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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诗道:“怎么?”

    “把城墙底下那个洞在那儿,告诉我再走。”

    “我刚不是说了么,我不能”

    “你一定得说,不然你走不了。”

    “我走不了。”

    “不错。”

    “你定是开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么?”

    李诗看看中年人,中年人脸上的表情仍跟刚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化,看不出不像是开玩笑,可是李诗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跟你一样。”

    “可是事实上你们跟我不一样,除非你们要等晚上关城门以后要出去。”

    “就算是吧!”

    “晚上关城门以后,你们要出去干什么?”

    “许你出去玩,就不许我们也出去玩。”

    “不行,我还是不能告诉你”“那你就别走了!”

    “你怎么不讲理?”

    “我说的就是理。”

    “我就不信。”

    李诗转身要走。

    背后伸来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那不像是手,像五把网勾。

    当然,李诗走不了了,他脸上一付痛苦色,扭过头来道:“你干什么?”

    中年人咧嘴一笑:“你现在相信不相信你走不了了。”

    李诗道:“你怎么能”

    “我没有什么不能的,你少罗嗦,跟我来吧!”

    他就这么一手搭在李诗肩上,推着李诗往茅屋走。

    不明内情的看起来,两个人还挺热络的。

    他可绝没有想到,李诗就是要进茅屋,那位吴额驸是他们的人,不能箅人质,不必担心,可是李诗不能不但心,这儿原来住家的人,让他们拿来当人质,他一定在有把握保住那些人平安后,才能动手。

    中年人推着李诗进了茅屋,进了冒着炊烟那间旁边的一间,那是杀犬的一间,一明两暗。

    李诗看见了,做为厅堂的外间里,坐了五六个人,都是中年汉子,似乎刚吃过饭,桌上剩饭剩菜,一片狼籍。

    五六个人个个神情骠悍,穿的衣裳可不一样,有的是不合身的粗布衣裤,有的则还是穿他们自己的衣裳。

    显然,那些粗布衣裤,定是原先住家的人的,只是没那么多,不够,所以他们才没有办法都换穿做为掩饰。

    同时,李诗也听出来了,左右两边那两间里,都有人,那位吴额驸一定在里头,幸亏两间都垂着布帘,吴额驸没看见李诗,不然非认出他来不可。

    “怎么回事,不听话。”一名汉子问。

    中年人道:“可不,这小子不吃敬酒,只好让他吃罚酒了。坐下!”

    他五指微用力,把李诗按向桌边的板凳。

    李诗只好坐下了,道:“你们怎么不讲理,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废话!”中年人道:“我们究竟想干什么,你会不知道?”

    “你们不像是住这儿的人,住这儿的人不会这样!”

    “对了!”中年人道:“现在不怕你知道了,我们本就不是原住这儿的人!”

    “那你们是什么人?原住在这儿的人呢?”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那么多,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原住这儿的人那儿去了,他们一家老老小小,男男女女,都在树林里一个大坑里,你要是不乖乖听我们的话,也会跟他们样!”

    完了,那原住这儿的,一家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六口,现在再也不必担心,他们会被做为人质,受到伤害了。

    李诗从心底里冒起了一股悲愤,曲肘猛往后一撞。

    够那中年人受的,他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趴倒在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这一撞,撞得那五六个惊怒窜直,有一两个怒喝道:“你”李诗冷怒道:“你们也太狠了,这些善良百姓何辜,一家男女老小六口,活活被你们杀死”

    一名中年汉子扑了过来。

    李诗扬手一掌就把了打趴了。

    其他的还要动。

    李诗冰冷道:“叫吴额驸出来,不要老躲着不露面,他走不了的。”

    其他几个汉子为之一怔。

    一个道:“你知道我们是你究竟是什么人?”

    “吴额驸认识我,叫他出来看看,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两边两间屋布帘猛然掀起,一边各出来三四个,有男有女,左边三四个拥着一人,可不正是额驸吴应熊?

    吴应熊一见李诗,脸色就变了:“是你?”

    “不错,是我!”李诗道:“吴额驸,你我似乎有缘!”

    吴应熊身边有名中年女子,长得挺不错的,道:“额驸,他是什么人?”

    吴应熊道:“他就是我告诉你们的那个姓李的。”

    那女子脸色一变,目光像两把利刃,逼视李诗:“帮他们擒鳌拜的是你?”

    “可以这么说。”

    “败贝勒纪玉的也是你?”

    “瓦解你们‘张家口’行动的也是我。”

    “怎么说,你我们娘娘呢?”

    “我回京来了,你们那位娘娘,却永远留在‘张家口’了。”

    这谁不懂。

    那女子花容失色,脸色大变,惊怒暴喝:“杀了他!”

    两间屋门口各窜出一名汉子,分左右扑向李诗。

    李诗对这种人绝不留情,旋身出掌,那两个一招都没有过,也趴下了。

    就这两次出手,立即震住了那些人。

    李诗道:“你们那位娘娘,外加两个公主都不行,你们自问比他们强么?”

