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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当然避不开岗哨,避不开巡查队伍,可是谁不认识李诗,谁又认不出“肃王府”的马车?

    当然是一路通行无阻。

    断了腿的黑衣人在车里“指挥”李诗赶着马车走大街、走胡同,后头那辆紧跟着前一辆走。

    只是一盏热茶工夫之后,到了一处。

    这儿是个靠近城墙根儿的偏僻胡同,整条偏僻胡同只有一户人家,断腿的黑衣人就让马车停在了这户人家门口。

    这户人家是座破旧宅院,看样子还不小,油漆剥落的两扇大门关得紧紧的,里头没有一点声息。

    这儿确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而且,这么大一座宅院,藏多少人都藏得下。

    只是,蹄声、轮声由远而近,里头的人应该听得见,也应该有动静才对。

    可是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两辆马车已经都停住了,破旧宅院里仍然寂静如死,没有一点动静。

    是不是非得等他们的人露面不可!

    经过李诗的示意,断腿黑衣人掀起车帘露了面,而且向着破旧宅院发了话:

    “车来了,我们来了。”

    他叫了两声,宅院里依旧没有动静。

    李诗道:“怎么回事?”

    断腿黑衣人道:“不对,让我下车。”

    李诗当即示意两名护卫扶黑衣人下车,黑衣人下了车,让两名护卫扶着他上前敲门。

    两名护卫望李诗请示。

    李诗点了头。

    两名护卫这才扶断腿黑衣人上前敲门。

    断腿黑衣人敲门敲了两三遍,宅院里只要有人,绝对听得见。

    但是,宅院里还是没有动静。

    李诗道:“你不会记错地方吧?”

    断腿黑衣人忙道:“不会,不会,我记得清清楚楚,绝对是这儿!”

    “那是怎么回事,人呢?”

    “不知道啊!”李诗没再说话,从车辕上腾身而起,越过围墙过了宅院。

    这座破旧宅院喳真够破旧的,恐怕有不少日子没人住了,不但房屋破损的破损,倒塌的倒塌,院子里都长出了野草,足足有半人高。

    李诗飞快的搜寻一匝,没人,就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可却有人待过的迹像,痕迹是薪的,而且人还不少。

    他开门走了出去,断腿黑衣人忙问:“怎么样?”

    “没有人,空宅院。”李诗道。

    断姐姐黑衣人急了:“我说的是实话”

    他生怕李诗以为他要诈。

    李诗道:“我知道,我看得出,里头有人待过,人还不少,刚走不久,也就是天亮前了。”

    断腿黑衣人神色一松:“只要你们信得过我就好一定是他们发现有什么不对了,换了地方,或者说不定已经出了城了。”

    李诗道:“要是他们换了地方,以你看,他们会到那儿去?”

    显然,他不信其他那么多人,还带着个吴额驸,能那么容易就出了内城。

    “那就不知道,仓促之间撤离,那有准儿。”

    这倒也是。

    “难道你们就没有商量过几个地方?”

    “没有!”

    忽听一阵急促蹄声传来,飞快来近。

    这是什么人?

    几个人往胡同口望,一骑白马飞似的驰近胡同。

    李诗一眼就看出谁了。鞍上骑士是玉贝勒。

    转眼间,白马驰到,长嘶踢蹄而起,一个飞旋停住,好俊的骑术,玉贝勒控缰端坐,顾盼生威。

    架着断腿黑衣人的两名护卫忙躬身:“贝勒爷!”

    后车的护卫们也下来了,忙也见礼。

    李诗欠了欠身:“贝勒爷!”

    玉贝勒这才翻身下马:“我听他们禀报,说你护着我妹妹出城去了,特地赶来看看,怎么到这儿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妹妹呢?”

    李诗道:“贝勒爷还没有回府去?”

    “没有。”

    李诗只得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毕,玉贝勒双肩一扬望断腿黑衣人:“这个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是的。”

    “该死!”玉贝勒一声冷叱,扬起马鞭就抽。

    李诗伸手架住:“贝勒爷开恩,草民擅自做主,准他将功折罪,并答应给他治腿。”

    玉贝勒收回了马鞭:“谢谢你救了我妹妹跟贾姑娘。”

    “草民不敢。”李诗欠了个身。

    “他说其他的人带着吴额驸藏在这儿,人呢?”

    “许是有什么惊兆,天亮之前换地方了!”

    “也只有在天亮之前了,天亮以后不可能。”

    “草民也这么想。”

    “你打算怎么办?”

    “草民正打算让他们几位押着两辆车回去,草民继续搜寻。

    玉贝勒向着几名“肃王府”护卫一挥马鞭:“你们回去吧,把其他的人交‘查缉营’,这个人暂留府里,给他治腿。”

    几名护卫轰然恭应。

    黑衣人忙躬身哈腰:“谢贝勒爷恩典,谢贝勒爷恩典。”

    玉贝勒道:“别谢我,是这位李侠士救了你的命!”

    “是、是,谢谢李侠士,谢谢李侠士。”黑衣人转过来又谢李诗。

    李诗道:“好了,赶快走吧!”

