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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伯光道:“田某是个无恶不作的淫贼曾将你砍得重伤又在华山脚边犯案
累累华山派上下无不想杀之而后快。今日担得酒来令狐兄却坦然而饮竟不怕酒中下
了毒也只有如此胸襟的大丈夫才配喝这天下名酒。”令狐冲道:“取笑了。小弟与田
兄交手两次深知田兄品行十分不端但暗中害人之事却不屑为。再说你武功比我高出
甚多要取我性命拔刀相砍便是有何难处?”田伯光哈哈大笑说道:“令狐兄说得
甚是。但你可知道这两大坛酒却不是径从长安挑上华山的。我挑了这一百斤美酒到陕
北去做了两件案子又到陕东去做两件案子这才上华山来。”令狐冲一惊心道:“却
是为何?”略一凝思便已明白道:“原来田兄不断犯案故意引开我师父、师娘以
便来见小弟使的是个调虎离山之计。田兄如此不嫌烦劳不知有何见教。”田伯光笑道
:“令狐兄且请猜上一猜。”令狐冲道:“不猜!”斟了一大碗酒说道:“田兄你来
华山是客荒山无物奉敬借花献佛你喝一碗天下第一美酒。”田伯光道:“多谢。”
将一碗酒喝干了。令狐冲陪了一碗。两人举着空碗一照哈哈一笑一齐放下碗来。令狐
冲突然右腿飞出砰砰两声将两大坛酒都踢入了深谷隔了良久谷底才传上来两下闷
响。田伯光惊道:“令狐兄踢去酒坛却为甚么?”令狐冲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田伯光你作恶多端滥伤无辜武林之中人人切齿。令狐冲敬你落落大方不算是卑
鄙猥崽之徒才跟你喝了三大碗酒。见面之谊至此而尽。别说两大坛美酒便是将普天
下的珍宝都堆在我面前难道便能买得令狐冲做你朋友吗?”刷的一声拔出长剑叫道
:“田伯光在下今日再领教你快刀高。”
田伯光却不拔刀摇头微笑说道:“令狐兄贵派剑术是极高的只是你年纪还轻
火候未到此刻要动刀动剑毕竟还不是田某的对手。”令狐冲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道:“此言不错令狐冲十年之内无法杀得了田兄。”当下拍的一声将长剑还入了剑
鞘。
田伯光哈哈太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令狐冲道:“令狐冲不过是江湖上的无
名小卒田兄不辞辛劳的来到华山想来不是为了取我颈上人头。你我是敌非友田兄有
何所命在下一概不允。”田伯光笑道:“你还没听到我的说话便先拒却了。”令狐冲
道:“正是。不论你叫我做甚么事我都决不照办。可是我又打不过你在下脚底抹油
这可逃了。”说着身形一晃便转到了崖后。他知这人号称“万里独行”脚下奇快他
刀法固然了得武林中胜过他的毕竟也为数不少但他十数年来作恶多端侠义道几次纠
集人手大举围捕始终没能伤到他一根寒毛便因他为人机警、轻功绝佳之故。是以令
狐冲这一足奔跑立时使出全力。
不料他转得快田伯光比他更快令狐冲只奔出数丈便见田伯光已拦在面前。令狐
冲立即转身想要从前崖跃落只奔了十余步田伯光又已追上在他面前伸手一拦哈
哈大笑。令狐冲退了三步叫道:“逃不了只好打。我可要叫帮手了田兄莫怪。”田
伯光笑道:“尊师岳先生倘若到来只好轮到田某脚底抹油。可是岳先生与岳夫人此刻尚
在陕东五百里外来不及赶回相救。令狐兄的师弟、师妹人数虽多叫上崖来却仍不是
田某敌手男的枉自送了性命女的……嘿嘿嘿嘿。”这几下“嘿嘿”之声笑得大是
不怀好意。
令狐冲心中一惊暗道:“思过崖离华山总堂甚远我就算纵声大呼师弟师妹们也
