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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禀柳老爷,那孙老板带了四五个人来咧!”
接着便见孙老板带着两个精悍少年,和三个老头儿,一同走进舱来,扑地便拜道:“神仙爷爷,我们仅这半天工夫,已经把各处的尸首埋了一大半,一共有八、九百具,活人也查点过了,现在查出来的,合计男女老少五百二十三人,粮食倒存有一千四、五百斤,不过还有若干深院内宅尚未查明,天色已经不早,又闻得集上现有妖人暗藏着,实在不敢再查下去,一切还望作主才好。”
昭业道:“你怎么会知道集上暗藏有妖人咧?”
孙老板指着身边一个白须老者道:“我决不敢说谎,来骗神仙爷,你只问这位唐老相公便知道咧!”
说着,猛一掉头,忽然看见狗皮道士活像一只大狗人立着,不由惊得叫起来道:“不好了,那妖怪已经站在你身边咧!”
云云连忙娇喝道:“休得胡说,这乃是我的诸葛师叔,你既是本地人,就算没有见过他老人家,难道连他老人家在巴州白鹤观降魔救人的事,全没有听说过吗?”
孙老板和那来的几个老者一齐失惊道:“这位果真是巴州白鹤观的诸葛真人吗?那就不怕这些邪魔左道咧!”
说着,又叩头不已,狗皮道士哈哈大笑道:“贫道向来是以这身狗皮为记,绝错不了,也从来无人敢于假冒,焉有不真之理?”
说着扶起众人又笑道:“这集上既有妖人暗藏着,那便算是我的买卖来了,你们只管告诉我,包管手到擒来,我也许要在你们这临江集住上些时,以便设法保全这一方难民咧。”
众人闻言,越发叩头如捣蒜,有两位老者念起佛来。
那唐老相公道:“老朽向在本集教读为生,今年承张大户之邀,命老朽教他两个女儿,新春开学以来,宾东相处倒也非常融洽,前些时流寇来时,老朽和一婢一仆避入夹墙幸得无恙。那些强盗来了以后,又扬言只杀贪官污吏,土豪恶霸为民除害,决不伤害善良百姓,居然出示安民,老朽才携了婢仆出来,谁知他把人全骗了出来,却杀人报功,男割左耳女割右耳,去向八大王缴纳。这一来,集上居民约十损七八,最可惨的是童男童女,全生取心肝脑髓和男阴女私,却不知作何用途,闹得遍地全是血迹和残骸碎肢,他却预先掳好了一批人,将街上的尸首全抛下了江,那宅内遗尸便置之不问,到末了又将这些抬尸首的一齐割下耳朵也推下江去,这才离开集上。
“和老朽留下的一婢一仆,全送了性命,只老朽命长幸而逃得快,仍藏夹墙之中,又得免于难,但流寇时去时来,老朽只有伏在夹墙内度命直到今早,闻得有人各处叫喝,流寇已去,活神仙下降本集,清查幸存活口,掩埋各宅死尸,才敢出来帮着集上诸人,料理各事,但因年力衰迈,撑持不了好久,累了大半天精力不济。适才回去,打算稍为歇一会,谁知才进张宅,便见几点绿火,便似极大流萤一般飞落厅上,老朽深知流寇中,常有妖人作怪,连忙藏身在一堆假山洞中,忽见厅上竟现出一大蓬绿光,光中笼着两个妖人,竟是一男一女。
那女妖人说:‘如今八大王急于要一万只小脚,造那金莲宝塔,却到哪里去找,你说这集上女尸甚多,不妨截取销差,为何现在一个不见呢?’男的却说:‘我才离开这里一天,只被我和各位师兄弟采尽元阴而死的少女就有好几十,十有八九全是小脚,但不知现在为何全不见了,也许这集上还藏活人全抬去埋了亦未可知,适才你不看见街上有好多人,抬着门板,提着铁锹和破土之物吗?’女的又说:‘那我们空来一道只好回去,再想别的法销差咧!’说完之后,他们便一齐向上房而去,我等那二妖人穿过大厅之后,才敢出来,寻着这位孙老板来到此地报信,还望各位大仙和诸葛真人,救人救彻底才好,要不然,那妖人一寻着我们全是死数咧。”
另外一个少年也说:“我是从成都逃下来的,那八大王确实是因为害了几天病,对天允下一个心愿,要造一座金莲宝塔还愿,起先人全不知这金莲宝塔如何造法,谁知他却责令部下,在三天之内,要缴一万只小脚,堆成一座宝塔。”
“那些部下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既奉了八大王的将令,还有什么客气,只看见小脚女人便捉住砍下双足去凑数销差。可怜这一带的女人,向来就好缠个小脚,不但非三金寸莲不可,而且有的女人,还把木底镂空,安上檀香末和宫粉,一走一朵白莲瓣印子,讲究个人虽过去,仍留香艳体之迹,如今却平白遭了浩劫,连躲的地方全没有,这却是一点不假咧!”
