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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别时容易见时难此是迷楼莫当真

    朱燕站住脚步,看看林素音,笑道:"师傅,您说什么?"

    林素音叹道:"莫再装了,你刚才已将祝融高和藏经秀先行演给他看过了,是吧?"

    "为什么?"

    朱燕默然片刻,忽道:"师傅,您该明白吧?"

    林素音怒道:"我又何尝不想成全玲儿?但你以为你是在帮他们?以他现在之力,绝对不是师妹的对手,更不要说挑战掌门师姐,你…"

    朱燕咬了咬嘴唇,道:"师傅,这些我都知道。"

    "可要不让他过去,不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我一直觉得齐师姐很冤,我根本不相信真会有男人敢独闯玉女宫,可刚才我和红妹守在山道上时,他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很吃惊,然后…"

    "我不是他的对手,可他也绝对不是您的对手,所以,我想帮帮他,让他走远一点。"

    "以前不也没有男人做过这种事吗?现在也有了,那么,也许,结果不会象您想的这样吧?"

    林素音摇了摇头,神色极是黯然,整个人竟似突然老了十几岁一般。

    "你不明白。"

    "他并不是第一个,以前也有男人这样做过。那时,我也曾象你现在这样,帮过他。"

    "直到今天,我仍在后悔,后悔那时帮他进了那扇门。"

    朱燕一惊,正想开口,林素音的眼睛忽然睁开,盯住了她。

    "你不要问,我什么也不会再对你说了,你也进去吧。"

    "这是你做下的事,你该负责到底,我只盼,到了最后,你不要后悔。"

    林素音闭上眼睛,再不言语,朱燕站了一会,摇了摇头,也走了进去。

    刚才林素音片语只言中透出的往事,令朱燕极是震惊,而她闭上眼睛,要她走时,那种疲惫,失望的神情,也是她从来没有在师傅身上发现的东西。

    玉女宫…还有这么多不为知的东西吗?

    有趣啊!

    真要感谢你啊,齐师姐,打乱了这死气沉沉的日子,带来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

    做为回报,让我也来帮帮你吧!

    快步穿过几重房屋,还没看见人,一清那冷冷的声音就已传来。

    "小子,你倒也有种,竟还敢来?"

    朱燕闻声一惊,急急奔入。

    这是一重极为高大宽阔的堂房,地下密密的铺着厚大的青砖,一清站在一幅巨大的中堂之前,花平背对朱燕,一言不发,拱手而立。

    房里很是阴暗,朱燕看不清楚一清的脸色,却能感到丝丝杀意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将这里变的更为阴冷。

    天,从没见过师叔这个样子,这一下,恐怕他要不妙了…

    看到朱燕,一清冷冷一笑,"燕儿,你来的正好,象他样的三脚猫功夫,竟也能从大师姐手下过关,不问可知,必是又利用师姐心软之机,用了什么鬼域手段,是么?"

    这话却极难回答,朱燕既不愿损了林素音威风,又不能正面应承,只有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一清也不理她,对着花平,森然道:"小子,废话也不用多说,上次有岳老头强行出头,让你多活了几日,但你竟不知自爱,还敢上玉女宫来。那是你自取死路,须怪不得我,你也不用想什么招数之限了,若想活着过去,除非先胜了我!"

    竟就不等花平开口,一剑挥出,直劈向他左肩。

    花平此刻却也已不是当日洞庭阿蒙,身形微侧,左手虚驾,避开了这一剑,右手空托,拳意含而不露,虽是全然守势,却隐有反击之意。

    一清"咦"了一声,冷笑道:"你倒也没闲着啊,把岳老头的底都掏出来了吗?就看你还能撑几招!"剑法一发紧了。

    花平不慌不忙,从容应对,虽是落尽下风,但守的极是严密,一清一时也奈何他不得。心下暗暗发怒:"这斯当日并未用过这一路拳法,想是岳老儿这些天来所传,大是可恶!"

    花平心中却尽是对岳龙的感激之情。原来他此刻所用的这一路拳法,确不见于齐飞玲所赠的那本岳家拳法,乃是岳家内谱所记绝学,正是岳龙这月来所传。他又与花平一起细细推敲,特意想了许多法门,全是防守所用,那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之意。如今一用,果然大是有效。他虽与一清相去仍远,但一清片刻之间,却也胜他不得。

    朱燕在旁,见花平拳法中规中矩,极是厚实,偏又暗藏锋芒,竟如高堤束水,又若泥炭压火,就似一匹被强行勒住的野马,予人一种"若得如意,必至千里"之感,每一拳挥出,都似在努力压制自己,不要发力一般。她越看越奇,心道:"这是什么拳?这般打法,要是一不小心,吃他一下,那还了得?"