无法听见。这人是出名的采花淫贼倘若小师妹给他见到……啊哟好险!刚才我幸亏没
能逃走否则田伯光必到华山总堂去找我小师妹定然会给他撞见。小师妹这等花容月貌
落入了这万恶淫贼眼中我……我可万死莫赎了。”眼珠一转已打定了主意:“眼下
只有跟他敷衍拖延时光既难力敌便当智取只须拖到师父、师娘回山那便平安无
事了。”便道:“好罢令狐冲打是打你不过逃又逃不掉叫不到帮手……”双手一摊
作个无可奈何之状意思是说你要如何便如何我只有听天由命了。田伯光笑道:“令
狐兄你千万别会错了意只道田某要跟你为难其实此事于你有大大的好处将来你定
会重重谢我。”令狐冲摇手道:“你恶事多为声名狼藉不论这件事对我有多大好处
令狐冲洁身自爱决不跟你同流合污。”田伯光笑道:“田某是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令
狐兄却是武林中第一正人君子岳先生的得意弟子自不能和我同流合污。只是既有今日
何必当初?”令狐冲道:“甚么叫做既有今日何必当初?”田伯光笑道:“在衡阳回雁
楼头令狐兄和田某曾有同桌共饮之谊。”令狐冲道:“令狐冲向来好酒如命一起喝几
杯酒何足道哉?”田伯光道:“在衡山群玉院中令狐兄和田某曾有同院共嫖之雅。”
令狐冲呸的一声道:“其时令狐冲身受重伤为人所救暂在群玉院中养伤怎说得上
一个‘嫖’字?”田伯光笑道:“可是便在那群玉院中令狐兄却和两位如花似玉的少女
曾有同被共眠之乐。”令狐冲心中一震大声道:“田伯光你口中放干净些!令狐冲
声名清白那两位姑娘更是冰清玉洁。你这般口出污言秽语我要不客气了。”
田伯光笑道:“你今日对我不客气有甚么用?你要维护华山的清白令名当时对那两
位姑娘就该客气尊重些却为甚么当着青城派、衡山派、恒山派众英雄之前和这两个小
姑娘大被同眠上下其手无所不为?哈哈哈哈!”令狐冲大怒呼的一声一拳向他
猛击过去。田伯光笑着避过说道:“这件事你要赖也赖不掉啦当日你若不是在床上被
中对这两个小姑娘大肆轻薄为甚么她们今日会对你苦害相思?”
令狐冲心想:“这人是个无耻之徒甚么话也说得出口跟他这般莫名其妙的缠下去
不知他将有多少难听的话说出来那日在衡阳回雁楼头他中了我的诡计这是他生平
的奇耻大辱唯有以此塞他之口。”当下不怒反笑说道:“我道田兄千里迢迢的到华山
干甚么来着却原来是奉了你师父仪琳小尼姑之命送两坛美酒给我以报答我代她收了
这样一个乖徒弟哈哈哈哈!”
田伯光脸上一红随即宁定正色道:“这两坛酒是田某自己的一番心意只是田
某来到华山倒确与仪琳小师父有关。”令狐冲笑道:“师父便是师父怎还有甚么大师
父、小师父之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你想不认帐么?仪琳师妹是恒山派的
名门高弟你拜上了这样一位师父真是你的造化哈哈!”田伯光大怒手按刀柄便
欲拔刀但随即忍住冷冷的道:“令狐兄你手上的功夫不行嘴头的功夫倒很厉害。”令狐冲笑道:“刀剑拳脚既不是田兄对手只好在嘴头上找些便宜。”田伯光道:“嘴
头上轻薄田伯光甘拜下风。令狐兄这便跟我走罢。”令狐冲道:“不去!杀了我也不
去!”
田伯光道:“你可知我要你到哪里去?”
令狐冲道:“不知道!上天也好入地也好田伯光到那里令狐冲总之是不去。”
田伯光缓缓摇头道:“我是来请令狐兄去见一见仪琳小师父。”令狐冲大吃一惊
道:“仪琳师妹又落入你这恶贼之手么?你忤逆犯上胆敢对自己师父无礼!”田伯光怒
道:“田某师尊另有其人已于多年之前归天此后休得再将仪琳小师父牵扯在一起。”
他神色渐和又道:“仪琳小师父日思夜想便是牵挂着令狐兄在下当你是朋友从此
不敢对她再有半分失敬这一节你倒可放心。咱们走罢!”