狗皮道士道:“既如此说,便请将那张大户住宅在什么地方告诉我,待我先把这两个小魔崽子料理了再说。”
那唐老相公走出舱外,把手向江岸上一指道:“老朽那东翁住宅,最易识辨,各位大仙和真人请看,便是镇东那座高楼下面咧!”
狗皮道士略一注目,掉头向云云道:“此地既有妖人,却大意不得,这船上,只你略通剑术,我去之后,可小心守护,如有妖人前来侵犯,速将天蜈珠发出,我见红光,必定赶来援助,不必惊慌。”
说着,汪的一声狗叫,一道金光,直上太空,径向所指高楼泻下,集上诸人自是又惊又喜不提。
那狗皮道士,纵剑直向那座楼房落下之后,一看却是一座极大宅院,前后五七进房厘,还有厢房跨院,竟然未遭兵火,仍然完好如故,但不知那男女两个妖人,现在哪一间房里。
因恐剑光强烈将人惊走,连忙将剑光向楼下一看,只见东边房间,透出一片粉红色光华,正是白骨教手下的桃花媚仙障,心知二妖人必在室内。
如系常人,决难听见内面说话,狗皮道士却因近三十年来,功力大进,已经学会天视谛听之法,先试行法一听,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口音浪笑道:“你这厮真会假公济私,掌院祖师爷命你出来,是教你到这里来缠我的吗?这些时你把这一带的鲜花采够咧,又打算换换口味是不是?对不起你既想暗算我,连老娘的元阴也想夺取起来,我不教你把这些时所采的真阴全送给我,也不算是鬼母娘娘座前的弟子。只照你亲口说的这几天,已经弄死二、三十个小姑娘咧,你还不该死吗?”
微闻那男的大笑道:“你别吹着玩,我红孩儿马啸天,从来就没有怕过谁,不用说你,不错,这几天我是弄死了二、三十个女人,你不也尽量找人家那些男孩子的晦气吗?那成都浣花溪黄乡绅的孩子,你不是活生生的一下子就吸尽元阳,到末了连人家的脑子心肝全放不过,也吃下肚去吗?这不比我更凶更狠。”
狗皮道士一听,这两个妖人竟如此残忍,不由大怒,正待动手,猛听那女的呻吟一下道:“这也算是心狠?我因爱那孩子不过,他死了也白白埋掉,才将他脑子心肝一齐吃到肚里,生魂也收在身边,不比你们完了一扔要好得多吗?”
男的哈哈大笑道:“原来你爱男人是这等爱法,那就无怪我们掌院这次唆使八大王造这金莲宝塔,借这五千个小脚妇女的生魂去炼聚阴大阵,弄得腥风血雨吹满成都还算是一场功德了。”
狗皮道士猛然想起,那红孩儿马啸天正是白鹤观漏网的执法司,但不知那女妖人是谁。
再一听那八大王要用小脚来造宝塔,竟是白骨教下妖人出的主意,更忍不住大震,穿窗而入。
接着大喝道:“无耻妖人胆敢漏网之后,怙恶不悛,又在此地害人,还不与我滚出来受死吗?”
那神雷一震之后,女妖人所布桃花媚仙障一闪而没,房中立成黑漆一团,房外五行真气所发光华,却如五色月华一样,奇光直射,令人不可逼视。
那二妖人猛然一惊,立刻打算夺路出来,忽见外面奇光耀目,心知来了强敌。
红孩儿马啸天连忙翻身下了床,飞起一道乌金色光华,向窗外冲来,无如被狗皮道士那蓬五行真气封闭着,一连冲了两次,却冲不出来,不由有点着急。
那女妖却娇笑道:“你忙什么,人家既敢公然叫阵,也许多少有点鬼门道,你把衣服穿好了,再瞧我的如何?”
