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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们能囫囵吃下的骨头,所以……”萨罗炎低下头与他四目相对,“我们想要的,是西川。”
西川多山地,虽无南地沃土、东陵海域,却有数不清的山林资源,而且人口稠密,与西域十分接近。他们若是能拿下西川,就如同开了一扇得天独厚的大门,扼住两方要道,从此不管是大楚还是西域他国的商队都得在安勒和戎末的眼皮子底下过去,与虎口借道何异?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叶浮生心中杀机闪现,面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冷意:“西川疆域辽阔人口众多,你们拿下这里就如同拿下一个宝库,进一步可犯境中都,退一步可守住边城,真是会打主意。”
“正如侯爷适才所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就算拿下了西川,也必定遭到连番抵抗,这是连屠城都解决不了的根患。”萨罗炎退后一步,“与其大开杀戒,不如以楚君治楚民,静王党统帅西川多年,您是他们的少主,没人比您更适合做西川之主。”
叶浮生五指收紧,一字一顿:“你想扶持我做傀儡!”
“傀儡与否,得看您的本事,我们不过各取所需。”萨罗炎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蛊惑,“想想您父王的忠心下属们在这偏远之地被冷待十年,想想您十载光阴被一语化为乌有,您不想替他们讨前程、为自己讨公道吗?待三日后强行攻城,双方都死伤惨重,此番我们都是军人视死如归,可是雁鸣城内的百姓子民不知多少,届时生灵涂炭还是皆大欢喜,都在您一念之间。”
叶浮生沉默良久,萨罗炎也很有耐心地等着,阿蔓达不言不语,手中日轮却握得很紧。
“……取我的刀来。”
待外头月上中天,叶浮生的身体才猛然一震,以手捂唇剧烈咳嗽起来,仿佛整个人老了十来岁,抽空了内里徒留一层佯装的皮。
萨罗炎挑起眉:“嗯?”
“我离开之前与心腹约定,以刀印为凭,若无此物,任何书信皆不可信。”叶浮生抬起头,“愿意跟着我的,见信如唔,自然能行便宜,若是不愿意的,我也无话可说了。”
顿了顿,他凝视萨罗炎:“我不信你的许诺,只是如今别无选择……我,只要你答应,破关之日不可滥杀无辜百姓、不可害我麾下众将,否则我今日能给你多少方便,他日就能给你多少麻烦,说到做到,至死不休!”
萨罗炎大笑:“一言为定,血书做凭!阿蔓达,为侯爷取刀!”
阿蔓达死死盯着叶浮生,断臂之痛仍在,她恨不得将此人剁成肉泥,却也晓得如今大事将成不可轻举妄动,只能忍气吞声道:“是!”
她出了大帐,叶浮生也不废话,铺开纸笔作书写信,萨罗炎在旁一字一句地过目,确定无误这才放下心来。
阿蔓达很快就把断水刀取回,叶浮生正好写完第一封信,接过长刀在自己指腹划过,以血涂抹刀柄刻纹,在落款处重重一拓,立时出现一个殷红的水纹。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有火雷炸开,风声呼啸夹杂着隐约叫嚣。守在帐外的异族军士俱是一惊,急忙抬眼望去,只见后方被火红熏染,仿佛正有烈火燎原!
阿蔓达冲出来仔细一看,瞳孔紧缩:“那个方向……糟糕!”
那正是粮草营!
行军打仗,粮草先行,何况他们远途跋涉至此,粮草本就带得不多,原计划若是七日攻城不下,就得向九曜城后退寻求补给,却没料到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阿蔓达一面派人赶去救火,一面在脑中飞快思索,明明有重兵把守,为何粮草还会出事?
陡然间,她脑子里窜过一个念头,来不及多说只言片语,返身冲回主帅大帐。
然而,她来晚了一步。
一具无头尸身倒在地上,衣服熟悉得叫她恐惧。
血顺着刀往下淌,在地上蜿蜒开一线殷红,叶浮生手里提着个鲜血淋漓的头颅,一张苍白的脸上溅了鲜血,比恶鬼更可怕。
见到阿蔓达进来,他只给了一声冷笑,挥刀劈开大帐,外面的守卫猝不及防,先是被掀开的布幔迎头罩住,紧接着就是刀锋入肉,倒落尘埃。
“休走!”阿蔓达终于回过神,日轮旋斩而出,却没想到对方杀人之后还有余力施展轻功,叫她这一击扑了空。
外头的守卫这才发现帐中惊变,纷纷冲了进来,阿蔓达目龇剧裂,恨道:“废物!快给我追,放箭!我要把他剁成肉酱!”
目光在满地狼藉和无头尸身上一扫,阿蔓达又怒又怕,大战未起主帅已亡,粮草也被烧,细算起来她身为半个管事责无旁贷,王上追究起来,恐怕……
等等!她忽然扯住最后一个要离开的士兵,喝道:“点信号烟花!急召狼首回营!”
“是!”
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等到大帐空荡之后,翻倒的桌案狼藉中才缓缓爬起一个人,正是邓思寻。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却返身从坍塌的帐篷里拖出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竟然是本该身首异处的萨罗炎。
叶浮生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活着的萨罗炎比死了更有用,毕竟他身死之后可能会使异族背水一战,他活着却是能令对方投鼠忌器的筹码。
他们约定了以“取刀”为信号,因此邓思寻看见阿蔓达捧刀入帐之后,就状似无意出现在大帐附近、待粮草起火、阿蔓达急出远去,他便随报信的异族士兵一同入帐,名正言顺。
惊闻营中剧变,萨罗炎当场震怒,他乱了方寸,蓄势已久的叶浮生才能一击即中。
断水刀劈头落下,惊得萨罗炎来不及呼喊便狼狈躲开,然而这一刀只是虚晃,错手之后急转锋芒,一刀断了那士兵的头颅,退后的萨罗炎却正好落在了邓思寻手里。
他善于针走奇穴,更善于用毒,一针刺入后颈大穴,萨罗炎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便不甘地昏倒在地。
紧接着,邓思寻便将他和那士兵的衣服调换,在其脸上胡乱扣了一张面具丢在一旁,自己也躲藏起来,这才是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办法。
阿蔓达就算察觉不对,也会先入为主,又有叶浮生以自己引走她的注意力,至少能给邓思寻争得机会。
邓思寻在萨罗炎身上开了条口子,血顿时流满腿部,却因为药效没有将其疼醒,他在行步匆匆的军士间拖着这个伤员逃往伤兵营方向,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谁也不知道,这个毫不起眼的哑巴军医在连滚带爬地脱离他们视线之后,就变得身轻如燕,抓着一个成年男人却毫不吃力,就如拎着一个小鸡崽子,转眼消失在混乱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