    一时没人敢动。

    “吴应熊,任凭他们杀害无辜百姓,你能不闻不问?”

    吴应熊冷冷道:“没有办法,为了我们自己,不能不杀他们!”

    “人畜都不放过,你‘平西王府’这叫匡复?这叫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为达成匡复使命,必得先保住我们自己,要先保住我们自己,牺牲小部份人,那是在所难免。”

    “荒谬,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那女子喝道:“姓李的,你敢”

    她要动。

    吴应熊伸手拦住:“李诗,此时此地没有别人在,你也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要是你能放我走”

    “怎么样?”

    “平西王府’一定会重谢你”“皇宫大内的谢我都不放在眼里,我会在乎你‘平西王府’的谢!”

    “你不在乎‘平西王府’的谢,那你对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也算尽了心力。”

    “我现在就是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尽心力。”

    “你是”

    “吴应熊,你不懂么?”

    “李诗,不要做千古罪人,你要慎重三思,明智抉择。”

    “我已经不只三思了。”

    “李诗”

    “不要再多说了,有我在这儿,你走不了的,绝走不了。”

    “好吧!”吴应熊点了头。

    他那里这么一声,那女子再度暴喝:“杀!”有了这一声“杀”剩下的几个汉子一起扑向李诗,而且都动了兵刃。

    显然,他们是孤注一掷,谁死谁活,全在这一搏。

    李诗的软剑也掣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那女子保着吴应熊往外逃去。

    她没有把握,她想利用其他的人抵挡李诗,她保着吴应熊逃。

    主意是不错,可惜碰到的是李诗,她的那些人在李诗软剑之下没能走三招,全躺下去了。

    李诗追出茅屋的时候,那女子保着吴应熊,还没能逃进树林,这样的距离,李诗拦住他们还不是一个起落!

    李诗腾起一掠,落在了她们前面,拦住了她们的去路,那女子急挡在吴应熊身前。

    李诗道:“吴应熊,你绝走不了,跟我回‘宗人府’去吧!”

    吴应熊还没有说话,那女子声色俱厉:“不,回他们那儿去,就是死路一条!”

    李诗道:“未必!”

    那女子道:“不要想欺骗我们,我们不是三岁孩童。”

    李诗道:“没有人想欺骗你们,当今皇上仁德宽厚,否则,他要是想处死吴应熊,你们今天便救不了吴应熊了!”

    “不要替你们那个皇上说话”

    “我无意替谁说话,我说的是不是实情,吴应熊他该知道。”

    “我知道。”吴应熊道:“我只知道你们那个皇上怕我‘平西王府’的大牢,不敢杀我!”

    那女子道:“你听见了么?”

    “吴应熊,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李诗道:“真说起来,皇家待你吴家不薄,对你尤其恩厚”

    “待我什么恩厚。”吴应熊大声道:“我父亲是为取信皇上,不得已才把我留在京里,皇上招我为额驸,也是为拢络吴家。”

    “吴应熊,你真是辜负了皇家一片心,不错,你父亲当年西征,把你留在京里,不无留你当人质,取信皇上之意,可是皇上也为了要你父亲之心,表示相信你父亲,也把固伦公主下嫁,招你为额驸,这不是待你吴家不薄,对你尤其恩厚是什么。”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改变我的心意”

    “吴应熊,你改不改变心意,已经无关紧要了”

    “那你还罗嗦什么?”

    李诗怒声道:“吴应熊,你太不知好歹,我要是不跟你罗嗦,你马上就得跟我回‘宗人府’。”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为你吴家好,你只有跟我回‘宗人府’,一方面恳求皇上开恩,一方面命人回‘平西王府’,劝你父亲及时醒悟,上京请罪,才是保全你吴家的唯一一条路。”

    那女子笑道:“额驸,他把咱们当三岁孩童,他想害死咱们。

    吴应熊冷笑道:“我知道,可惜我不是三岁孩童。”

    李诗道:“吴应熊,这是你父王亲手害死你吴家”

    “随你怎么说吧,可是一旦江山易帜,爱新常罗氏洮回关外,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这是痴人说梦,‘张家口’行动瓦解,京里救你又失败,你以为你父亲还敢轻举妄动。”

    “怎么不敢,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要比一个吴应熊重要得多。”

    “说得好,奈何你父亲为的不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就算他为的是一己之私的江山,那也比他一个儿子重要。”

    主吴应熊,没想到你看得这么开,真要是那样,你图的又是什么?这大好江山之主,岂不是没你的份了?”

    吴应熊呆了一呆,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那女子道:“真要谢谢你提醒我们了,所以说额驸绝不能跟你回去。”

    “这原是吴三桂派你们来救吴应熊的本意,奈何吴应熊他非跟我回去不可。”

    “未必,还有我呢。”

    “你有几分把握,其他的人都躺下了,就剩你一个,连你们那个娘娘都不行,你带得走吴应熊。”

    “你试试看!”