说着,倏见房中又起了一幢惨碧光华,绿沉沉的,便如一幢火一般,现出无数憧憧鬼影,一个个全向窗外扑来。
狗皮道士方将五行真气一紧,逼入房中,打算先将两个妖人围聚,裹了出来,猛见眼前绿光一闪,那院落里,又冒上一幢绿火,中间裹着一男一女两个妖人。
男的短小精悍,便似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般,长发披肩,一身大红战衣战裙,下面赤足芒鞋,正是那红孩儿马啸天,女的却一身紫衣,生得妖媚异常,也似乎极为面善,却记不起是谁来。
他连忙先将五行真气护住身子,一面放出雄精剑,一道金黄光华直扫了过去大喝道:“大胆妖人,还不束手受缚,听候发落。”
那女妖人却格格连笑道:“你别发威,方才能够把我们困在那房里吗?你虽已经不认得我,我却知道你是诸葛钊,为什么好好人不做,却披上这一身狗皮?老实说,如今我们该算一算那本旧账咧,你无故夺去我们川东道院已是该死,还敢到处与我白骨教下弟子作对,便你不来,迟早我也要到白鹤观去寻你咧。”
说罢一声冷笑,把手一扬,一道惨碧光华竟将雄精剑敌住,接着樱口一张,喷出一点红星,迎面直向狗皮道士打去。
那点红星乍看不过雀卵大小,光华也不甚强烈,但竟穿过雄精剑光,看看已离狗皮道士护身的五行真气不远。
那狗皮道士一见红星打来,竟能穿过雄精剑光直射当头,心知必是一件厉害邪宝,正待用五行真气迎了上去,猛然想起,近来魔道中人,为了对付正教门下弟子,各女魔头均炼有一种天魔罩体,迷性吸髓之法,本人功力不必太深,那天魔却全由魔头炼就交付,只藏在腹中,一经应敌,喷出一团血块,稍着人身天魔立刻现形,便不将来人庐舍夺来吸个精尽髓干,也必迷失本性,听其摆布。
这类天魔,大抵魔道中遭劫长老和异派旁门散仙被禁元灵炼成,本身法力常较行法之人高出十百倍,除心灵被制甘受驱使而外,其法力十有八九不减生时,所以极易上当。
不由有了戒心,倏将剑光猛一收回,同时将五行真气向上一合,身子反向左侧遁出一大步。
那点红星,来势原极迅速,只因穿透剑光,约略一慢,早被五行真气所化五色奇光上迎个正着,那天魔格的一声厉叫,猛然向后一缩,又被雄精剑兜着一缩,登时现出一个魔影,却被五行真气裹了个定,但是一幢五色流霞,罩着一个张牙露爪的恶魔,在里面上下翻腾不已,却无法出来。
诸葛制心方诧异,暗想这东西连这么厉害的雄精剑光全能穿过,为何这时却反黔驴技穷,倏见那女妖陡然颜色一变,手指那道碧森森的光华,又向自己打末。
他连忙一指雄精剑迎了上去,只听得铮的一声,二宝在空中迎了个正着,那道惨碧光华,虽似不支,向后猛然一退,但并未损伤。
狗皮道士不由心下更觉骇然,暗忖:我这雄精剑寻常妖剑邪宝决难迎敌,近年来自己功力日增,如何反不能将其摧毁是何道理?再向那道光华一看,虽然也作惨碧色,与白骨教下青磷炼成妖剑差不多,但隐泛金星,看去威力甚大,又决非习见邪宝妖剑可比,正在奇怪,待将雄精剑绞了上去。
那女妖人娇喝道:“诸葛钊还不快将九天神魔还我,你真打算找死吗?老实说,我如不看在你师父份上,只这金芒碧灵梭便够你受了。”
狗皮道士闻言,再将那女妖人一看,只见她生得螓首蛾眉圆姿替月,却与昔年初入道时所见武倩儿有点相似,只年纪经轻得多,不由心下一动,大喝道:“你这妖妇,竟敢口出狂言,既有来历,还不快快说出姓名受死吗?”
那女妖格格一笑道:“亏你还是万仓门下,你我还曾有过一面,难道连我这师母也不认得了吗?”