    她却不知,这般打法,正是合着当日岳飞之意。

    这一路拳法计二十二招,取自岳飞"满江红"遗意:岳飞昔登黄鹤楼,感于江山如此,却受制奸臣,不能得遂壮志,直捣黄龙,作下这首"满江红",乃是: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而今铁骑满郊,风尘恶!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岳武穆精忠报国,虽知事几不可为,却从未生过二心,发于词中,虽盼能再无擎肘,除金虏,迎二帝,却仍极是恭顺,并无半点不从之意。这一路拳法也正是如此,先行将自己置于从位,尽量压制杀意攻势,但唯其如此,若是一有机会,尽情宣泄,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清出手极快,无移时间,已使了数十剑,花平咬紧牙关,一一接过。一清心中不觉焦燥起来,"朱燕这小妮子就在边上,若竟叫他在我手下走过百招,颜面何存?也罢,也罢,只有如此了。"

    一清本来毕竟爱惜羽毛,不愿落个以大欺小之名,又自恃剑法精妙,未以内力强拼,但眼见如此,不得以之下,玄功暗转,将玉女心经运至剑上,出剑仍是快捷无伦,但剑上之力却渐渐大了起来。

    方才招式比拼,花平虽落尽下风,也还能支撑得住。此刻真力比拼,却来不得假,他只觉剑风越来越强,连呼吸也有些困难,手上出招更是越发艰难,重重受制,每一拳挥出,都似是要抽尽全身力气一般辛苦。

    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的,怎么办?

    以自己的拳法,现在已是超限发挥了,要想制胜,只有用忘情诀,可是…

    不管怎样,试一试吧!

    花平左身虚晃,似要进身抢攻,但一动之间,右腰间已有破绽,一清是何等人物?呼的一声,一剑已刺了过来。

    花平身形猛转,间不容发,避开了这一剑,"嚓"的一声,腰间衣服已被刺破。但此时一清剑势已然用尽,去到外门,花平却已欺到她身前之处。

    一清却也不忙,右手长剑圈回,削向花平腰间,左手立掌如刀,一掌劈下,以她数十年功力,这一掌若是砍实,那和被她砍上一剑,也真差不了多少。

    但花平此时心中早有定数,呼呼呼连发四拳,正是"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四式,这四招一句一叹,字字问天,本就郁满了滔滔怒气,此刻被他连环使出,的是痛快淋漓,强如一清,也竟不敢正面应接。

    而只要将她逼开片刻,对花平来说,就已够了…

    不进反退,将全身劲力都运到双臂之上,当一清的剑卷土重来时,花平再不退让,迎着剑锋,逆击而上!

    朱燕大惊失色,几乎尖叫出声。一清也是大惑不解,但手上的剑,却并未因此有一丝颤动。

    当剑锋几乎及身的时候,花平的手上,隐隐泛出了一丝红光,一清见之一惊,只是,花平已不会再给她变招的机会了。

    双掌猛然对击,而当他分开双手的时候,夺目的红光,就自掌心绽现开来。

    十二成功力,忘情火烈!

    这一下大出一清意料之外,完全不及防备,轰的一声,全身都为这骤然张大的火团吞入。

    只听"啊"的一声,朱燕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尖叫了出来。

    跟着就听到"碰"的一声大响,却是花平倒飞出去,撞在墙上的声音。

    朱燕大吃一惊,委实想不通怎会有这样的变化。就见那火团四散溃去,一清满面冷笑,站在那里,一身杏黄道袍上,竟连一个黑点也无。

    花平挣扎着站起,只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心下大恨。

    如果,如果能再有一个月,有一个月就够了呀!

