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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约莫初更光景,天空仍在下着毛毛雨,夜色很黑。
文束玉抬头望去,堡前不知于什么时候已经点起两盏气死风灯,灯光白惨惨的摇晃不定,在荒山夜雨中分外透着阴森可怖。
文束玉一路走过去,心中正在盘算着,万一有人加以驳问,他将如何应答之际,忽听呀的一声轻响,他人尚在三丈之外,堡门业已自动开启,同时自堡楼上传来一个恭谨的声音道:“司徒上护法晚安!”
文束玉精神一振,连忙于暗中提醒自己:“对了,上护法,我可几乎忘记了我的身份,是的,拿点精神出来!”
于是,他挺直身躯,双目平视,大步直人,经过天龙大殿时,殿角处照样又传来一声:
“司徒上护法晚安!”
文束玉于心虚之余,不禁好气又好笑,他心想:原来身居高位还有这么多好处,怪不得做官有时比抽大烟更易使人成瘾。
文束玉毫不费事的一直来到先前这座地下内堂,他因为有了刚才一次经验,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去暗角里,自那名正牌司徒上护法身上搜下一面银质护符。
内堂中静无一人,那位什么蔡堂主以及其他的帮徒们似乎还没有回来。
文束玉为了争取时间,上前打开秘门,一径进入地下秘道,想先去看看素衣仙女上官兰是否仍在那座七号石牢中。
哪想到,文束玉刚将秘门恢复原状,上面内堂石室中便即响起一片嘈杂的人声,只听一人粗声道:“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司徒上护法何在?”
声浪愈来愈大了:“司徒上护法司徒华司徒华!他奶奶的你们这批狗蛋,上自上护法嗅,对了,胡二!严四!咦,还有钱中护法他也该回来啦,钱中护法,钱仲平!
钱仲平!他奶奶的!”
只听另外一人这时加以劝说道:“别喊了,蔡堂主,司徒老弟他们也许临时因事外出,也许在下面密牢中拷讯人犯”
蔡堂主的声音怪吼道:“讯个屁,你没有看到所有的刑具都还搁在这里没动分毫么?”
劝说的那人似乎愣了一下,接着冷冷地又说:“这些暂且别去管它,本座以为蔡堂主最好先将人犯押下去石牢中,免得副帮主临时赶来,大家又担不是。”
那位内堂蔡堂主忽然没有了声音。
大概这名自称本座的旁劝者,论身份并不低于一名分堂堂主,前者在火头上,一时不检,于口头上伤及对方,如今理智冷静下来,猛然发觉失仪,所以一下子成了哑口葫芦。
文束玉在地道中直听得又惊又急,假如秘门打开,上面的人走下来,他将无异于瓮中之鳖,这下怎办?
文束玉这时已无暇思考,足尖一点,电射地道出口,匆匆奔去七号石牢前面,脚一蹬,打开牢门,然后飞身扑人以最迅速的手法返身再将牢门闭上。
牢门刚刚合拢,外面走道上已然响起一串脚步声。
文束玉族身望去,石墩上的上官兰这时已经醒转。
上官兰以一双失神的眼光瞪着他,眼光中微露诧异之色,文束玉见她神情颇为镇定,并无出声喊叫之意,是以走上一步,化繁为简地低声匆匆说道:“本人是为营救姑娘而来,并非这里的人,愿姑娘合作,详情等过了一阵子再说!“文束玉匆匆交待过了,又走来门边蹲身贴耳谛听,一面以眼光打量着牢内,如发生紧急情况时有无临时藏身之处。
脚步声自外面走道上遥遥传来,人语也从走道上遥遥传来:“适才本座对神机护法实在抱歉”
文束玉一点没有猜错!
