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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的一声巨响,老头子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心跳得简直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知道这是老婆子去练气功了,她的气功已经练得越来越有出息了,每天早晨出门的时候都把门使劲一摔,发出惊心动魄的一声巨响。幸亏门是钢铸铁打的防盗门,要不然早就稀巴烂了

    老头子再也睡不成了,他不由地想起侯宝林说过的一个相声:一位老房东楼上住了个穿皮靴的房客,每天晚上睡觉时,都习惯地一先一后把两只皮靴摔在地板上发出砰砰两声巨响,整得老房东天天晚上心惊肉跳、睡不着觉。老房东向房客提出了警告,房客表示以后注意。可是第二天晚上睡觉时房客又习惯地摔出一只皮靴,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刚要摔第二只,猛然记起老房东的警告,便把皮靴轻轻地放在地板上。第二天一大早,老房东就找房客算账:“昨晚上我一宿没睡,等着你摔第二只皮靴,都等出心脏病了!”

    老头子也让老婆子摔门摔出心脏病了,每天夜里都不敢合眼,屏气凝神,一分一秒地等待着早晨那惊心动魄的一声巨响。然后就像是死了一样冷冰冰地躺在床上,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怀念起他们打架的日子

    俗话说的好:不是冤家,不成夫妻。结婚的那天他们就打起来了

    他们是“文革”时期结婚的。老头子那时候是个插队知青,因喜欢舞文弄墨成了乡村学校的教书匠;老婆子那时候是个贫农女儿,因根红苗正进了皮鞋厂当了皮鞋匠。命运喜欢恶作剧,硬是将满肚子墨水的教书匠和满脑子浆糊的皮鞋匠,一文一武两个匠人阴差阳错地“匠”在一起,让他们去品尝新生活的滋味

    新婚大喜的日子,皮鞋匠突然变卦了。忧心忡忡地对教书匠说:“我娘说了,梦见大雪纷纷,办事不吉利!昨晚上我梦见下雪了,而且还下得挺大”

    教书匠急忙说:“那是封建迷信!我们是知识青年,千万不能相信那一套。”

    “我爹也说了”皮鞋匠欲言又止。

    “你爹又说什么了?”教书匠心急火燎。

    “我爹说要不然再请人重新看个日子”皮鞋匠支支吾吾地说。

    “看个屁日子!”教书匠一下子冒火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结婚证也领了,亲朋好友也请了,半路上却又杀出个程咬金来

    “好你个狗日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多能行?我真是瞎了眼,怎么找了你这么个不通人性的畜生”皮鞋匠大动肝火。

    教书匠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忿忿地骂了一声──蠢货!

    呸的一声──皮鞋匠一口“唾沫水”教书匠成了“落汤鸡”;

    啪的一声──教书匠一记“乾坤掌”皮鞋匠肿起“五指山”;

    嚓的一声──皮鞋匠一伸“鹰勾爪”教书匠流下“红水河”;

    嗵的一声──教书匠一抡“扫荡腿”皮鞋匠摔个“狗吃屎”;

    教书匠夺门而逃

    皮鞋匠穷起直追

    教书匠擦着脖子上的“红水河”皮鞋匠捂着脸面上的“五指山”他俩闹到法院离婚。法院说:“你们还没结婚,离的那门子婚?”

    已经快十二点了,又到了该死的做饭时间了。老头子最怕的就是做饭,倒不是他不会做饭,也不是他怕麻烦,而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饭?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和老婆子就形成了一套不成文的分工:他负责白案子,老婆子负责红案子。他负责擀面、蒸馍、烙饼老婆子负责炒菜、烧鱼、剁馅

    他已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和老婆子说过话了,只记得儿子端阳在家的时候,他就冷冷地对端阳说:“去问一下做什么饭?”端阳就去问他妈:“妈,做什么饭?”老婆子也冷冷地对端阳说:“去问一下炒什么菜?”端阳就又过来问:“爸,炒什么菜?”如今端阳不在了,再也没人给他们当“传呼”了。老头子不由地又想起儿子端阳来

    端阳是端阳节那天出生的。不──确切地来说应该是被教书匠一脚踢出来的

    那天中午,小院里飘散着芭蕉叶的清香,大人们都忙着包粽子,小孩们则戴着香荷包互相炫耀,家家户户沉浸在节日的欢乐里。

    皮鞋匠下班回来就匆匆忙忙地包粽子,糯米是提前泡好了的,她挺了一下高高隆起的大肚子,没好气地对教书匠说:“快收起你的狗屁文章!去药房买一包雄黄来!”