    那女子要动。

    吴应熊突然伸手拦住:“慧娘!”

    那女子收势道:“怎么?”

    “我不要你为了我受到伤害。”

    “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你带不走我。”

    “我愿意试,我也不能不试。”

    “不行,真要那样,我宁愿不走。”

    “额驸”

    “听我的,慧娘,让我跟他回去,你走你的,能看见你,对我来说,上天已经是恩厚了。”

    “不!你要是走不了,我就留下来陪你,反正这么多弟兄已经走不了了。”

    “慧娘,你不能”

    “我不妨告诉你,来的时候我就打定了主意,要能走,我当然是跟你一起走,万一不能走,我就留下来陪你。”

    “不行,慧娘,我绝不能让你”李诗越听越不对,道:“吴应熊,她是”

    吴应熊毅然道:“我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当年我父亲把我留在京里,活生生拆散我们俩。”

    原来如此。

    李诗为之感动,他本是个性情中人,经过了兹云秋事。他对情之一事体验尤深,道:

    “吴应熊,你跟我回去,我放她走。”

    吴应熊两眼猛睁:“真的?”

    “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我保证送她出城,甚至你可以跟我一起送她出城。”

    吴应熊忙点头:“好”“不!”叫慧娘的女子叫道:“我不要一个人走,我要留下来陪你!”

    吴应熊道:“慧娘”

    “我不要再跟你分开了,这么多年了,我日子过得好苦”

    吴应熊很难过,悲声道:“我知道,可是,慧娘,你一定要走。”

    “我不走,主什么我也不走。”

    “慧娘”

    叫慧娘的女人忽然转脸向李诗:“你不是朝廷的人,我们救走救不走吴应熊,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就不能全当没找到他,放他走!”

    李诗没说话。

    “放他走,我们都会感激你,永远感激你。”

    李诗开了口:“放他走,对他吴家没有好处,各地的善良百姓,也要饱受刀兵之苦。”

    “你以为他留在京里。我们王爷就会有所顾忌了?”

    “吴三桂派你们到京里来救他了,是不是?要是不顾他这个儿子,何必救他?”

    “可是你把他留下了,他会死,结果更糟。”

    “不!他不会死,我保证他不会死。”

    “我保证他不死?你能保证?”

    “在皇上面前保一个人不死,我还有这个把握,不过我不是为任何人,我是为各地的善良百姓。”

    “不!我没法相信你,我还是要带他走。”

    叫慧娘的女子,忽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

    李诗道:“吴应熊,为她好,你就拦住她。

    吴应熊忙伸手拦住:“慧娘”

    “还是让我试”

    “慧娘,咱们没有机会的,你绝不是他的对手。”

    “那就让我留下来陪你!”

    “慧娘,那是不可能的”

    “谁说不可能?”

    “谁都知道。”

    叫慧娘的女子忽然回过匕首来,一下扎进了自己的心窝,只留把手在外。

    李诗心神猛震,想出手救已经来不及了。

    吴应熊心胆欲裂,急扶住了叫慧娘的女子,惊声想叫:“慧娘”

    “谁说不可能,谁还能不让我留下来陪你。”

    “慧娘,你这是何苦,你这是何苦”

    叫慧娘的女子望李诗:“你说过保他不死的!”

    “不错,我说话算话,你放心”

    叫慧娘的女子眼一闭,一晃就倒。

    吴应熊忙拥住她,轻轻放倒,他哭了,哭着叫:“慧娘,慧娘”

    李诗心里一阵惨,任吴应熊哭,任吴应熊叫。

    叫慧娘的女子没再睁眼。

    半晌,吴应熊渐渐的收泪住声。

    李诗这才道:“走吧!”

    吴应熊抬起脸,仍然是一脸泪渍:“可是,慧娘”

    “你放心,我会找人给她收尸,人土安葬。”

    “真的!”

    “我既然说了,我就会做到。”

    “你要让我知道,她葬在什么地方!”

    “我会告诉你的。”

    吴应熊忽然翻身就拜:“我把她托付给你了。”

    李诗伸手扶起了吴应熊:“走吧!”

    吴应熊回望地上慧娘,忽然又哭:“慧娘,你不该认识我,不该认识我的,你要是不认识我,不早就嫁了人,有了女子了!”

    还是真的。

    李诗有感而发:“吴应熊,你要是生在平常人家,这些事就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了。”

    吴应熊哭着摇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那由得了我么,那由得了我么?”

    的确,这恐怕不只由不得吴应熊,也由不得任何一个人。

    李诗为之默然。

    吴应熊忽然别过脸来,转身行去。

    显然,他是咬了牙,狠了心了。

    不咬牙狠心,又能怎么样?

    李诗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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