现在说这话的是内堂那位蔡姓堂主,从语气上可以听出,先前那名旁观者显属神机处护法之一。
但听那名神机护法干咳了一下道:“蔡堂主好说,都是自家人,这也没有什么咳咳不过,这老儿既有‘鬼斧神工’之称,蔡兄最好谨慎点,这老儿本身的绝活儿不说,据本座看来,就连贵堂那位司徒老弟的忽然失踪,都似乎大有问题。”
蔡堂主连忙接口道:“是的,是的,郭兄所言甚是,本座处置了这老儿,马上派人出去查点,至于看守这老儿,请郭兄放心,郭兄知道,这老儿虽精于奇技淫巧,但武功则甚稀松,有了这副特制镣铐,加以这些石牢又在本堡腹心之中,老儿纵有通天本领,谅也难以挣脱本堂重重关防”
接着,一行似在五号牢前停下,再接着,牢门吱的一声开启,然后是那名蔡姓堂主的冷笑声:“委屈你了,赵大侠,请安静点休养片刻,本座马上领人来伺候阁下!”
文束玉一颗心一下子冷了下来!完了!一切都完啦!
他在潜意识中,尚寄望在最后关头有鬼爪抓魂领着鬼斧神工前来搭救,现在,不意鬼斧神工也成了阶下囚,他还有什么好指望的呢?
要闯入这座魔堡,仅凭武功高是无济于事的,鬼爪抓魂如果没有了这位鬼斧神工,还有什么作为?
如今,他文束玉等会儿纵能将地牢中人犯全部放出,鬼斧神工在没有摸清堡中全部机关之前,也是不生丝毫作用的。
他出入,是凭恃堡中一名上护法的身份,一座天龙大殿中,机关埋伏正不知多少,如果一起向外冲办得到吗?
同时,最讨厌的是,他前此惹的纸漏已遭发觉,本来他还可以先放开鬼斧神工暗中先行揣摸一番,而今全堡在大事搜索,和加强警戒之下,他势将丧失活动的余地,唉,唉,什么“鬼爪抓魂”和“鬼斧神工”?全是饭桶!
五号牢门吱吱一阵轻响,似已启而复阅。
接着,脚步向走道一端远去,忽然,脚步声一齐全部停下,只听蔡堂主以疑讶的口气问道:“神机护法有何指示?”
跟着是那名神机护法低沉的声音响起道:“蔡堂主最好在离开之前,先将各牢清点一下,不知怎的本座似乎有着某种不祥之预感。”
蔡姓堂主啊了一声道:“是的,是的,多谢郭兄提示,本座这就逐室清点一下。”
文束玉直恨得牙痒痒的,心下暗骂道:“这厮真是可恶,小爷等会无处藏身,不拦在门口,先将你这个什么神机护法给一掌毙了才怪!”
文束玉扭脸望去上官兰,上官兰显然也已听到外面这阵对话,双眉皱得紧紧的,这时亦朝他望来。
文束玉移开视线,继续搜索室中,可是牢室虽然宽足四五丈方圆,但室内除了一椿一墩之外,别无长物,只要站在石牢门口随便向里面望一眼,便可将室中情景尽收眼底,糟糕,这将如何是好?
文束玉惶然无策,只有再将脸孔贴去门缝上,继续注意清查各牢之动静。
一号牢和二号牢大概是安然通过检查,当牢门再度发出开启之声不久,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相继发出:“啊,严四在这里!”
“还有气没有?”
“早就凉透啦!”
“不好!”“什么?”
“那妞儿呢?”
“啊是的快噢,且慢,等看完其他各牢再说,陈老六,快开六七八三座石牢看着!”
四号是空牢,五号的鬼斧神工刚刚关进去,过了快刀辛立的六号车,便轮到文束玉和上官兰的这座七号牢了!
步履杂沓,自走道中传来。
文束玉毅然长身而起,吸一口气,挺挺腰干,双手十指握紧,两根大拇指在曲环着的食指骨节上来回摩动,直到双掌掌心有汗珠渗出,方才重新放开,神志静定。真气匀调,只等门开后放手拼死一战。
忽然,文束玉听得上官兰于身后低呼道:“过来!”
文束玉如梦初醒,对了,他应该尽速解开上官兰才对呀。
夏红云跑了,上官兰牢中又藏了一个陌生人,一经发现,上官兰势将有理说不清,以上官兰之出身,与其遭受凌辱,她毋宁会选择放手一拼的。
于是,文束玉快步奔上前去,促声道:“姑娘是否”
上宜兰听如不闻,紧接着注目道:“阁下究竟是谁?”