说着,媚眼微扬又道:“说起来,你师徒两个,全是不识抬举的混帐行子,我的容貌已经全改,就算你已经不认识,难道你连我那女儿武倩儿也不记得了吗?”
狗皮道士这才想起前事,猛又大喝道:“你竟是那飞天夜叉武飞云吗?凭你一生所造淫之孽,已是该死万分,我师父当年因为看你自行兵解,似有悔祸之心,所以才未赶尽杀绝,容你元神逃去,既已转劫重生,就该痛悔前非才是,听你适才的话,不但仍与前生无异,并且变本加厉,既遇上我那你就恶贯满盈了。”
说着一指剑光,二次又横扫过去,那女妖人一面催动那金芒碧灵梭挡着,一金一碧两道光华绞在一处,一面笑道:“你别忙,我再告诉你,我自唐家堡兵解之后,一经转生,便被师叔圣母潘涛收在门下,如今道法大成,久已还我本来面目,本来早想去寻你师父,以践昔日之约,无如机缘难遇,一向总是寻不着他,你们住的那个什么子午洞灵阳谷,也不知究竟在什么地方,现在既然遇上你,正好托你带个信给他,就说我已二次出世咧,他如稍念旧情,不妨择地一诉相思之苦,否则,我只要知道他在哪里,也必寻上门去”
狗皮道土不等说完便大怒道:“你这无耻妖妇,竟敢如此说法,慢说遇上我那恩师饶你不得,便我也决不容你害人。”
说罢,猛将真气一提,剑光暴涨,绞定那金芒碧灵棱,缠得难解难分,那旁立一边的红孩儿,马啸天迭次在各仙侠手下漏网,本已成了惊弓之鸟,见状,连忙一纵妖剑,乘隙逃去。
狗皮道士一见马啸天已逃,那女妖人乃系师门夙孽,决不容再令脱身,乘着剑宝厮缠在一处之际,抖手又是一个太乙神雷向那女妖人打去,只听得雷声一震,正打在武飞云身上,一下只打得霞光四射,人却安然不动。
这一来狗皮道士心下更为骇异,简直猜不着对方究竟有多,大道行来.正在着急,忽听身后哈哈大笑道:“诸葛老弟不必猜疑,这个妖妇只有这点家当,而且全是偷来的东西,她也不能长此卖弄下去,就要还给本主儿咧!倒是这个老魔头却实在可怜,她受人驱使本非自愿,这多年炼魂之苦也受够了,你且将金芒碧灵梭绞住,待我先将这老魔解脱一下,再来助你收那顽艺。”
“这两个妖人都是罪在不赦的东西,已经走了一个,你既来了,这一个却不能再放跑了。”说着心印已在一旁现身大笑道:“你放心,该死的决跑不了,不该死的你也留不住,你只不要把那金芒碧灵梭让她带走便行咧。”
那武飞云一见院落中间,忽然金光一闪,现出一个面如满月齿白唇红的小和尚出来,竟是前生所见的心印和尚,又听这等口气,不由大吃一惊。
她原也打算乘机遁走,无如天魔一失,便难回去再见鬼母潘涛,又不舍那金芒碧灵梭,连忙先行一收那天魔。
谁知那一团魔影,只在五行真气之中挣扎,再也收不回来,再定睛一看,原来那五行真气中间却暗藏着薄薄一层极淡金光,已经将天魔裹得紧紧的,连动也不能动,只有作势欲出的份儿。
心知已被心印用佛门心光暗中罩住,情知不妙,再一试收那金芒碧灵梭,又被狗皮道士雄精剑缠绞在一处,一时也无法挣脱。
她正心惊不已,忽听心印大喝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今日遇我心光照体便是解脱之时,你还挣扎做什么。”
那声音便如巨雷一般,只震得屋瓦皆鸣,那魔头在那五行真气和心光双重笼罩之下,忽然猛省哭道:“小禅师,谢你指迷,但我陷溺已探,一切均受魔制,怎么才能脱身咧?”
心印又喝道:“苦海茫茫,回头是岸。只你真能悔悟,便得大自在,谁能制你,既要解脱,还用这副凶顽面目做什么?”
那魔头忽然转悲为喜,合什道:“谢禅师慈悲,我已回头咧。”
说着只听轻雷过处,那幢魔影,忽化青光一泻而下,现出一个白衣少年来,正向心印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