    几名“肃王府的护卫架着黑衣人各自上车,赶着两辆马驰去。

    望着眼前的玉贝勒,李诗心里有高兴,有难受,高兴的是手足重逢,弟弟挺拔俊秀,一表人才,难过的是兄弟对面,却不能相认,旋即他定了神,欠了身:“草民告辞。”

    玉贝勒抬手:“我跟你一起找!”

    李诗微一怔,随即又欠身:“草民斗胆,敢情贝勒爷收回成命。”

    “你不要我跟你一起找?”

    “是的!”

    “为什么?”

    “如今禁卫各营精锐尽出,整个内城都需要贝勒爷坐镇指挥,况且,搜寻那些人,草民一个人较为方便。”

    玉贝勒迟疑了一下:“好吧!依你。”

    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望着玉贝勒飞骑驰出胡同不见,李诗转身又进了宅院。

    这回他仔细找,仔细看,根据那些痕迹,他很快就有了收获。

    第一:那些人走得匆忙,没工夫消灭这些痕迹。

    第二:那些人是从后门走的。

    从第一项看,可能他们的确发现了什么惊兆,才慌忙撤离,连消灭痕迹的工夫都没有。

    从第二项看,那么多人,还带着个吴额驸,又走得匆忙,沿途一定会留下痕迹,顺着痕迹找下去,应该会有所获。

    李诗没有多耽误,他立即从后头出了宅院。

    后头不是胡同,是一片荒地,野草,老高,荒地一直延伸到城墙根儿。

    城墙根儿归嫡墙根儿,他们从这儿走不了,否则他们也不会那么费事,分出几个人,潜入“肃王府”去劫持内眷了。

    为什么从这儿走不了,一看就明白了,因为这一带的城墙根儿长满了带刺的荆棘,根本没办法近城墙根儿。

    这恐怕是谁也想不到的。

    既然这儿走不了,那当然是往别处去了。

    往别处去只有一条路,匆忙间也没有选择,从这片荒地走。

    那么多人踩着野草,能不留痕迹?

    那片荒地,很明显的痕迹,草都倒了,像一条路似的,往远处延伸。

    李诗就顺着这痕迹找下去。

    走完草地还有别的。

    顿饭工夫之后,他来到一处

    不远处那地方,是一片树林,相当茂密的树林。

    树林里似乎有人家,因为有路进树林,也有炊烟从树林里冒起。

    差不多,是该做午饭的时候了。

    路上的一些痕迹,就随着路进了那片树林。

    李诗就顺着那条路走了过去。

    越走越近树林,一般这种样的人家,都养的有狗,生人一接近,狗老远就叫起来了。

    可是树林里的人家,似乎没有养狗,李诗已经进了树林,还没有听见一声狗叫。

    李诗进了树林,眼前立时为之一暗,可见树林枝叶是多么茂密。

    也就在这时候,李诗觉察出附近有人,人只有一个,不在别处,而是在树上枝叶茂密处。

    人躲在树上枝叶茂密处干什么?

    怪不得不养狗,因为有人了望,居高临下,看得更远,不论谁走近,都难逃过他的目光。

    是这样么?

    不是吧!

    要是,为什么李诗已经进了树林,他还没有一点动静?

    也许是爬上树玩的孩子?

    不管是不是,他没有动静,李诗也装不知道,继续往里走。

    可是他已经警觉到了,树林里住的人家,似乎不是一般人家。

    往里走没十几步,他觉察有人的那棵树上,响起了几声鸟叫,听不出是什么鸟叫,可是很好听。

    李诗照样没理会,他终于到了树林中间。

    树林中间是片空地,就在这片空地上,座落几间茅屋。

    看这几间茅屋,这户人家的人口不会太多,顶多五六口,现在屋外没有人,只有烟囱冒着炊烟。

    想必人都在屋里,或者男人都邮门干活儿去了,家里只有老弱妇孺,这时候正在做饭,没到屋外来。

    几间茅屋周围都是一圈空地,空地过去才是树林,空地上有石头,有木墩,大概是劈柴用的,应该是石头上、木墩上,都有劈些的痕迹。

    李诗没往几间茅屋去,他就在一个木墩上坐了下来,一付歇歇脚的样子。

    只坐了一下,茅屋里不见有人出来,人声却来自背后:“找谁呀?”

    李诗似乎吓了一跳,忙回望,背后着个穿一身粗布衣裤的中年人,一身粗布衣裤不合身,浓眉大眼,神情骠悍,也不像是住在这种地方的那种人。

    李诗忙站了起来:“我走累了,坐这儿歇歇。”

    “你怎么会走进树林子来的?”

    “我看见树林里有烟往上冒,知道住的有人家,想进来要碗水喝。”

    “那怎么不过去要?”

    “没看见人,没敢贸然过去。”

    “你是内城里的人?”

    “是呀!我在一家公馆里当差。”

    “到这一带来干什么?”

    “我昨天晚上在城外没回来,今天要进城,却见城门口盘查得很厉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我没敢走城门,走城墙底下一个洞钻了进来,一进城却又见到处是岗哨,到处盘查,我没敢贸然回去,所以跑这儿来了。”

    “你怎么知道城墙下有个洞?”