文束玉着急道:“唉,这时候还追问这些做什么?我是文束玉,记得不,上次在金阳堡我们不是曾在一起”
上官兰一哦,忽将娇躯一挪,以眼光指着石椿与石墩之间的那块隙地,用命令式的语气低声道:“快,躺下去!”
身后牢门已在吱吱作响
文束玉没有选择和考虑的余地,一个虎扑,趴身卧倒,上官兰毫不迟疑地娇躯一侧,头枕石墩,足抵石椿,全身于文束玉身上伏下,披散的秀发,正好将文束玉略略露出的宽肩和部分面孔掩住。
牢门打开了,跟着射人一股灯光。
开门的那名帮徒嘘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虽然少掉一个芙蓉女徒,血屠夫和飞花掌的两个徒弟总算是安然无恙”
另外一名帮徒哺哺道:“这丫头怎么这样能睡?前天到现在,就几乎没有见她醒过。”
接着,有人探头人内沉声问道:“怎么样?”
先前那名帮徒连忙回答道:“报告堂主,还好,这丫头安静得很,不吵不闹,一天到晚只知道埋头大睡。”
蔡姓堂主晤了一声,冷冷说道:“好,再去八号看看那个老色魔怎样了。”
牢门吱吱作响,再度缓缓闭拢,石门一关,文束玉这才感觉到身躯上的负荷,以及贴着自己脸颊的那片香腮,痒麻麻的发丝,香郁郁的气息,说也奇怪,在先前上官兰呼吸均匀,装睡装得像极,但在魔徒们离去之后,上官兰的呼吸零乱了,文束五自己也一样
不过,这一刹那异常短暂,因为上官兰很快地便从文束玉身上坐起移开。
文束玉也坐起来了。
然而,两人都低着头,谁也不敢望谁一眼。
以致牢室中虽然静得落针可闻,二人却无悉于隔室中的人声话语;好像整个大地都已人睡,所有尘世间种种喧嚣已离他们而去,二人现在惟一能够听到和感觉的,只有一种声音,那便是他们自己的,以及对方的心房跳声。
没有多久,隔壁由嘈闹而静定,这边二人却反而同时为之警觉过来。
文束玉低声不安地道:“这次多承”
上官兰连忙拦着道:“别多说了,快点打开我的镣铐吧;这儿业已无法多留,不管冲不冲得出去,现在也得要硬闯一下试试了。”
文束玉抄起链索道:“姑娘身上有没有受伤?”
上官兰皱皱眉尖道:“伤倒没有,只是双肩似乎不怎么灵活,可能是在我昏迷中,被那批家伙点了肩并穴。”
于是,文束玉先为她运劲拗断手铐和脚镣,再为她解开双肩穴道,上官兰想起身来站,文束玉加以阻止道:“不,姑娘且慢,你先留在这里活活血脉,等在下去五号石车跟那位什么鬼斧神工联络一下,看那老儿有无脱困之策。”
上官兰点头道:“好的,你去吧,快去快来,现在我们时间有限。”
文束玉走出七号牢,蹑足来至五号牢前,脚尖一探,轻轻端向滑栓,当石门吱吱开启时,牢中忽然传出一个细微的声音道:“是束玉老弟么?请进!”
文束玉大吃一惊,急急侧身挤入,一面关闭石门,一面张大双眼,向石墩上那位神态自若的鬼斧神工道:“你怎知道晚辈名字的?”
鬼斧神工微微一笑道:“老弟之大名系鬼爪抓魂丑老儿所介绍,知道你老弟在此,则是老朽遇擒之后,自那名白头申姓堂主口中所听得,怎么样,非常意外是不是?”
文束玉忙问道:“鬼爪抓魂此刻在什么地方?”
鬼斧神工笑道:“就在离本堡不远,一处十分安全的地方静候老朽之佳音。”
文束玉一呆道:“你原是故意让他们抓来的?”
鬼斧神工傲然一笑道:“你老弟以为‘鬼斧神工’是浪得虚名?嘿嘿嘿!老弟就没有想一想,以赵某人这副甲级头脑,除非自己装蒜,会中别人圈套么?”