令狐冲道:“不去!一千个不去一万个不去!”田伯光微微一笑却不作声。令狐
冲道:“你笑甚么?你武功胜过我便想开硬弓将我擒下山去吗?”田伯光道:“田某
对令狐兄并无敌意原不想得罪你只是既乘兴而来便不想败兴而归。”令狐冲道:“
田伯光你刀法甚高要杀我伤我确是不难可是令狐冲可杀不可辱最多性命送在你
手要想擒我下山却是万万不能。”
田伯光侧头向他斜睨说道:“我受人之托请你去和仪琳小师父一见实无他意
你又何必拚命?”令狐冲道:“我不愿做的事别说是你便是师父、师娘、五岳盟主、
皇帝老子谁也无法勉强。总之是不去一万个不去十万个不去。”田伯光道:“你既
如此固执田某只好得罪了。”刷的一声拔刀在手。令狐冲怒道:“你存着擒我之心
早已得罪我了。这华山思过崖便是今日令狐冲毕命之所。”说着一声清啸拔剑在手。
田伯光退了一步眉头微皱说道:“令狐兄你我无怨无仇何必性命相搏?咱们不妨
再打一个赌。”令狐冲心中一喜:“要打赌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我倘若输了还可强词
夺理的抵赖。”口中却道:“打甚么赌?我赢了固然不去输了也是不去。”田伯光微笑
道:“华山派的掌门大弟子对田伯光的快刀刀法怕得这等厉害连三十招也不敢接。”
令狐冲怒道:“怕你甚么?大不了给你一刀杀了。”
田伯光道:“令狐兄非是我小觑了你只怕我这快刀你三十招也接不下。只须你
挡得住我快刀三十招田某拍拍屁股立即走路再也不敢向你罗唆。但若田某侥幸在三
十招内胜了你你只好跟我下山去和仪琳小师父会上一会。”令狐冲心念电转将田伯
光的刀法想了一遍暗忖:“自从和他两番相斗之后将他刀法的种种的凌厉杀着早已
想过无数遍又曾请教过师父、师娘。我只求自保难道连三十招也挡不住?”喝道:“
好便接你三十招!”刷的一剑向他攻去。这一出手便是本门剑法的杀着“有凤来仪”
剑刃颤动嗡嗡有声登时将田伯光的上盘尽数笼罩在剑光之下。田伯光赞道:“好剑
法!”挥刀格开退了一步。令狐冲叫道:“一招了!”跟着一招“苍松迎客”又攻了
过去。田伯光又赞道:“好剑法!”知道这一招之中暗藏的后着甚多不敢挥刀相格
斜身滑步闪了开去。这一下避让其实并非一招但令狐冲喝道:“两招!”手下毫不停
留又攻了一招。他连攻五招田伯光或格或避始终没有反击令狐冲却已数到了“五”字。待得他第六招长剑自下而上的反挑田伯光大喝一声举刀硬劈刀剑相撞令狐
冲手中长剑登时沉了下去。田伯光喝道:“第六招、第七招、第八招、第九招、第十招!”口中数一招手上砍一刀连数五招钢刀砍了五下招数竟然并无变化每一招都是
当头硬劈。这几刀一刀重似一刀到了第六刀再下来时令狐冲只觉全身都为对方刀上劲
力所胁连气也喘不过来奋力举剑硬架铮的一声巨响刀剑相交手臂麻酸长剑落
下地来。田伯光又是一刀砍落令狐冲双眼一闭不再理会。田伯光哈哈一笑问道:“
第几招?”令狐冲睁开眼来说道:“你刀法固然比我高膂力内劲也都远胜于我令
狐冲不是你对手。”田伯光笑道:“这就走罢!”令狐冲摇头道:“不去!”田伯光脸色
一沉道:“令狐兄田某敬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有信三十招内令狐兄既然输了
怎么又来反悔?”令狐冲道:“我本来不信你能在三十招内胜我现下是我输了可是我
并没说输招之后便跟你去。我说过没有?”田伯光心想这句话原是自己说的令狐冲倒确
没说过当下将刀一摆冷笑道:“你姓名中有个‘狐’果然名副其实。你没说过便怎
样?”令狐冲道:“适才在下输招是输在力不如你心中不服待我休息片刻咱们再
比过。”
