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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和周桃姑认个干亲,以后也是个照应,就是不肯许下两家媒约。
李绮节对周桃姑并没什么恶感。
可她上辈子曾在后母底下讨生活,后母为人并不坏,也没故意虐待过她。但自打后母给她老爸又生了两个弟妹之后,她在家里的身份就显得有些尴尬微妙。后母对她的一言一行也格外挑剔敏感,话里话外,都带着几分试探怀疑。
那种明明在自己家生活,却每分每秒都备受煎熬的滋味,李绮节委实不想再忍受一次。
所以李乙娶不了周桃姑,李绮节其实心底里还是有几分雀跃的。
也因着这份雀跃,她愈发觉得对不住这辈子的便宜父亲李乙,这几天显得十分乖巧顺从。
故而灶上这锅羊肉汤底的鸭花汤饼,李绮节不敢嫌弃。就着一笼汤汁鲜美的灌浆馒头,慢条斯理一顿吃完。
李子恒的伴当进宝收了碗筷去灶间洗刷,见李绮节将汤汁都喝得一干二净,宽慰道:“三娘果然是大好了,胃口也好了许多。”
李绮节擦擦嘴,“中饭吃什么?”
进宝拿剖开的葫芦制成的水瓢舀了一瓢生水,“官人说中午给他备些冷淘就好,大郎和三郎的饭已经煮上了,看那砂锅吊子,里头炖了一锅黄芪羊肉汤。”
李绮节站在石缸前,正揪着片静水里养着的莲叶玩,听了这话,顿时翻了个白眼,怎么还是羊肉!
趁着日头好,李子恒劈完柴火,又来回搬些笸箩出来,摆在庭中的木架子上。
笸箩里晾着今年刚从乡下收来的当季金桂花,得在霜露前晒干,好封存在坛子里。
李绮节走过去要帮忙,李子恒擦擦脸,将她连搀带扶,一直送到桂花树下的一张木藤椅上。
又搬来一个带铜锁扣的糖果匣子,往她怀里一塞,憨憨道:“吃你的罢,这点小事,哪里至于劳动你?”
说完又转身忙去了。
糖果匣子里装的并非后世的糖果,而是一些油炸面点心,像云片糕、麻糖片、糖耳朵、麻叶子这之类的糕点,都统称为果子。
李绮节拈起一枚云片糕,刚吃了两口,宝珠手脚飞快,已从罐子里倒出一小盅桂花、莲实茶粉,煮了一大壶滚烫茶水,送到她跟前来,“三娘喝些热茶,中饭吃肉汤,是配米吃,还是去巷子里买些胡麻饼?”
进宝和宝珠是一对姐弟,姐弟俩从北方逃荒,一路乞讨,流落至瑶江县,其他亲族家人俱都死在那场饥荒之中。两人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在街旁插标卖身。
李乙只花了两担粮食,就买下他们二人。
如今姐弟俩一个跟着李绮节,伏侍李家三人的饮食起居。一个是李子恒的伴当,帮着料理酒坊的粗活,偶尔去乡下监督长工、短工们下地劳作。
“我和哥哥吃饭,买六张胡麻饼,要咸菜肉馅的,给阿爷留两张,四张你自己吃。”
宝珠点点头,道:“中。”
这便去淘米炊饭。
吃中饭时,间壁孟举人家的仆人来李家敲门,送来一篓子新鲜水嫩的菱角、莲蓬。
孟举人是从乡下发迹的,老家还有好些穷亲戚在田地里挣命。其中有个孟五叔,他家五娘子时常来县城孟家走动。打秋风之余,每回来都会挑几担地里的瓜果菜蔬,和一些山里土物,与孟家人尝鲜。
孟家院子里养的一群鸡、鸭、鹅、狗,就是五娘子从乡下送来的。
五娘子总是穿一身蓝布衣裳,裤腿、衣袖都打着补丁,一头黑发梳得光溜溜的,盘在脑后,头上只插一根乌木素簪子,收拾得倒是利落干净。她长得精瘦矮小,皮肤黧黑,但总像有一把子无穷无尽的力气,一根木扁担压在瘦削的肩膀上,挑着四五袋累沉的粮食瓜果,从乡下一直走到县城里,二三十里土路,从没听她叫过累。
五娘子晓得自己是上门打秋风的,姿态却并无畏缩怯懦,面上总是带着笑,见人就有一肚子的爽利话。来县城的次数多了,和巷子里其他人家也都熟络起来。
加之五娘子说话爽快,在孟娘子面前总是三句不离孟举人如何有本事,孟家七娘子如何生得漂亮金贵,孟娘子如何大方、果然是尊贵的举人娘子……满口这之类的奉承好听话,若是当着邻里的面,五娘子就会奉承得愈加卖力。
故而孟娘子虽然严苛刻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有一帮邻里在旁边看着,也不好冷着脸赶穷亲戚出门。偶尔孟娘子也会大方一回,舍得把五娘子一些厚布匹、旧衣裤、精细粮、荤肉骨,与五娘子拿回家去补贴家用。
进宝接了莲蓬、菱角,笑道:“五娘子来了?上回她不是说家里小郎君总咳嗽么,我家官人留了一罐子恩济堂的百草秋梨膏,专给五娘子备下的,你拿去把五娘子收着罢。”
说着便回房,取了百草秋梨膏,递到那仆人手上。
那乌黑罐子上还贴着恩济堂的签子,孟家仆人接了秋梨膏,笑道:“李官人恁的客气,既是给五娘子的,我这就拿去把她。”
李绮节见孟家仆人走了,连忙走到墙边,侧耳细听。
果然听到孟家传来五娘子的一阵爽朗大笑,间或夹杂几个仆从的说笑声。想必五娘子又在一众丫头、仆从面前奉承孟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