文束玉皱皱眉头,不以为然道:“前辈在这儿能碰上晚辈,可说纯属是一种巧合,像现在,前辈万一遇不到晚辈那时怎办?”
鬼斧神工悠然一笑道:“那时还不就是这么办”口中说着,人自石墩上长身而起,手铐与脚镣竟不知于什么时候自动脱落。
文束玉骇然道:“前辈难道会变魔术不成?”
鬼斧神工撩起袍角,露出左腿膝盖笑道:“拆穿了就不值一文矣!”
原来鬼斧神工左腿膝盖向上寸许处缠着一道草环,环带上竖插着十多支不同形式的锁匙,裤脚管有几个破洞,人坐下去,仅须稍稍将裤管向上一提,手铐便可随意迎向其中任何一支。
文束玉看得暗暗好笑,心底下同时为之钦佩不已。
是的,这种布置说穿了的确幼稚得一文不值,但是,在未说穿以前,有几个人会想到这一招?
文束玉忍不住笑又问道:“那么前辈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鬼斧神工敛容沉吟道:“因为老朽直到现在还没有想出那条通向总坛的秘道可能设在什么地方。”
文束玉讶然道:“去总坛?去去总坛干什么?”
鬼斧神工抬起头来道:“再由总坛循另外一条秘道出去呀!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救人,难道还想一辈子赖在这里不成?”
文束玉惑然道:“你怎知道这儿一定有秘道通往总坛?”
鬼斧神工道:“这跟蜘蛛结网的原理一样的,一座精工设计的魔窟首重‘四通八达’;不然做魔头如何能全面控制大局?”
文束玉接着又道:“这一点,尚在情理之中,至于您说循总坛另一条秘道出去”
鬼斧神工拦着道:“老弟看过兵法没有?曹操评解孙子兵法有句云:“善用兵者,先自修治,为不可胜之道,保法度,不失敌之败乱也’!这意思就是说,两军未交锋前,必然要先有万一落败之打算,不能等到真正吃了败仗再去手忙脚乱!同样的道理,亦可用之于机关埋伏。
即以老夫以前为人设计一件工程而言,第一个考虑的,必属出路问题!这座魔堡之设计显非出自俗手,那么可以想见的,这儿那位魔头之居处,也必不致处于绝地!”
文束玉听得不住点头,鬼斧神工顿了顿,接着说道:“问题只是找不找得着!因为根据常识判断,那条备而不用的救命秘道应该除魔首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假如知道的人多,或者容易找,它便毫无价值可言了。”
文束玉有点发急道:“那么怎办?刚才出去的那批魔徒可能会马上回头,我们如不能迅速解决问题,等会儿岂非想走也走不了了?”
鬼斧神工点点头道:“好吧,你先去将上官兰那丫头领来此地,由这儿通向总坛的秘道是不难一下找出的,等先到达总坛再说吧。”
文束玉依言出牢,快步去七号牢中将素衣仙女上官兰带来五号牢中,鬼斧神工双目如电,一面于四壁搜视,一面探手自腰中掏出一根小钢管,文束玉蹩额道:“前辈还有闲情吸烟?”
鬼斧神工不答,用手将钢管绞了绞,然后用力一磕,只听得沙的一声,大筒中冒出小筒,一节接一节,由粗而细,总长不下三尺余,活像一支上丰下锐的巨型钢针,鬼斧神工拿在手里,东敲敲西打打,针尖点在石地上,发出一片断续的“秃秃”轻响,好像盲人以杖问路一般。
鬼斧神工到处乱敲乱打了一阵之后,忽然点头自语道:“晤,有了,原来正打这儿地下经过”
于是,秃、秃、秃,由地面上某一点,延成一直线,一路摸出,在行至最后的八号牢右侧,鬼斧神工停手不再敲打了。
鬼斧神工将那根可以自由伸缩的问路杖还原收起,偏脸向石壁上端详了片刻,然后展掌一推,向石壁某处拍去。
说也奇怪,石壁在承力之下,竟然应手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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