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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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少有梦想的人，自小到大，从没有切切心心地要去做成一件事或在心中存一个愿望。我的人生状态一直如同水中的落叶一样，不太有规则的，随着水流到哪里算哪里。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一个梦想却渐渐地在心中滋长起来，那就是旅游。古人倡导我们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早些年我总会想：生活如此纷杂忙碌，哪里有时间去读万卷书？钱囊如此贫乏，哪里有条件去行万里路？我就切了点实际，把这个美好的念想硬给压了下去。压下去之后，觉得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天上云卷云舒，天下人来人往，一切都那么机械而有秩序。

    近些年，我想着要去旅游了。觉得没有什么事比旅游更有得益的了。河流山川就是一页页书，走着读过去，比平时翻着读纸质书感觉要好得多。其实，觉得旅游比坐在书斋里读死书要好的原因是因了1999年的那一次西北之行。有一天，我从青海的当金山口去敦煌的路上，看到了一个奇观：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上，突然刮起一股龙卷风，龙卷风形成一柱，直立在那里滚动着，这股滚动从左到右移动，随着风势的减弱，甚至消失，龙卷风形成的那股柱沙居然静静地站立着，远远地看去，像极了西边的河流，一轮非常大的太阳圆圆地悬在河岸之上。我被这种罕见的现象惊呆了，呆过一阵子之后，脑子里跳出两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这句诗描写的是：沙漠深处住着人家，在长河落日之际，袅袅地升起炊烟谁知，诗里的“孤烟”指的并非是“人间烟火”的烟，而是龙卷风在沙漠地带形成的烟柱！也是在这一条路上，我平生头一次看到了海市蜃楼。我坐在车子里，正处在欲睡非睡之中，不知谁叫喊了起来：“快看快看，海市蜃楼！”我转头一看，车窗外出现了一片风光旖旎的江南风景，仔细一看，失声叫道：“怎么会是西湖！？”白堤、断桥，堤岸上杨柳依依，桃花灼灼。再凝神一看，那片景象迷漫在了雨幕之中，正是“山色空朦雨亦奇”

    直到现在，我还经常傻想着：若非走出书斋，焉能知晓古人诗句里“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怎样的一种情景！若非走出书斋，又如何清楚书里描述的海市蜃楼到底是怎样的一番奇异景象！我人生的大半时间都在与书打交道，从书里确实懂得了不少的道理与知识。但我发现，有时候，死读书也不济事。便想着要去旅游，要去读自然那本大书，以弥补书本知识的欠缺。愿望生出来了，但阻力来了，没有时间去呀！人世间的事，又应了歌里唱的那句话了：有时间的时候没有钱，而有钱的时候却没有时间。于是又派生出另一个愿望：有时间该多好！有了时间才可以去旅游呀！

    这年头老板多，我没当成老板，却被一份固定的工作死死地“扳”牢了。于是，想出去旅游的愿望犹如挂在窗口的风铃，天天叮铛作响的，就是没办法实现。我非常羡慕一位女友，她是位自由职业者，有余钱，有时间，经常到外面去走走。有时候会走到偏僻的乡村里去。村民们见她这么洋气的一个女人独自晃悠在穷乡僻壤之间，好奇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我的女友答道：“不做什么，就这么走走。”村民们百思不得其解“就这么走走？吃了空啊？这种地方有啥好走的！”

    就这么走走。多好啊。我喜欢这种散散淡淡的人生状态。什么也不为，就这么走走。脑子里可以想一些事，也可以让它空着。穿着宽大舒适的衣裳，双手插在裤袋里，让自己与山水融在一起，多美！

    对，就这么走走。没有特别想去热门的旅游胜地，也没特别想到哪个国家去观光。只要能够出去，就这么走走便好！有时候想起来，就这么随便走走其实是非常简单的，可为什么做不到呢？尘世中的事就是这样，看着非常简单，做起来也不怎么难的，可就是做不到。究其原因无外乎放不下一些俗世的观念。譬如说要做到“就这么随便走走”大可以放弃掉手头的工作，或者等有了一些余钱之后，干脆辞掉单位里的工作，那么就可以去旅游了。可又有几人能够做得如此潇洒？单位里的工作不一定称心如意，但却是大半辈子辛辛苦苦坚持得来的，有多少好说不上，总也是旱涝保收的，一旦辞掉它，那么，每个月的生活费只能向老天去要了。如果存折上有些余钱，尚可抵挡一阵子物质的诱惑，可以轻轻松松地“就这么随便走走”；若是存折上没有多少款子了，那么，你只好另找出路去挣钱，这不就又转到工作上去了？人一工作起来，哪有时间呀！所以，人生的事就是这样，一个烦恼没有了，新的烦恼生出来了。说不定新的烦恼比旧的烦恼更折磨人！

    国外有个先哲学倡导“诗意地活在大地上”我们的孔老夫子也是向往这种生活的，但真正能够做到的人却少之又少。一个人衣食无虞，宽衣长带地出门旅游，不图什么，就这么随便走走的，加起来恐怕也没有多少个。

    这就是为人的悲哀了。也惟有这悲哀，才能使人在夜半更深之时醒来后，多了一些叹喟；多了一些回味；多了一些咀嚼；多了一些在挫挫折折之后得到的温暖与欣慰。

    这篇文章行将结束之时，前面提到的女友打电话来，问我在做什么。我说：“我很想‘就这么随便走走，’但我只有心向往之而身不能至，只好‘就这么随便写写。’了”她一听，笑了一阵子，说：“真的让你就这么随便走走了，你也还是觉得有比‘就这么随便走走’更好的事情存在。”

    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一点点美好感觉，就这样被好友轻易地删除了。

    也许，世上的许多事情想过一阵子也就算了，不要太过认真为妙。犹如花开，犹如日落，一切总还是随顺的好。

    ‘就这么随便走走’这个念头，我要不要从脑子里“清空”掉呢？想来想去，还是保留着，让这个奢侈的念头如水一般清洗着我不断冒出来的胡乱念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