    忘情诀极是博大精深,花平修练至今,能有小成者,不过六七诀而已,多为守重于攻,而以攻为主,足可一击破敌者,在目前来说,唯有火烈可用,只是,以他现在修为,不过能燃出几点小小火花,吓人多过伤人,实是没什么用。他刚才那一下,已是平生功力所聚,却还是攻不破一清的护身真气。

    但刚才花平先后两次在胜负一线间以火烈诀来尝试逆转战局,却在突然间把握到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东西。此时,他相信,只要能再有一月,让自己觅地苦修,一定可以将火烈诀发挥出足以克敌制胜的威力。

    不过,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只怕,是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呢…

    惊魂方定,一清在为花平的潜力和斗志吃惊的时候,也下定了决心。

    好险,不能再给他机会了,必须速战速决!

    剑法一变,不再是赖以成名的散花剑法,一清所用的,已是玉女宫镇宫之宝,玉女十九剑。

    花平虽曾与这套剑法数度大战,但玉女十九剑能流传百年而不坠于江湖,实有其过人之处,此刻在一清手中使出,与白丹等人用来,真不知高出多少,只三两招间,花平便已数度遇险。

    "师叔!"一声急呼,却是朱燕的声音。其时一清正一剑刺向花平胸前,闻声一惊,长剑一震,在花平肩上犁出了一条血沟,跟着一掌推出,将花平打出丈余,偏头看向朱燕,却见她仍是好好的站在那里。

    朱燕笑道:"师叔,您把他打成这样,已是大扬了我宫的威风,想他是什么东西,怎配污了您的手。依弟子之见,不如就这样将他逐下山去,一来可以显我宫慈悲之风,二来也是借他扬我宫之名,您看可好?"

    一清沉吟片刻,冷笑道:"小妮子也动了春心吗?看来他刚才能过的大师姐那一关,只怕也有你的功劳吧?"这一句却说的甚重,朱燕顿时满面飞红,却仍是笑道:"师叔真会说笑。"

    一清也觉说得太重,心道:"想燕儿与他素不相识,平白无故的,怎会给他说什么好话?瞧这样子,这些话当是大师姐的意思,既如此,也不好太驳了她的面子。"又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即如此,便放了他吧。"

    转头向花平道:"小子,你听见没有,趁现在有人为你求情,快给我滚下山去!莫让我再看到你!"

    花平却是全无回答,只是呆站在那里,这一下不但一清心下大怒,便是朱燕也是心下暗怒,心道:"他是个傻子么?这时还不知趁机逃生?"

    但她们却实是冤枉了花平,他并非有意无礼,而是全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他刚才两腿半屈,左手屈于胸前以护心口要害,而当一清将他打飞时,右手受震,斜指而起,在那一瞬间,他觉得体内真力有了一丝极为古怪的脉动。

    在山下模仿罗汉像时,花平已有了这种感觉,但那时一来完全搞不明白,二来急于上山,他并未深究,可现在,他却有了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

    这…这是火烈啊!刚才将全部功力运到手上,迫出火团的时候,体内的真气,正是这样流动的啊!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火神爷爷,祝融…难道说,当时的庙主,正是火功的大行家?

    不及细想,花平双肩沉下,摆出架势。

    不管怎样,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一清怒极反笑,对朱燕道:"燕儿,你来说说,该怎样处置才好?"

    朱燕轻叹一声,双肩无力的垂下,道:"燕儿无知,那有资格说话,当由师叔做主才是。"

    齐师姐,对不起了,可是,遇上这种笨蛋,我也没法子了…

    花平方才实是伤的不轻,口角已有血丝泌出,任谁也看得出,他此刻已是强弩之未,只是硬撑着不肯倒下而已。

    刷的一声,一清将长剑收起,冷笑道:"你既这样想死,我就成全了你!"

    花平咬牙不语,硬生生将一口血咽回肚中,看着一清一步步走近,勉力调动起全身残余的一点功力,来试着将火烈运聚。

    当真气凝起的时候,他不是将之化火逼出,而是引导着它,沿着刚才的走法,在体内缓缓流动。

    一点,一点,渐渐增强的真气,无比熟悉的感觉,令他对自己有了信心,而在这时,一清也已走到他面前,右手提起,带着一丝讽嘲,冷笑道:"若能接了这掌还不死,就算你过了我这关吧。"

    一清一掌推出的时候,花平虎吼一声,右手一拳擂出。

    朱燕似是不忍再看,偏过头去,掩上了脸。

    拳掌相遇,却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连最微小的火花也未燃出一星半点,,一清冷笑道:"没招数了?"掌上加劲,决意将他立时震死当场。

    花平所有的力量都已随这一拳挥出,此刻就连站着也成问题,那还能与一清相抗?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内力自手上猛冲进来,全无反抗之能。