    “我钻那个洞不是头一回了,以前偷偷出城去玩,溜进溜去的,从来没人知道。”

    “你可真行,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端碗茶来!”

    “谢谢你!谢谢你!”

    “别客气了。”

    中年人往茅屋去了。

    望着中年人的背影,李诗知道,这中年人就是刚才藏在树上的那个人,也就是叫得很好听的那只鸟。

    因为他在中年人还没有到他背后之前就知道了,这中年人身手相当轻捷。

    这种地方怎么会住这种人?

    不是的,这种人一定是临时住到这儿的。

    那么,原住在这儿的那家人呢?在茅屋里么?还在么?

    没一会儿工夫,中年人端着一碗水从茅屋出来,走了过来。

    李诗没动,一直到中年人走近,他才迎上两步接过了那碗水:“谢谢!”

    “你太客气了,一碗水算什么!”中年人道。

    李诗没再说什么,把那碗水喝了,把碗还给了中年人,就要走。”

    中年人道:“别忙走,再歇会儿。”

    李诗道:“差不多了。”

    “你怎么知道现在就没盘查了。”

    这倒是。

    李诗呆了一呆,没动,道:“你知道不知道,城里为什么到处盘查。”

    中年人道:“听说是那家大公馆遭了贼,丢了不少贵重东西,你这时候往走回,昨天晚上又在城外,万一让他们拿你当贼办,那可是麻烦哪!”

    李诗忙道:“我不怕,我又不是贼!”

    “你说你不是,得让他们信才行,你不是不知道,这班吃粮拿俸的,让上头逼急了,经常胡乱抓个人充数交差,有多少冤枉啊!”这可是实情。

    李诗不说话了。

    “在这儿多歇会儿吧,避过这一阵去,能拿着贼就让他们拿贼,拿不着贼让别人倒霉去。”

    他诗还是没说话。

    “坐、坐,咱们坐下说话。”

    李诗坐下了。

    中年人也坐在一块石头上:“你经常晚上溜出城去?”

    “不,白天也常遛出去。”李诗道。

    “白天又不关城,为什么还要从城墙下钻?”

    “你不知道,守城的都认识我,不该出城的时候先往城外跑,万一让他们知会我们公馆,我就惨了!”

    中年人笑了:“敢情是这么回事儿,你说的那个洞在那儿啊,我在这儿住这么久了,怎么就不知道?”

    恐怕这才是正题。

    李诗窘迫一笑:“我不能说。”

    “怎么?”

    “那地方只我一个人知道,以往钻进钻出也只我一个人,不会让守城的查觉。”

    “你是怕知道的人一多,钻进钻出的人也会多,万一让守城的查觉了,往后你就别想往城外遛了?”

    李诗不好章思的笑笑,没说话。

    “就算我们知道,我们也不会用,就算会用,用的时候也绝不会多。”

    就是嘛,人家大白天出城,可不怕谁知道。

    话虽如此,可是李诗还是只笑不说。

    “好吧,那就不提了!”中年人转了话锋:“眼看中午了,在这儿吃饭吧!”

    李诗忙道:“那怎么好?”

    “那有什么要紧,不过添个碗,添双筷子而已,你能走到这儿来,总算咱们有缘,你就别客气,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给你端一碗来。”

    没等李诗说话,中年人拿着盛水的碗站起来走了。

    李诗坐着没动。

    不能动,他怕别处也躲着监视的人。

    原不是为监视他的,可是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中年人进了茅屋,冒炊烟的那一间,没一会儿就又出来了,这回是端了一碗饭,还是刚才盛水的那个碗,不算小,一碗有饭有菜,外带一双筷子。

    李诗仍然等他来近,才迎上两步接过来。菜还挺不错,居然是一块块的肉,还都是瘦肉,闻着就挺香。

    可是李诗又把碗递了回去:“谢谢你,我不敢吃。”

    中年人讶然道:“你不敢吃。”

    “这是狗肉。”

    中年人又一怔:“你怎么知道?”

    “以前我有几个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吃狗肉,看多了,也闻多了,所以我一看一闻就知道。”

    “你真不吃?”

    “真的,谢谢你。”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真没口福,可是我们没有别的莱”

    “不要紧,我待会儿回去再吃。”

    “好吧,那只有我吃了?”

    中年人坐了下来,自己吃了,狼吞虎咽。

    李诗也坐下了:“你们把养的狗杀了?”

    “不是杀了,我们砍树的时候,它让倒下来的树砸死了。”

    绝不是实话,看他的神色就知道。

    这种样的住家,是绝不会把自家养的看门狗杀来吃的。

    也就是说,能把看门狗杀来吃的,就绝不是这儿的住家。

    不是这儿的住家,那儿来的?

    李诗道:“那你们养的狗真该死。”

    中年人物睁仂惜.“什么薏思?”

    “能让倒下来的树砸死,不是该死是什么?”

    中年人明白了,他也同意李诗的说法:“是啊!”很快的,他把一大碗吃完了,道:“我把碗拿进去。”

    他站了起来。

    李诗跟着站起:“我也该走了。”

    中年人目光一凝:“你等会儿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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