田伯光道:“好罢要你输得口服心服。”坐在石上双手*
令狐冲寻思:“这恶贼定要我随他下山不知有何奸计说甚么去见仪琳师妹定非
实情。他又不是仪琳师妹的真徒弟何况仪琳师妹一见他便吓得魂不附体又怎会和他去
打甚么交道?只是我眼下给他缠上了却如何脱身才是?”想到适才他向自己连砍这六刀
刀法平平势道却是沉猛无比实不知该当如何拆解。突然间心念一动:“那日荒山之
夜莫大先生力杀大嵩阳手费彬衡山剑法灵动难测以此对敌田伯光定然不输于他。
后洞石壁之上刻得有衡山剑法的种种绝招我去学得三四十招便可和田伯光拚上一拚
了。”又想:“衡山剑法精妙无比顷刻间岂能学会终究是我的胡思乱想。”田伯光见
他脸色瞬息间忽愁忽喜忽又闷闷不乐笑道:“令狐兄破解我这刀法的诡计可想出
来了么?”令狐冲听他将“诡计”二字说得特别响亮不由得气往上冲大声道:“要破
你刀法又何必使用诡计?你在这里罗哩罗唆吵闹不堪令我心乱意烦难以凝神思索
我要到山洞里好好想上一想你可别来滋扰。”田伯光笑道:“你去苦苦思索便是我
不来吵你。”令狐冲听他将“苦苦”二字又说得特别响亮低低骂了一声走进山洞。
令狐冲点燃蜡烛钻入后洞径到刻着衡山派剑法的石壁前去观看但见一路路剑法
变幻无方若非亲眼所见真不信世间有如此奇变横生的剑招心想:“片刻之间要真的
学会甚么剑法决无可能我只拣几种最为希奇古怪的变化记在心中出去跟他乱打乱
斗说不定可以攻他一个措手不及。”当下边看边记虽见每一招衡山派剑法均为敌方所
破但想田伯光决不知此种破法此点不必顾虑。
他一面记忆一面手中比划学得二十余招变化后已花了大半个时辰只听得田伯
光的声音在洞外传来:“令狐兄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冲进来了。”令狐冲提剑跃出叫
道:“好我再接你三十招!”田伯光笑道:“这一次令狐兄若再败了那便如何?”令
狐冲道:“那也不是第一次败了。多败一次又待怎样?”说这句话时手中长剑已如狂
风骤雨般连攻七招。这七招都是他从后洞石壁上新学来的果是极尽变幻之能事。田伯光
没料到他华山派剑法中有这样的变化倒给他闹了个手足无措连连倒退到得第十招上
心下暗暗惊奇呼啸一声挥刀反击。他刀上势道雄浑令狐冲剑法中的变化便不易施
展到得第十九招上两人刀剑一交令狐冲长剑又被震飞。令狐冲跃开两步叫道:“
田兄只是力大并非在刀法上胜我。这一次仍然输得不服待我去再想三十招剑法出来
跟你重新较量。”田伯光笑道:“令师此刻尚在五百里外正在到处找寻田某的踪迹十
天半月之内未必能回华山。令狐兄施这推搪之计只怕无用。”令狐冲道:“要靠我师父
来收拾你那又算甚么英雄好汉?我大病初愈力气不足给你占了便宜单比招数难
道连你三十招也挡不住?”田伯光笑道:“我可不上你这个当。是刀法胜你也好是膂力
胜你也好输便是输赢便是赢口舌上争胜又有何用?”令狐冲道:“好!你等着我
是男儿汉大丈夫可别越想越怕就此逃走下山令狐冲却不会来追赶于你!”田伯光
哈哈大笑退了两步坐在石上。令狐冲回入后洞寻思:“田伯光伤过泰山派的天松道
长、斗过恒山派的仪琳师妹适才我又以衡山派剑法和他相斗但嵩山派的武功他未必知
晓。”寻到嵩山派剑法的图形学了十余招心道:“衡山派的绝招刚才还有十来招没使
我给他夹在嵩山派剑法之中再突然使几招本门剑招说不定便能搞得他头晕眼花。”
不等田伯光相呼便出洞相斗。他剑招忽而嵩山忽而衡山中间又将华山派的几下绝招
使了出来。田伯光连叫:“古怪古怪!”但拆到二十二招时终究还是将刀架在令狐冲
颈中逼得他弃剑认输。令狐冲道:“第一次我只能接你五招动脑筋想了一会便接得
