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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中令夫人和孟苍灵看到张褚芸母女,面上也有些不自在。

    孟苍灵行礼时,周瑛华只微微抬眼,并未起身,眼睛往旁边轻轻一扫,称心会意,扶起孟苍灵,将她让到一边坐了。

    周瑛华把张褚芸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含笑道:“南吴国是本宫的母国,你们都是名门千金,又是西宁使者,身份贵重,到了南吴,本宫的父兄们必不会亏待你们。”

    张褚芸神色淡然,低垂着头,看着自己擦了凤仙花汁的指尖,默然不语。

    张夫人一直朝她使眼色,她全然当做没看见的样子。

    周瑛华浑不在意,说了一会子闲话,才让如意送几名女眷出宫。

    期间她对孟苍灵颇为冷淡。

    郎中令夫人面色有些不好看,孟苍灵更是脸色铁青,如花一般美貌的青春少女,回话时,语气硬邦邦的,惟恐别人不知道她心里有气。

    临走时,周瑛华还拉着张褚芸的手叮嘱了好些话,孟苍灵站在一边,眼眶发红,几乎能喷出几点火星子。

    如意把两对母女送到殿外,去了半日,回来时道:“孟小姐好大的脾气,才出含章殿,就和永乐侯府的张小姐吵起来了。”

    称心坐在脚踏上剥葡萄,指尖捧着一颗圆润的紫色葡萄,笑嘻嘻道:“张夫人和郎中令夫人也不管?”

    如意一摊手:“小姐们的口角,不过是气话,张夫人和郎中令夫人一开腔,那才是真的骂人不带脏字儿呢!”

    郎中令自恃孟家族亲,自然看不起外强中干的张夫人,而张夫人觉得女儿以后就是南吴国的婕妤,多了几分底气,面对昔日常常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孟家太太,难得强硬一回。两人在出了宫门后,本来相安无事,后来孟苍灵几次挑衅张褚芸,张褚芸反唇相讥,两位母亲看似在调和,其实句句都是含沙射影,讥刺对方。

    称心听得一阵意动,心中有些作痒,恨不能立刻奔到宫门前去看热闹,想起周瑛华的吩咐,没敢吱声,继续埋头剥葡萄。

    周瑛华手捧一只青花芙蓉白凤纹小茶盅,银镀金镶嵌宝石凤凰护甲擦过薄脆杯壁,发出嚓嚓轻响。

    该是时候收网了。

    孟苍灵是孟氏嫡女,心高气傲,她故意当着孟家人的面优待张褚芸母女,孟苍灵肯定会心生不满,和张褚芸发生争执。

    婕妤之位决定着哪户世家能在开采银矿的过程中独占一成利润,张家这几年已经渐渐没落,把这个最肥的差事交给张家,不是出于好心,完全只是为了把他们家放在火上煎烤。其他世家看唯独他们张家占的份子多,肯定会联起手来,把早就摇摇欲坠的张家拉下马。

    而张安鸿利欲熏心,根本顾不上其他,还沾沾自喜,以为果真是张褚芸得了周瑛华的喜欢。

    周瑛华揭开杯盖,徐徐吹去萦绕在杯口的热气,这几天,已经陆陆续续有三家命妇密告张家暗行不轨之事,她把所有密信交给卫泽,卫泽没有迟疑,直接命令窦子元去收集证据。

    没有意外的话,永乐侯府,将会成为第一家倒台的世家勋门。

    西宁国,利川城外。

    一辆青油马车在岔道的茶寮前拐了个弯,茶寮老板看了一眼那两匹膘肥体健、皮毛油亮的骏马,心中暗赞一声,端起茶盘笑呵呵上前招呼:“郎君略坐一坐,天干热燥的,好用些茶水润润口。”

    头扎布巾、着一声齐膝短衫的小厮勒住缰绳,跳下马车:“大爷,劳烦您,前面往左的山道可是去往宣恩县?”

    茶寮老板点头答道:“正是宣恩县,往左再走七八里路,就能走出咱们凤凰山,山脚下有一个斧头形状的大池子,池边尽是芦苇丛和荷花莲蓬,顺着土路再往前不过十几里路的脚程,就能看到小山包上一座尖顶的石头塔,那宣恩县就在宝塔山脚下,听郎君的口音,像是从北方来的?”

    小厮并不答话,回身掀开青布帘子,朝里道:“小公子,要不要下来用些茶饭?”

    钱凤桐在老爹的怀里翻了个身,长吁一口气: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风餐露宿,诸事不便,吃尽苦头,如今总算是快到西宁国了!

