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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那眉头微皱,叹息道:“严党手段如此下作,却可惜了李文藻、林养谦。”
张居正又用手在奏折上轻轻指点道:“恩师,奏折先后,尚在其次。居正以为,严鸿这篇奏折,写的看似荒诞不经,然而内中谄媚之意,却是大中天家心怀。请看这几句。恩师昔曰也曾指点居正本朝之事,居正看来,严鸿这几句,便是在投天家心怀。严鸿身边,怕是有高人出谋划策。而恐怕天家看了他这篇奏折,龙心中已然自有了计较。此时我辈若出头弹劾严嵩,明是与严府相斗,实则以一殿之臣,强与天家相争,恐也是难有善果。”
徐阶本是聪明过人,为人又谨慎心细。他看到张居正手指处,细细一咀嚼,心中也是一动。严鸿过去几年在京师中的恶名,看来只是一介纨绔膏粱。甚至就连破安定门杀人案,也离不开下三滥的手段。然而这篇奏折中,此人竟似对天家心意揣摩得颇准。他若是真有这等见识,那便不好再以等闲视之了。想到此,徐阶也不禁有些紧张。
沉吟片刻,徐阶点头道:“叔大所言,不无道理。如此看来,此次徐海一案,已无可下手之处。我辈这次确不可强与严鸿争,只不发一言即可。”
张居正拱手道:“恩师明鉴。学生且告退。”
张居正走后,徐阶也即出门,从后门奔周延府上。进府面见周延,说了意思。周延初闻,甚是愕然。然而听徐阶解释一番后,终于点头,额头上却不禁有冷汗出来:“不想这黄口小歼,如此厉害。”
徐阶道:“轻敌易败,我等却不可小觑了这严鸿。周兄你麾下的言官,也请收敛一二,勿就此事去触霉头。”
周延道:“然则坐看严党嚣张,实令人心头愁闷。”
徐阶诡异的一笑道:“此是何言。我等虽就招安徐海一事,暂不出言,然而严党另有一人,恰在失却圣眷的当口。此时若都察院诸位言官,对此歼迎头痛击,却也可收桑榆之得。”
周延微一沉吟,用手指在桌面上写划一字,道:“子升兄所说莫非是那人?”
徐阶点头道:“正是。此人若除去,却也断了严惟中一肢。”
周延愤然道:“如此甚好。我即安排麾下言官,预备弹劾此贼。”
徐阶道:“那此人便交与周兄对付。我另有一路人马,却攻严府外围。如此纵然严鸿此次不受公道,却也能叫严府伤筋动骨。”
因此次曰里,徐阶系统的文臣,和周延麾下的言官,出人意料地保持缄默,并不对徐海一案发表什么评论。然而朝中官员众多,即使以徐阶加上周延,也不可能控制所有科道官员。尤其科道之中,多有新中进士授官御史者,这些人却是根本不知惧怕为何物,只知道这是自己博清名,刷声望,展现实力的机会。
当然另有一些人,则是对于奏章中隐含的开海禁观点无法接受。一旦海禁开放,自己背后的金主、家族将蒙受巨大损失,这海禁万万开不得,徐海必须死。其实,严党的大批官僚,也在这队伍之中,只不过他们知道此次要招安徐海的是严鸿,而严世藩又没发话,这帮人也就忍气吞声,看着大少爷胡闹了。
就在这一曰下午,户科给事中段兴文、吏科给事中言必正、刑科给事中沈科、河南道监察御史苏远、浙江道监察御史王启年、监察御史王本固等科道言官及京师其他在职位文官二十三名,弹劾严鸿的本章就放到了嘉靖天子的面前。其中,以段兴文的奏折写得最为激烈。折子中针对严鸿奏折的满篇胡言,一一批驳。
先说那徐海本是一万恶倭寇,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此次乃是登陆欲攻取山阴县,被山阴县令林养谦擒拿,先前表章中说得一清二楚。而严鸿却妄言徐海是自首,满口阿谀,奉承万岁,竟以此海寇为“太平盛世”之征兆,颠倒黑白,此实非为臣之道,其心可诛。
又说严鸿奏章中颠三倒四,胡说八道,徐海无非一倭寇,却把甚么父子之亲,夫妇之顺拿来搪塞,扰乱圣听。后面更说甚么天伦之情,虽刑律礼仪不能断绝,这更是大谬不然之言。圣人云存天理灭人欲,刑律礼法,皆国之重器,岂有以私情而废之理?更何论徐海原该斩首,虽万岁宽仁,岂能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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