你十八招再想一会已接得你二十一招。田兄你怕不怕?”田伯光笑道:“我怕甚么?”令狐冲道:“我不断潜心思索再想几次便能接得你三十招了。又多想几次便能
反败为胜了那时我就算不杀你你岂不是糟糕之极?”田伯光道:“田某浪荡江湖生
平所遇对手之中以令狐兄最为聪明多智只可惜武功和田某还差着一大截就算你进步
神要想在几个时辰之中便能胜过田某天下决计没这个道理。”令狐冲道:“令狐冲
浪荡江湖生平所遇对手之中以田兄最为胆大妄为眼见得令狐冲越战越强居然并不
逃走难得啊难得。田兄少陪了我再进去想想。”
田伯光笑道:“请便。”
令狐冲慢慢走入洞中他嘴上跟田伯光胡说八道似乎满不在乎心中其实越来越担
忧:“这恶徒来到华山决计不存好心。他明知师父、师娘正在追杀他又怎有闲情来跟
我拆招比武?将我制住之后纵然不想杀我也该点了我的穴道令我动弹不得却何以
一次又一次的放我?到底是何用意?”料想田伯光来到华山实有个恐怖之极的阴谋但
到底是甚么阴谋却全无端倪可寻寻思:“倘若是要绊住了我好让旁人收拾我一众师
弟、师妹又何不直截了当的杀我?那岂不干脆容易得多?”思索半晌一跃而起心想
:“今日之事看来我华山派是遇上了极大的危难。师父、师娘不在山上令狐冲是本门
之长这副重担是我一个人挑了。不管田伯光有何图谋我须当竭尽心智和他缠斗到底
只要有机可乘便即一剑将他杀了。”心念已决又去观看石壁上的图形这一次却只
拣最狠辣的杀着用心记忆。
待得步出山洞天色已明令狐冲已存了杀人之念脸上却笑嘻嘻地说道:“田兄
你驾临华山小弟没尽地主之谊实是万分过意不去。这场比武之后不论谁输谁赢
小弟当请田兄尝一尝本山的土酿名产。”田伯光笑道:“多谢了!”令狐冲道:“他日又
在山下相逢你我却是决生死的拚斗不能再如今日这般客客气气的数招赌赛了。”田
伯光道:“像令狐兄这般朋友杀了实在可惜。只是我若不杀你你武功进展神他日
剑法比我为强之时你却不肯饶我这采花大盗了。”令狐冲道:“正是如今日这般切磋
武功实是机会难得。田兄小弟进招了请你多多指教。”田伯光笑道:“不敢令狐
兄请!”
令狐冲笑道:“小弟越想越觉不是田兄的对手。”一言未毕挺剑刺了过去剑尖将
到田伯光身前三尺之处蓦地里斜向左侧猛然回刺。田伯光举刀挡格。令狐冲不等剑锋
碰到刀刃忽地从他下阴挑了上去。这一招阴狠毒辣凌厉之极。田伯光吃了一惊纵身
急跃。令狐冲乘势直进刷刷刷三剑每一剑都是竭尽平生之力攻向田伯光的要害。田
伯光失了先机登处劣势挥刀东挡西格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令狐冲长剑从他右腿之侧
刺过将他裤管刺穿一孔剑势奇急与他腿肉相去不及一寸。
田伯光右手砰的一拳将令狐冲打了个筋斗怒道:“你招招要取我性命这是切磋
武功的打法么?”令狐冲跃起身来笑道:“反正不论我如何尽力施为终究伤不了田兄
的一根寒毛。你左手拳的劲道可真不小啊。”田伯光笑道:“得罪了。”令狐冲笑嘻嘻的
走上前去说道:“似乎已打断了我两根肋骨。”越走越近突然间剑交左手反手刺出。这一剑当真是匪夷所思却是恒山派的一招杀着。田伯光大惊之下剑尖离他小腹已不
到数寸百忙中一个打滚避过。令狐冲居高临下连刺四剑只攻得田伯光狼狈不堪眼
见再攻数招便可将他一剑钉在地下不料田伯光突然飞起左足踢在他手腕之上跟着
鸳鸯连环右足又已踢出正中他小腹。令狐冲长剑脱手向后仰跌出去。田伯光挺身跃
起扑上前去将刀刃架在他咽喉之中冷笑道:“好狠辣的剑法!田某险些将性命送在
你手中这一次服了吗?”令狐冲笑道:“当然不服。咱们说好比剑你却连使拳脚。又
出拳又出腿这招数如何算法?”
