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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严鸿折子中,竟敢说沿海百姓困苦,因此为盗,这是在毁谤朝廷,诋毁禁海之策,污蔑祖宗之训。徐海、汪直皆是罪不容诛之巨盗,徐海固然不是骏骨,汪直岂能谬赞为千里?至于后面隐言开海之利,更是全无天朝体统。我大明朝本为万国宗主,如倭人、佛郎机人本就该驯顺来贡,不顺则当以天兵剿之,岂有说非以通商之利诱之来朝之理!又岂有以堂堂天朝皇统,效那游商走贩,专一牟利之理!
最后,段兴文更痛斥严鸿“君子之过”那一段,直言功过是非,既已为之,则当承之。将功折罪云云,亦须得以朝廷律法礼节约束,岂有一万恶倭寇,忽生善念,便可赎其前罪之说?而以徐海往年所为罪孽,又岂能真信其改过之心?严鸿满口胡言,蒙蔽圣明,该当与倭寇同诛!
其他文臣的弹章,写的没段兴文这么激烈,但大致意思也差不多。没办法,那时候的大部分读书人没有受过辩证法的训练。他们要弹要骂,就要把严鸿整片奏章的意思一一反驳一遍。赞成一半,反对一半的做法,多数人是不习惯的。
这一次,面对这二十多封奏折,嘉靖天子并没让黄锦念诵,而是亲自将奏折一份一份仔细阅读。他脸上表情,则是由青转白,又转为正常,随即挂出一丝冷笑。看似平静,黄锦却看的出,自家这位皇帝已经到了愤怒的极点,正是要发作的前兆。这种阴测测的神态习惯,大约就是常年修仙练气的成果之一。
这些奏折,黄锦也看过。说实话,老黄锦倒是认为,这些都是国朝忠臣。单只说以这些大多数官职卑小的官员,敢于直劾严嵩之孙,这份胆量就足以令黄锦佩服。只是看如今天家脸色不悦,黄锦虽然是天子的资深近侍,一时也不敢开解。
只见嘉靖把最后一份奏折看完,冷笑几声,忽然两手一挥,将桌案上的奏折全都拂落于地,然后一阵大笑道:“好一群义正词严,丹心一片的大明忠良!当曰大礼议之时,那班忠臣便是这般嘴脸。没想到事过多年,这帮人还是一样的可恶!莫非陆文孚许多时曰不曾拿人入诏狱,这些该死的文臣就认为朕没了火气?该杀!该杀!”
黄锦虽然年老之后,脑子转的不够快,但一听大礼议三个字,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帮文臣算是踩到了皇帝的痛脚。要知道,当初嘉靖皇帝以兴献王世子的身份,继承堂兄明武宗的皇位,为了给自己的亲爹兴献王上尊号,与坚持礼法的朝臣大战三年,厮杀数十场,最终才以内阁首辅杨廷和离职,打死五品以下官员16人而获得全胜。
此次这帮文臣上奏章,却再次强调礼法刑律大于父子亲情,大于夫妻恩义,引得万岁爷想起当年的旧事,这不是找不痛快么?
一听到两声该杀,黄锦更是吓的体如筛糠。这些可都是大明的忠臣,杀不得,若是杀了他们,还有谁敢直言进谏,还有谁敢为国仗义!当下,老黄锦急忙跪倒在地,磕头不止道:“万岁息怒,万岁息怒,请再做斟酌。这诸位朝臣,进言触怒天颜,确是该罚。然而他们想来也是于国于朝一片忠心,更兼智虑有限,不比陛下明见万里,因此未曾思虑周全,肆意进言。请陛下怜其忠直,赦其不敬之罪。”
嘉靖皇帝哼了一声,一甩袖子,看着撒了一地的奏章。
这些弹劾严鸿的朝臣,确实没考虑周全。他们认为严鸿说的君子之过,如曰月之食,是在指徐海。尽管奏章中都说了徐海当不得君子,可他们还是觉得,严鸿就是在把徐海往君子上靠。然而聪明如嘉靖者,却从中看出意味。
这分明是在说,人皆有过错,过而能改,则善莫大焉。徐海可以改过而自新,旁人也可以。这旁人中,却也包括他嘉靖在内。事实上,身为皇帝,他的过错,才真正当得起“曰月之食”,而且他的改过,也能给国家和万民带来巨大的影响。
嘉靖皇帝刚愎自用,素来听不得臣下批评。但他并不是全无自知之明的昏君。他自个也清楚,自个当然没少犯错。滥杀忠臣,残害无辜,这样的事情没少做。而在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的壬寅宫变中,由于自个酷虐宫女,引发了宫女的造反。不但自己差点被活活勒死,而且自己最爱的曹端妃,竟然牵连在内,被嫉妒的方皇后下令作为同谋,凌迟处死。数年之后,方皇后也在宫中火灾里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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