    "哇!"的一声,花平一口血喷出,身子跟着倒飞出去。空中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线,洒在地上,将青砖染得星星点点,触目惊心。

    一清神色冷然,站在那里,全然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花平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动也不动,前胸淋淋漓漓,鲜红一片。

    朱燕心道:"事已至此,那也没法子了,但总不能将他尸体这样扔着。"向一清笑道:"恭喜师叔大展神威,这斯不知高低,当有此报,只他躺在这里委实难看,不如让弟子略效绵薄吧。"

    见一清面色仍是木无表情,朱燕走向门口,待要喊几个人来,走过花平身边时,余光扫下,忽地大吃一惊,蹲下身来。

    "师叔,他,他还未死!"

    象是为了验证她的话,随着她的话音,花平的胸口开始缓缓的动着,到了此刻,谁也看到出他还未死了。

    只为着这意外震惊了短短片刻,朱燕就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

    "若能接了这掌还不死,就算你过了我这关吧。"

    那么…

    可是,就凭他,是怎么接下刚才那一掌的,难道说,一清师叔竟也动了留情之心?

    好象很不可能,但不管怎样,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那么,就无须再多作追究了吧?

    直起身来,看向一清,却没有说话。

    一清冷冷的哼了一声,丢出一个小药瓶,道:"喂他把药吃了,带他去见师姐吧。"语声仍是冷冷的,全然不为所动。

    只是,要是苏元或肖兵在场的话,就一定能够发现,一清的右手,从刚才起,就一直藏在袖中,没有动过,而且,好象,还在微微的颤动着…

    耳听朱燕扶着花平远去,一清的面色,终于不再是那冷冷的冰色,当容颜崩散开来时,沉思,痛苦,疑惑等诸多情感,开始出现在她的脸上。

    摊开右手,手心赫然有着一个极是细小的黑点,若不用心,几乎看不出来。

    方才一清与花平拳掌一接,就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未,本想将他一举震杀,不料真力方催,花平的拳上却送出了一道炽烈霸道,如火若焰的真气,逆袭而上。自己在全无防备之下,掌上真力九成为其摧散,虽仍是将花平打飞,却已不能制其死地。

    行走江湖多年,这样的功夫,一清并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濒死绝境之下,花平竟能突然用出这上官家的不传之秘,乾阳手!

    从一开始,已方就一直弄不清花平的武功来历,看他在这生死关头才肯用出乾阳手,莫非他竟与上官家有什么关系?

    但上官家将这乾阳手视如珍宝,寻常子弟根本不得一窥,能得修习者,若非嫡系子弟,便曾立有大功,他又恁什么能学到?

    一直以来,一清都只当花平是一个寻常江湖子弟,虽和苏元扯上了关系,但终不是玄天宫的人,可若他背后竟有上官世家在撑腰的话,就不能再等闲视之了。

    但是,有怎样的背景也好,在一清的心中,此刻的花平,已和死人无异了。

    她相信,林怀素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因为,这不仅仅关系到玉女宫的名声,更关系到玉女宫的未来。

    师姐,你竟然这么重视飞玲啊…

    林素音一人盘坐在花园中,一言不发,整个人就似己与花园融为一体。

    天色渐黑,脚步声响起,有人走了进来。

    林素音脸上现出一丝疑惑之色,缓声道:"是燕儿么?什么事,这么高兴?"

    朱燕笑道:"师父,他过关了!"

    林素音惊道:"你说什么?!"

    朱燕笑道:"他真的过关了!"

    林素音清修数十年,一颗心早练得古井无波,但这个消息委实太过惊人,使她也一时间失去了平静,惊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他怎可能是宫主和师妹的对手?"

    朱燕将花平与一清交手经过细细说了之后,林素音沉吟道:"这倒有些奇怪,难道师妹突然间动了不忍之心?但按你所说,花公子已是半个死人,又怎能过得了宫主这一关?

    朱燕笑道:"这才是最精彩的呢,宫主看到我们后,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发火,问清了前面经过后,就吩咐把他带下去,好生看护,还说'既如此,就让你见见她吧。'你说,师父,宫主是不是也心软了?"

    林素音大惑不解,沉思了一会,脸上忽地闪过了一袭惊恐之色,但一闪即收,她又是垂首而坐,并未让朱燕看到。

    "燕儿,宫主是不是说,待他养好身子,就带他去见飞玲?"