田伯光放开了刀冷笑道:“便是将拳脚合并计算也没足三十之数。”令狐冲站起
身来怒道:“你在三十招内打败了我算你武功高强那又怎样?你要杀便杀何以耻
笑于我?你要笑便笑却何以要冷笑?”田伯光退了一步说道:“令狐兄责备得对是
田某错了。”一抱拳说道:“田某这里诚意谢过请令狐兄恕罪。”
令狐冲一怔万没想到他大胜之余反肯赔罪当下抱拳还礼道:“不敢!”寻思
:“礼下于人必有所图。他对我如此敬重不知有何用意?”苦思不得索性便开门见
山的相询说道:“田兄令狐冲心中有一事不明不知田兄是否肯直言相告?”田伯光
道:“田伯光事无不可对人言。**掳掠、杀人放火之事旁人要隐瞒抵赖田伯光做便
做了何赖之有?”令狐冲道:“如此说来田兄倒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子。”田伯光道
:“‘好汉子’三字那是不敢当总算得还是个言行如一的真小人。”令狐冲道:“嘿
嘿江湖之上如田兄这等人物倒也罕有。请问田兄你深谋远虑将我师父远远引开
然后来到华山一意要我随你同去到底要我到哪里去?有何图谋?”田伯光道:“田
某早对令狐兄说过是请你去和仪琳小师父见上一见以慰她相思之苦。”令狐冲摇头道
:“此事太过怪诞离奇令狐冲又非三岁小儿岂能相信?”
田伯光怒道:“田某敬你是英雄好汉你却当我是下三滥的无耻之徒。我说的话你
如何不信?难道我口中说的不是人话却是大放狗屁么?田某若有虚言连猪狗也不如。”令狐冲见他说得十分真诚实不由得不信不禁大奇问道:“田兄拜那小师父为师之
事只是一句戏言原当不得真却何以为了她千里迢迢的来邀我下山?”田伯光神色
颇为尴尬道:“其中当然另有别情。凭她这点微末本事怎能做得我的师父?”令狐冲
心念一动暗忖:“莫非田伯光对仪琳师妹动了真情一番欲念竟尔化成了爱意么?”
说道:“田兄是否对仪琳小师太一见倾心心甘情愿的听她指使?”田伯光摇头道:“你
不要胡思乱想哪有此事?”令狐冲道:“到底其中有何别情还盼田兄见告。”
田伯光道:“这是田伯光倒霉之极的事你何必苦苦追问?总而言之田伯光要是请
不动你下山一个月之后便会死得惨不堪言。”令狐冲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道:“
天下哪有此事?”田伯光捋起衣衫袒裸胸膛指着双乳之下的两枚钱大红点说道:“
田伯光给人在这里点了死穴又下了剧毒被迫来邀你去见那小师父。倘若请你不到这
两块红点在一个月后便腐烂化脓逐渐蔓延从此无药可治终于全身都化为烂肉要到
三年六个月后这才烂死。”他神色严峻说道:“令狐兄田某跟你实说不是盼你垂
怜乃是要你知道不管你如何坚决拒却我是非请你去不可的。你当真不去田伯光甚
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平日已然无恶不作在这生死关头更有甚么顾忌?”令狐冲寻思:
“看来此事非假我只须设法能不随他下山一个月后他身上毒这个为祸世间的恶贼
便除去了倒不须我亲手杀他。”当下笑吟吟道:“不知是哪一位高手如此恶作剧给田
兄出了这样一个难题?田兄身上所中的却又不知是何种毒药?不管是如何厉害的毒药也
总有解救的法门。”田伯光气愤愤的道:“点穴下毒之人那也不必提了。要解此死穴奇
毒除了下手之人天下只怕惟有‘杀人名医’平一指一人可是他又怎肯给我解救?”