    教书匠正在舞文弄墨,思路一下子被打断了,满肚子不高兴地问:“买那东西干啥?”

    “亏你还是个教书的!连这都不懂?我娘说了,端阳节喝了雄黄酒,准能生个带把的。”

    “按你娘的逻辑,想生儿子的都去喝雄黄酒,那以后中国人岂不是都成了和尚头?”

    “什么罗箕簸箕的,我娘喝了雄黄酒怎么生下我弟?”

    “那你去问你娘好了,我也不知道你娘是怎么回事!”教书匠揶揄地说。

    “好你个狗日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多能行?我真是瞎了眼,怎么找了你这么个不通人性的畜生”皮鞋匠大动肝火。

    教书匠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忿忿地骂了一声──蠢货!

    呸的一声──皮鞋匠一口“唾沫水”教书匠成了“落汤鸡”;

    啪的一声──教书匠一记“乾坤掌”皮鞋匠肿起“五指山”;

    嚓的一声──皮鞋匠一伸“鹰勾爪”教书匠流下“红水河”;

    嗵的一声──教书匠一抡“扫荡腿”皮鞋匠摔个“狗吃屎”;

    教书匠夺门而逃

    皮鞋匠穷起直追

    皮鞋匠突然感到肚子一阵剧疼。“妈哟不好,有情况了!”皮鞋匠急得直喊,喊来了四邻五舍,大家七手八脚把她弄到了医院。

    教书匠擦着脖子上的“红水河”闻讯赶到医院时,天上已掉下来个大胖小子,虽说是早产,哭声还是挺大的。皮鞋匠捂着脸面上的“五指山”躺在产床上只顾哼哼,也顾不上收拾教书匠了。教书匠欢天喜地地抱着儿子说:“是个好日子,就叫端阳吧!”

    嚓嚓嚓,嚓嚓嚓厨房里传来了切菜声,老婆子已经动上手了,要是再不行动,嚓嚓嚓,嚓嚓嚓的切菜声说不准就会变成嚯嚯嚯,嚯嚯嚯的磨刀声呢!现在家里除了惊天动地的响声以外,已经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了。

    老头子根据以往的经验,听出这是老婆子在切白菜,说不定要炒白菜吃面条。老头子就赶紧钻进厨房里和面、揉面、擀面。面擀好了,也切成了面条,谁知老婆子却又把白菜剁成了馅子包起了饺子。最后的结果是:老婆子吃她的白菜饺子,老头子吃他的白水面条。老头子吃了两口就哽咽着吃不下去了,躺在床上不由地又怀念起他们打架的日子

    俗话说得好: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自从新婚打响第一仗以来,战火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初一打到三十,从三十打到初一

    小端阳就在这硝烟弥漫的“战火”里长大了,而且越长越可爱。其实教书匠和皮鞋匠也都长得不怎么样。然而造物主却在小端阳身上来了个巧夺天工、优化组合:浓眉大眼,长长的眼睫毛有点像他妈;高高的鼻梁,灵巧的嘴巴又有点像他爸。他那张小嘴巴一天到晚闲不住,咿咿呀呀地学着说话,然而他学会的第一个单词竟是“耳光打”和“脖子抓”(他老是把词给说颠倒了),这显然是受了他爸他妈经常打耳光、抓脖子的影响。

    有一次邻居张大妈逗他:“小端阳要不要媳妇?”他仰起小脑袋问:“媳妇是啥?”这一下子还真把张大妈给问住了,她吱唔了半天才说:“媳妇就是对了!你妈就是你爸的媳妇。”谁知小端阳小嘴巴一撅,不高兴的说:“我不要媳妇,媳妇脖子抓!”惊得张大妈目瞪口呆

    小端阳越长越大了,家里的开支也越来越紧张了。

    教书匠对皮鞋匠说:“你大手大脚的,一点儿也不会统筹计划。这个家还是我来管!”

    皮鞋匠对教书匠说:“屁话!我娘说了,你的十个手指头全是簸箕,是个漏财鬼!这个家应该由我来管!”

