怎么抱希望地问。

    “你可以去抹把脸,或是晨浴一番。你若躺回榻上,我会拎着你进湖去。”他指指眼前那片被初日照得暖黄的大湖泊,上头还有未散的晨雾,看起来——好冷。

    “我去抹把脸。”天香认命了,她不想试试看鹿玉堂究竟只是威胁她,还是说真的。

    鹿玉堂早替她备好了温水和软巾,待她洗好手脚、换上衣裳,再回到厅里,书桌上已经布妥文房四宝,他正在磨墨。

    “这么快就要抄书啰?”一睡醒就工作实在不是她的习惯,她的身体虽然醒了,但脑子恐怕还在睡耶。

    早些抄完,下午还能挣些时间让她午睡,或是到屋外走走——鹿玉堂心里打的是这种念头。

    “你还真是听曲爷的话,他要你好好监督我,你真的照做。”根本就是找来克她的。天香认命地坐定位,拿起毫笔,叹息说道。

    “我不是因为曲无漪才做这些事。”鹿玉堂突道。

    天香抬起精雕细琢的脸蛋,与他相望,困惑的眼儿在问:那你是为了什么?一百两吗?

    鹿玉堂佯装看不懂她想问什么,转头避开了这些,替她摊开纸。

    “你可不可以站远些曲爷交代我抄写的文句,是不能让别人瞧见的,否则曲爷会凶巴巴地生气你坐到那张椅上去好不?”她指着最远的藤椅。要是他太靠近她,她会心有旁骛,不时就要偷瞧他有没有在看她写些什么,这太累人了。

    鹿玉堂微微点头,没多说什么,就坐到她指定的角落去,只留了句“你有什么吩咐再出声唤我”

    天香开始写稿,不时用余光瞄他,发现他已经自个儿找了书看,她才放心写下更香艳火辣的字辞,将一段段令人血脉偾张的绮丽遐想化为文字,写着写着,脑袋越来越灵光,涌出来的思绪更完整,让她欲罢不能。

    柔毫笔滑过纸际的声音轻轻地,极少有间断,其中混杂着偶尔翻动书册的微声,她与他,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存在得极为融洽。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鹿玉堂放下看了一半的书,走近她,她慌手慌脚在收稿子。

    “到外头走走。”

    “呀?我写得抄得正顺耶。”她是那种一写就不能停笔的人,若停下来弄杂事,要再回复这般流畅的感觉得花上许久的时间。

    “你需要起来走动。”他不容她拒绝,执过她手上的毫笔,搁在石砚台上。

    “好吧。”天香听话,不过才站起来,双腿就软倒下去,娇臀又坐回椅上。“唔,脚好麻”

    “你坐太久了。”他扶起她,让她到屋外去伸展肢体,顺便好好喘口气。

    天香像只野放的猴,快乐地奔进桃花林里,咯咯直笑。

    “我今天一早写的呃,抄的书,是我以往好几天的进展呢!”这是不是代表接下来她可以数日不用埋首案前了?想来真是值得!

    “你若能维持习惯,想必毋需花费太久便能抄完曲无漪给你的书。”

    “不能偷懒一下吗?”

    “不能。”一日打渔三日晒网绝对是不可取的恶习。

    “唉。”她就知道。偏偏她又不能拿对付曲爷的手段对他要是她真巴着他的腿哭,求他让她休息几天,他可不会像曲爷那样,因为她所带来的丰厚盈利而脚下留情。

    看来有了他的鞭策,她或许十天之后就能捧着热腾腾的手稿交给曲爷。

    “你陪着我写呃,抄书时,我瞧见你在看柜上其他本幽魂婬艳乐无穷,有看到哪一本比较好看吗?”幽魂婬艳乐无穷共出了十本,虽然他之前瞧了新书,却不对他的胃口,或许其他本会有他喜欢的——她在心里奢望。

    鹿玉堂摇头。“大同小异,**。”又下了快狠准的结论。

    “你到底喜欢看什么样的书?”她也许能做为参考,为他写一本他爱看的书。

    “忠臣良主。”

    “忠臣良主呀”那就是一个忠心不贰的臣子以及邪佞主子的故事,那臣子美如天仙,才貌兼具,一日,臣子立了功,主子赐宴庆功,臣子几杯黄汤下肚,脸色酡红,娇艳无双,主子心痒难耐,终是禁不住诱惑,将臣子抱进自个儿的房里,开始以嘴咬开臣子身上的束缚

    “草莽英雄。”

    “草莽英雄呀”一名大称义贼的山寨野大王,劫富济贫,偏偏村里有个死对头的富商,两人誓不两立,野大王三天两头就往富商家里跑,偷珠宝偷古玩,结果一偷偷到了富商掌上明珠的香闺里,野大王见掌上明珠颇具姿色,这回连人都偷,偷回山寨里自然少不了觊觎她的身躯,当夜便不顾她的反对,在浴盆里将她

    “孝悌礼义。”

    “孝悌礼义呀”这个比较困难些,要写个孝悌礼义兼备的男人,最好就是搭个婬艳娃儿,总在他脸红心跳之际,自个儿剥个精光,扳正他避嫌而转开的脸,拉着他的掌,探入她的兜儿里,拧弄着丰盈顶端的艳色红果,她摆弄着水蛇腰,纤细腿儿婬靡地缠上他的腰际,让他的坚硬抵住她的柔软

    “警世讽谕。”

    “警世讽谕呀”这可以写一个男人周游列国,在各地发生香艳刺激的情事,处处留情,最后惨得花柳病、晚景凄凉的警世故事,还可以出上下册。

    “沉冤待雪的奇案传说。”

    “沉冤待雪的奇案传说呀”大人冤枉呀,小女子是无辜的小美人儿,你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嘿嘿哩大人不行,不行,小女子甫逢新寡,不、不行嚷什么不行,瞧你,你都湿了

    天香捧着脸蛋,天!她真的好**!她怎么净朝那方面去想?他明明很认真在回答她的问题,她却老想偏,什么忠孝仁爱信义悌廉的故事到了她手上都会严重走样——

    “为什么我边说,你的脸却越来越红?”

    “没、没有呀!可能是我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所以才出汗了”虽然她明明只走了不到百步的距离,但从她嘴里说来,仿佛已经散步散了几十里路一样。她欲盖弥彰地搧着小脸,想让脸上的红彩快点消退。

    “原来你喜欢那样的书呀,我记得曲爷书房里有不少,我下回去搬些来给你看。”省得他陪她写稿,她还有事忙,他却只能闲得发慌。

    鹿玉堂没认真听她说要到曲无漪书房搬书给他看的那几句话,倒是观察起她不消反增的彤绯。

    她方才在抄书时,也是越抄脸越红,那种脸红不是因为太过认真工作或是天气过热,反倒像是一个正躲在窗外,偷觑夫妻行周公之礼的娃儿,又羞赧又想看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比拟,却又觉得贴切。

    他是否太**了?竟然会将浑身书香的天香想成那样!瞧她压根就是个青涩天真的小姑娘,她脸红,或许只是单纯在屋里闷坏了,仅此而已。

    一阵清风,吹起天香简单束起的长发,她的笑靥像桃花,在春风里漫舞。

    鹿玉堂必须承认,她这模样真好看。

    “我今早已经把今天要抄的份都抄完了,下午可不可以上街去?我要上书肆找些书,好吗?”天香凑到他面前,和他打着商量。

    鹿玉堂有一时之间的眩目,为她漾开的笑。

    “好,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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