令狐冲微笑道:“田兄善言相求或是以刀相迫他未必不肯解。”田伯光道:“你别尽
说风凉话总而言之我真要是请你不动田某固然活不成你也难以平安大吉。”令狐
冲道:“这个自然但田兄只须打得我口服心服令狐冲念你如此武功得来不易随你
下山走一趟也未始不可。田兄稍待我可又要进洞去想想了。”他走进山洞心想:“
那日我曾和他数度交手未必每一次都拆不上三十招怎地这一次反而退步了说甚么也
接不到他三十招?”沉吟片刻已得其理:“是了那日我为了救仪琳师妹跟他性命相
扑管他拆的是三十招还是四十招。眼下我口中不断数着一招、两招、三招心中想着
的只是如何接满三十招这般分心剑法上自不免大大打了个折扣。令狐冲啊令狐冲你
怎如此胡涂?”想明白了这一节精神一振又去钻研石壁上的武功。这一次看的却是泰
山派剑法。泰山剑招以厚重沉稳见长一时三刻无论如何学不到其精髓所在而其规矩
谨严的剑路也非他性之所喜。看了一会正要走开一瞥眼间见到图形中以短枪破解泰山
剑法的招数却十分轻逸灵动。他越看越着迷不由得沉浸其中忘了时刻已过直到田
伯光等得实在不耐烦呼他出去两人这才又动手相斗。这一次令狐冲学得乖了再也不
去数招一上手便剑光霍霍向田伯光急攻。田伯光见他剑招层出不穷每进洞去思索一
会出来时便大有新意却也不敢怠慢。两人以快打快瞬息之间已拆了不知若干招。
突然间田伯光踏进一步伸手快如闪电已扣住了令狐冲的手腕扭转他手臂将剑尖指
向他咽喉只须再使力一送长剑便在他喉头一穿而过喝道:“你输了!”令狐冲手腕
奇痛口中却道:“是你输了!”田伯光道:“怎地是我输了?”令狐冲道:“这是第三
十二招。”田伯光道:“三十二招?”令狐冲道:“正是第三十二招!”田伯光道:“你
口中又没数。”令狐冲道:“我口中不数心中却数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第三
十二招。”其实他心中又何尝数了?三十二招云云只是信口胡吹。
田伯光放开他手腕说道:“不对!你第一剑这么攻来我便如此反击你如此招架
我又这样砍出那是第二招。”他一刀一式将适才相斗的招式从头至尾的复演一遍
数到伸手抓到令狐冲的手腕时却只二十八招。令狐冲见他记心如此了得两人拆招这么
快捷他却每一招每一式都记得清清楚楚次序丝毫不乱实是武林中罕见的奇才不由
得好生佩服大拇指一翘说道:“田兄记心惊人原来是小弟数错了我再去想过。”
田伯光道:“且慢!这山洞中到底有甚么古怪我要进去看看。洞里是不是藏得有甚么武
学秘笈?为甚么你进洞一次出来后便多了许多古怪招式?”说着便走向山洞。令狐冲吃
了一惊心想:“倘若给他见到石壁上的图形那可大大不妥。”脸上却露出喜色随即
又将喜色隐去假装出一副十分担忧的神情双手伸开拦住说道:“这洞中所藏是敝
派武学秘本田兄非我华山派弟子可不能入内观看。”田伯光见他脸上喜色一现即隐
其后的忧色显得甚是夸张多半是假装出来的心念一动:“他听到我要进山洞去为甚
么登时即喜动颜色?其后又假装忧愁显是要掩饰内心真情只盼我闯进洞去。山洞之中
必有对我大大不利的物事多半是甚么机关陷阱或是他养驯了的毒蛇怪兽我可不上
这个当。”说道:“原来洞内有贵派武学秘笈田某倒不便进去观看了。”令狐冲摇了摇
头显得颇为失望。此后令狐冲进洞数次又学了许多奇异招式不但有五岳剑派各派绝
招而破解五派剑法的种种怪招也学了不少只是仓猝之际难以融会贯通现炒现卖
高明有限始终无法挡得住田伯光快刀的三十招。田伯光见他进洞去思索一会出来后便
怪招纷呈精彩百出虽无大用克制不了自己但招式之妙平生从所未睹实令人叹