    两人都想抓经济大权,但谁也控制不了谁。于是,为争夺家庭经济大权的战争又拉开了序幕。

    教书匠的工资是四十一块五,他既不吸烟也不喝酒,但爱读书,也爱买书。原先一个月的工资除了柴米油盐,手头还能有几个买书的钱。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全都填进了家庭开支的无底洞不说,皮鞋匠还怀疑他存了私房钱,经常搜他的腰包。

    扯了皇袍是个死,杀了太子还是个死。一不做、二不休,教书匠就真的存起了私房钱。他采用了偷梁换柱、虚报冒领等手段,几个月下来居然偷偷地攒了三十块钱。这三十块钱藏到那里去呢?他觉得那里都不保险。以前他藏在各个角落里的零花钱,每回都逃不过皮鞋匠的火眼金睛,钱被如数收缴了不说,还得挨上一顿臭骂。教书匠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次他把钱藏了好几个地方都觉得不稳妥,他甚至想藏进老鼠洞里去,但又怕被老鼠给啃了。老鼠这家伙可真是无恶不作!连顶棚都咬,因顶棚是用报纸糊的,被老鼠咬了好多小洞。他突然心里一动,这钞票上又没有刷上浆糊,老鼠总不会去咬吧!于是他把三十块钱卷成了卷儿,小心翼翼地塞进了顶棚上的小洞里。

    十多天过去了竟相安无事,教书匠这才放心了。

    有一天全家正在吃晚饭,忽听老鼠在顶棚里跑动。这该死的老鼠又在咬顶棚,教书匠正在担心,皮鞋匠偏偏抓过一根竹竿去捣顶棚,惊老鼠。谁知捣着捣着就坏事了,老鼠没有惊跑,天上却掉下来个“馅饼”而且还是个三十块钱的“大馅饼”

    嗡得一声,教书匠的头都大了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却把钱都给藏了起来。你老实交待!还有多少钱?藏在什么地方?”皮鞋匠怒火万丈。

    教书匠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忿忿地骂了一声──蠢货!

    不用说,接下来便是叭、啪、嚓、嗵的交响曲教书匠擦着脖子上的“红水河”皮鞋匠捂着脸面上的“五指山”而小端阳吓得扣翻了饭哇哇直哭皮鞋匠觉得还不解恨,又抄起了火炉上的烧水壶,向着教书匠的头上浇去,幸亏水还没开,要不然烫不死也得掉层皮

    第二天教书匠没法去学校上课,他唯一的一身棉衣棉裤被皮鞋匠浇了个透心凉,他再没有换的衣服,连件毛衣毛裤也没有。他们刚结婚的时候皮鞋匠就开始给他织毛衣,刚织上几圈他们就打上一架,她就把织好的给拆了,又织上几圈又打上一架就又给拆了

    如今老头子已经退休了,至今没能穿上老婆子给他织的毛衣。老头子教了一辈子的书,改造了一辈子人们的世界观,但最终却连自己老婆子也没有改造过来。老婆子退休后又迷信上了气功,每天练什么“耳朵说话”、“嘴巴识字”、“神仙附体”、“意念移物”说什么不管害了大病小病,只要“神仙一把抓”就可以把病魔抓起来甩到地下。还说什么只要坐在家里动用意念,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甚至还可以把银行的钞票搬回家里。简直是邪了门了!可是竟有那么多的人却相信,跟着所谓的气功大师手舞足蹈、装神弄鬼,真是无可救药了!

    常言说:江山好易,本性难改。老头子终于悟出了自己的家庭悲剧就在于夫妻双方都想改造对方,结果吵了一辈子的嘴、打了一辈子的架,而最终谁也改造不了谁,充其量也不过是打了个平手。他不由地想起一个笑话,说是古时候有两个人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一个人说四七二十七,另一个人就纠正他,说四七二十八;说四七二十七的人不服,坚持说四七二十七;另一个人坚决纠正他,一定要他承认四七二十八。两个人争执不下,官司打到县令那里,要弄个明白。县令听罢,就做出判决:对坚持说四七二十七的人无罪释放,对坚持说四七二十八的打屁股几十大板。事后有人觉得这样的判决没有道理,坚持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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