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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缭绕的,视野还是有些模糊。
妁慈来到池边,只看到一道暗影游鱼般在水中潜行,游到她身边,忽然就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冒出头来。
见浚抹一把脸上的水,撩开头发,抬头对她笑道:“拿个软毡,在这边坐下。”
命令下得理所当然,妁慈心中好笑,还是命人取软毡过来,脱了鞋,把下裳挽到膝盖上,腿脚浸在水里坐下来。
见浚头发很长,入水的部分妖娆的飘着,荇草一般。他这个年纪刚刚开长,模样还有些雌雄未辨,皮肤又白细如玉,湿漉漉的泡在水里,容貌竟说不出的美好。只是眼神太过霸道凌厉了些。
他握着妁慈的小腿,只觉入手滑腻,触感美妙,不由有些心旌荡漾,忍不住顺着摸下去,握住了妁慈的脚。
妁慈只以为他在水中站不稳,给他搭了把手,道:“扶着池沿,别把我拖下去。”
她不解风情,见浚不由败兴,抬头挑剔的打量了她一番,道:“你怎么穿这么老气?”
背子是桑黄色圆领的,又是棉质,看上去自然少些富贵气。但是妁慈也没想穿好看了,她一柜子衣服,就这件看着便宜耐糟蹋些,因此穿来。
于是笑道:“其他料子的衣服不耐热水,怕泡坏了。”
见浚扁了扁嘴,道:“你生在太傅府上,嫁到朕的宫中,怎的连件衣服也舍不得?”
妁慈笑道:“没舍不得,没必要罢了。”
见浚道:“好歹说些百姓稼穑不易道理来。”
妁慈笑着推了推他,道:“这些道理你还没听腻啊?转过身去,我给你搓搓背。”
见浚脸色一变,顿了顿,命令道:“你帮朕洗头。”
妁慈虽有疑惑,却还是笑道:“好。”
见浚的头发看上去黑顺,摸到手里细看时,却有些枯黄。妁慈捏在手里,只觉到处纠结,一时竟不易理顺。
便先取了皂角,揉着他的发根,细细的帮他按摩了一会儿。她用的皂角都是阿珠调制的,里面加了牛奶蛋清好些东西,比内廷派发下来的要柔和许多,不那么刺激皮肤。她手上又不留指甲,轻柔的按摩着,见浚只觉舒坦无比,隐隐的竟起了睡意。
妁慈帮他上了两遍皂角,觉他头发略略顺滑了些,这才把泡沫冲掉,用梳子慢慢帮他理顺。
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按说见浚平日里被照应得不错,但那糟糕的发质,分明是先天不良后天不周的结果。
忍不住便问:“见浚晚上可是睡不踏实?”
问了便觉唐突,果然,见浚身上僵了僵,答话的语气也尖锐起来:“外有良辅,内有贤后,朕怎么可能睡不踏实?”
妁慈知道这两件都是他心里的疙瘩,提起来难免怄气,便没接话。只笑着扶他的头,道:“别动,小心揪了头发。”
见浚也闷闷的没做声,老实的任妁慈摆弄。
妁慈给他理顺了头发,又说:“洗完了,可是真不用我帮你搓背?”
见浚往水里一潜,游开一步,道:“你怎么这么罗嗦。”
妁慈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浚躲远了,才又抱着手臂回过头,道:“你刚说过,不是舍不得,是没必要。朕现在有件事,你来看看有没有必要破费。”
妁慈看他的架势像是要教训人的模样,但神情别扭,眼神闪烁,依旧是个装模作样的小孩子。便忍笑配合道:“见浚请讲。”
反倒是见浚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经过了什么心理挣扎,才说:“明秀宫的修仪直言劝谏,朕已褒奖了她。”
他提到小林,妁慈略一回想,便猜到是自己传给阳超的话起了作用。
宫女来回报时,分明说见浚雷霆震怒。但见浚转眼就能笑语盈盈来到寿成宫,跟她表演琴瑟调和,还能主动提起林佳儿的事,让她赏赐,看来见浚并不像她想得那么冲动幼稚。
妁慈不由在心中苦笑,她太不小心了,竟没从见浚神色里看出半点不对来。
见浚见她不答,又笑道:“哦,对了,妁慈还不知道这事。朕去明秀宫,林修仪闭门拒驾,说是祖宗家法,今日朕当与妁慈同房,要朕体恤妁慈。还说天家无小事,帝后和睦方是社稷之福。”
妁慈个人对那个林佳儿是没什么感激的,更不觉得她该赏。只是见见浚目光灼灼紧盯着她,分明有意试探,便笑道:“见浚觉得她该赏,我自然得赏她。”
见浚挑了挑眉,道:“那朕要是觉得她该杀,妁慈是不是也要杀她?”
妁慈吃了一惊,认真道:“自然是劝善不劝恶。”
见浚冷哼一声,“妁慈真是滴水不漏。”
妁慈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她也不喜欢这种说话调调,没心情继续奉陪,道一声“不敢”。说完就从宫女手里接过毛巾,把腿脚擦干,穿好袜子和鞋,起身行礼道,“若见浚用不上我了,我就先回屋了。”
见浚心中烦闷,挥挥手让她走了。
妁慈回了寝宫,在窗下的软榻上坐了一会儿,就着烛火看书。
她没在揣摩人心思上花过太多心思,今日与见浚对答片刻便觉疲惫烦闷,一时竟看书也觉得头痛。
她放下书揉揉额头,忽听下边轻声禀道:“娘娘可是累了?奴婢给您捶捶肩。”
妁慈平日里身边从不留人伺候,宫女进屋前都是要敲门通禀的,忽然听到这一声,倒是吓了一跳。幸而她马上想到,今日因为见浚来,各处都还掌着灯,床前门边自然都留了人守着候命,便平静道:“不必了。”
说话间又有宫女上前说话,双手托着一本明黄缎面的书,妁慈随手接过来,翻开一看才知是份奏折,第一行上写着“奏为经理河工事宜”,便又合上,问:“哪儿来的?”
宫女道:“给圣上更衣时落在地上,奴婢不知何物,不敢擅自处置。”
妁慈听这声音耳熟得很,仔细一打量,才看清是先前见到的那个粉褂子小宫女。她已换上一身鹅黄襦裙,手臂上缠着薄透的披帛,越发显得娇嫩纤弱,我见犹怜。妁慈看了喜欢,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垂首道:“奴婢姓翡,小名翠。”
妁慈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只见她皮肤细腻如凝脂,黛眉水眸可入画,姿态柔婉娇软,依稀有水乡之风,便问,“你是江南人?”
南采萍道:“奴婢祖籍苏州。”
妁慈又问:“可识字?”
翡翠头垂得越发低,轻轻摇头,道:“不识。”
妁慈笑道:“这便可惜了“这东西你交给见浚身边的总管,让他仔细保管,别再弄丢了。”
翡翠接过东西,退了出去。妁慈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恍然有种自己才是书中人的错觉。
翡翠”。这个让见浚为之癫狂痴迷不惜废后易储的祸水红颜,原来此时还只是妁慈身边一个小小的宫女。
只是她明明以工诗善舞著称于史,为何要说自己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