    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切六盘牛肉,四盘带走路上吃,你一人十个馍馍,我和老爹要两个蒸饼,下四碗鸡丝面,再来一壶卤梅水。”

    茶寮老板站在一旁,一句一句听得分明,一边默记一边将人往草棚里迎,“好嘞,几位郎君先喝杯凉茶解解渴,我家婆娘手脚快,饭菜马上就能收拾妥当。”

    钱凤桐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掀开身上盖的薄衫,把蜷缩在车厢里睡得死猪似的钱老爹摇醒:“爹,就快到宣恩县了,咱们先去吃些热食。”

    钱老爹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一双凤眼水汪汪跟浸了一笼轻烟似的。因为他这双眼眸长得格外好看的缘故,哪怕是他无意间的一个眼神,都像是满蕴着无限风月柔情,勾得人心潮澎湃醺然欲醉。

    瞳若秋水、目似流波,北齐临安城的钱家九郎天生一副姣好容貌,是城内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可惜他空长了一副好相貌,文不成、武不就,加之从小被钱家老太爷捧在手心里养大,又添了一身娇滴滴的骄纵脾气。成亲七八年,二十好几的人了,依然不事生产,碌碌无为。

    原先还没什么,钱家家大业大,随便哪个指头缝里漏点东西,都够钱老爹衣食无忧、享乐一生了。可钱老爹并非嫡出,年前钱家老太爷一归西,钱家大爷接管家业后,把库房一锁,一家给三百两白银,四箱丝绢,八床锦被,一口大锅,就利利索索将几个拖儿带女的庶兄弟打发走,出去自己过活。

    北齐国近年来灾荒频起,老百姓们衣不蔽体、穷困潦倒,能不饿死便是祖宗保佑。挨到年底,谁家可以蒸上一锅白米饭,煮几碗猪肉白菜馅饺子,煎几尾肥鱼,炸一笸箩素丸子,熬一吊子肥肉藕汤,已是难得的奢侈,常年吃不饱肚子,是眼下北齐国农人的常态。

    此时一斗谷只需五个铜板,三百两白银,足够寻常一家七八口的市镇人家过上二三十年吃穿不愁的好日子了。可对于从小锦衣玉食、呼奴使婢的富贵公子们来说,平时一顿酒饭就要花费五千钱,还没算上给花娘们的赏银,何况如今是要分出去单过,一家老小十几口人,三百两银子哪里能够?

    钱大爷是嫡长子,继承钱家实乃名正言顺,他们父子几人又都是官身,钱家嫡出的七郎还在军中任职,手握兵权,可以说钱家大房的拳头是又大又硬。甭管钱家庶子庶孙们如何哭天抢地、咒骂不停,钱家下人只管粗声粗气一顿怒吼,把昔日高高在上的主子们往外一推,包袱一扔,便不管了。

    钱老爹人长得漂亮,本事却一点也无。才刚死了老爹,又被嫡长兄赶出家门,一片凄风苦雨中,勉强找了个破落小院子栖身。

    屋漏偏逢连夜雨,钱老爹搂着心肝宝贝儿子钱凤桐默默垂泪的时候,他的娘子郭氏留下一封和离书,卷了家里的存银,带着所有仆人,连夜跑回山东娘家去了。

    钱老爹唉声叹气了大半个月,给一向最为亲近的嫡兄钱七郎写了一封家信求助,钱七郎远在镇北大营,民间书信来往全靠南北商人投递,算起来钱七郎最早也要到年底才能收到钱老爹写的信。

    而这封求救信才托人送出去没两天,他们父子二人就被前来收租的户主给赶出来了。

    钱老爹倒是还藏有三十两银子的私房留着救急,另外还有一辆马车、两匹宝马。朝廷对马匹的控制很严,跛脚杂毛马都不易得,两匹通身乌黑发亮的骏马更是身价不菲,蛮可以变卖出去换些银钱花用。

    可惜钱老爹平生别的爱好没有,既不喜欢临安城内富贵子弟最为风行的打马球、斗奇花,也不赌钱吃酒,更不喜流连勾栏,唯有那两匹骏马是他的心头好,别说卖出去换钱买粮食,就是他自己饿肚子,也不肯委屈两匹神驹。

    父子俩卷了包袱行李,牵着两匹宝马,流落到城外一所香火寂寞的野庙中。勒紧裤腰带,天天跟着寺里的和尚吃稀粥啃窝头,勉强凑活了半个多月,忽然接到一封从西宁国寄来的书信。

    信上说钱老爹胞姐钱氏的女儿如今已经成了西宁国的皇后,辗转听说他这个亲舅舅过得很不如意,要把他们父子俩接到西宁国去,还会给他封个官做!

    钱老爹依稀记得自己是有一个年长几岁的同母姐姐,容貌不俗,当年才十几岁时被北齐国的使臣挑中,带到南吴国为南吴皇帝献艺,之后便被南吴皇帝纳入后宫,还为南吴皇帝生了个公主。

    钱老爹的亲生姨娘去世前,心心念念着想见女儿最后一面,不然走得不安心。钱老爹当时曾去驿馆打听过,使臣告诉他,钱妃早就过世了。

    姨娘终究还是没见到姐姐,就撒手人寰。

    一晃多年,钱老爹没有想到,姐姐的女儿已经贵为一国之母,而且还特意打发人到北齐国寻亲。

    钱老爹欣喜若狂:什么是天上掉馅饼,这就是!皇后娘娘的亲舅舅,那得多威风啊?戏文上不是都说了吗,皇后的舅舅,是能封侯拜相的。

    钱老爹看过书信后,想也不想,立刻回房收拾铺盖卷,预备跟着送信的小厮杜丹青一起去西宁国。

    做父亲的不靠谱,儿子钱凤桐便格外早熟,他拦住老爹,觉得皇后的书信有些蹊跷:堂堂西宁国的皇后,如果果真想接自己的亲人去西宁国享福,肯定会派出一队使臣,把他们风风光光接回西宁国,怎么可能只派一个小厮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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