    朱燕笑道:"是啊。"

    林素音再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朱燕知机退下,听到她足音远去,林素音才抬起头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师妹,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用意吗?

    飞玲,师妹实在是重视你啊…

    一个人走在外面的朱燕,脸上的笑容早已散得无影无踪。

    刚才林素音一闪而过的惊恐,她看在眼里,却藏在心里,林素音既不肯说,她也不必急着去问。

    师父,师叔,还有宫主,每个人都好象知道什么,却又都不肯说。

    生于兹,长于兹,本以为玉女宫是一个简单而透明的地方,可从最近这些事情来看,比自己的想象,真不知要复杂出多少倍呢。

    就只为了一个齐飞玲,竟然会掀起这么大的浪头来…

    齐师姐,为何,你总是这么受重视呢!

    喜怒哀乐悲苦愁。

    斗大的七个字,都刻在约一人高的地方,这石洞并不甚大,也只几丈见方,这七个字一刻,已将周围石壁都占的满满的,只在"苦"字下面留有一扇小门。

    齐飞玲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双目紧闭。腿上横着一柄长剑。

    每个玉女宫的弟子都知道,思过洞中的七个大字,乃是第一代宫主丁香兰亲手所刻,正是要犯过弟子能斩七情,绝六俗,静心清修。这些年来,齐飞玲已隐为这一代弟子之首,被目为下代玉女宫主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对这些事情,自然加倍的清楚。

    只是,很多事情,知道了和做得了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此刻的齐飞玲,正是这句话的最好写照。

    第一百次睁开眼睛,又第一百次紧紧的闭上,从小就被玉女宫的诸多清规戒律抚养长大的齐飞玲,一直被玉女宫主夸奖为"心若冰清"的齐飞玲,从来都没有这么焦躁不安过。

    洞中不见天光,不知昼夜,但屈指算来,送饭的弟子已来了四十余次,也就是说,自己在这洞中,已呆了十几天了。

    齐飞玲性情本极恬静,自幼就常随林怀素枯坐终日,对她来说,一人在洞中坐上十天八天,这实在不能算是多么了不起的处罚。只是,现在的齐飞玲,已不是往日的齐飞玲了。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猛然站起,想要再舞一会剑,排一排心中的郁闷,只是,她才刚刚站起,就有一个声音在石洞中响起。

    "玲儿,你忍不住了?"

    "师傅,是您?"齐飞玲回过头来,惊得目瞪口呆。

    站在她后面的人,赫然正是玉女宫主—林怀素。

    "徒儿不知师傅驾到,有…"还未说完,已被林怀素止住。

    "我已来了近一个时辰,看你始终不动,还道你终于悟透了这七字真义,只是,你终于还是没能沉得住气。"

    齐飞玲不知如何作答,垂下头去。

    "他来了。"

    齐飞玲猛然抬起头来,惊道:"师傅,他真的来了?!"

    林怀素轻叹一声,道:"玲儿,玉女宫众多弟子,我一向最喜欢你,下一任玉女宫主的位子,大家都知道,是为你留的。"

    齐飞玲低声道:"弟子愚鲁,蒙师傅错爱。"

    林怀素道:"我没错,无论武功,人品,你都可说是个中翘楚,而天生一颗冰心,正合传我衣钵。"

    "这次的事,我是故意引他来的,你想也明白了。"

    齐飞玲犹豫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抗声道:"师傅,就弟子所知,当日之事,确是过在我宫,他又已承诺绝不说于他人,您又,您又何苦非要…"便再说不下去。

    齐飞玲本是孤儿,从小由林怀素抚养长大,视之如母,敬若天神,这"杀人灭口"四个字,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

    林怀素摇摇头,苦笑道:"痴儿,痴儿,还不悟吗?那小子的死活,为师早已不放在心上,为师千辛万苦,只是为你罢了。"

    这句话大出齐飞玲意料之外,全然不明就里,看向林怀素。

    林怀素却不再说话,背负双手,在洞中缓缓转了几圈,齐飞玲满腹狐疑,偏又不知如何开口,强行抑住心神,默不作声,只一双眼睛紧跟着林怀素,转来转去。

    林怀素在"苦"字前停下脚步,伸出手去,在笔画上轻轻抚摸,眼光闪烁,极是迷离,也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

    齐飞玲不敢惊扰,垂手静待在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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