为观止心中固然越来越不解却也亟盼和他斗得越久越好俾得多见识一些匪夷所思的
剑法。眼见天色过午田伯光又一次将令狐冲制住后蓦地想起:“这一次他所使剑招
似乎大部分是嵩山派的莫非山洞之中竟有五岳剑派的高手聚集?他每次进洞便有高
手传他若干招式叫他出来和我相斗。啊哟幸亏我没贸然闯进洞去否则怎斗得过五岳
剑派的一众高手?”他心有所思随口问道:“他们怎么不出来?”令狐冲道:“谁不出
来?”田伯光道:“洞中教你剑法的那些前辈高手。”
令狐冲一怔已明其意哈哈一笑说道:“这些前辈不……不愿与田兄动手。”
田伯光大怒大声道:“哼这些人沽名钓誉自负清高不屑和我淫贼田伯光过招。你叫他们出来只消是单打独斗他名气再大也未必便是田伯光的对手。”
令狐冲摇摇头笑道:“田兄倘若有兴不妨进洞向这十一位前辈领教领教。他们对
田兄的刀法言下倒也颇为看重呢。”他知田伯光在江湖上作恶多端树敌极众平素行
事向来十分的谨慎小心他既猜想洞内有各派高手那便说甚么也不会激得他闯进洞去
他不说十位高手偏偏说个十一位的畸零数字更显得实有其事。
果然田伯光哼了一声道:“甚么前辈高手?只怕都是些浪得虚名之徒否则怎地一
而再、再而三的传你种种招式始终连田某的三十招也挡不过?”他自负轻功了得心想
就算那十一个高手一涌而出我虽然斗不过逃总逃得掉何况既是五岳剑派的前辈高手
他们自重身分决不会联手对付自己。令狐冲正色道:“那是由于令狐冲资质愚鲁内
力肤浅学不到这些前辈武功的精要。田兄嘴里可得小心些莫要惹怒了他们。任是哪一
位前辈出手田兄不等一月后毒转眼便会在这思过崖上身异处了。”田伯光道:“
你倒说说看洞中到底是哪几位前辈。”令狐冲神色诡秘道:“这几位前辈归隐已久
早已不预闻外事他们在这里聚集更和田兄毫不相干。别说这几位老人家名号不能外泄
就是说了出来田兄也不会知道。不说也罢不说也罢。”田伯光见他脸色古怪显是
在极方掩饰说道:“嵩山、泰山、衡山、恒山四派之中或许还有些武功不凡的前辈高
人可是贵派之中却没甚么耆宿留下来了。那是武林中众所周知之事。令狐兄信口开河
难令人信。”令狐冲道:“不错华山派中确无前辈高人留存至今。当年敝派不幸为
瘟疫侵袭上一辈的高手凋零殆尽华山派元气大伤否则的话也决不能让田兄单枪匹
马的闯上山来打得我华山派竟无招架之力。田兄之言甚是山洞之中的确并无敝派高
手。”田伯光既然认定他是在欺骗自己他说东当然是西他说华山派并无前辈高手留
存那么一定是有思索半晌猛然间想起一事一拍大腿叫道:“啊!我想起来了!
原来是风清扬风老前辈!”令狐冲登时想起石壁上所刻的那“风清扬”三个大字忍不住
一声惊噫这一次倒非作假心想这位风前辈难道此时还没死?不管怎样连忙摇手道
:“田兄不可乱说。风……风……”他想“风清扬”的名字中有个“清”字那是比师父
“不”字辈高了一辈的人物接着道:“风太师叔归隐多年早已不知去向也不知他老
人家是否尚在人世怎么会到华山来?田兄不信最好自己到洞中去看看那便真相大白
了。”田伯光越见他力邀自己进洞越是不肯上这个当心想:“他如此惊慌果然我所
料不错。听说华山派前辈当年在一夕之间尽数暴毙只有风清扬一人其时不在山上逃
过了这场劫难原来尚在人世但说甚么也该有七八十岁了武功再高终究精力已衰
一个糟老头子我怕他个屁?”说道:“令狐兄咱们已斗了一日一晚再斗下去你终
究是斗我不过的虽有你风太师叔不断指点终归无用。你还是乖乖的随我下山去罢。”
令狐冲正要答话忽听得身后有人冷冷的道:“倘若我当真指点几招难道还收拾不下你
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