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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真本来以为相亲的事没有结果,程陆扬也就该停一停了,反正他贵人多忘事,成天还要打理那么多事,哪里有闲工夫管她这点小事呢?
可程大爷在这事儿上还真就认真了,捧着方凯连夜整理出来的候选人资料,有板有眼地坐在办公室审阅。
有了第一次的失败经验,他高举知错就改的伟大旗帜,坚持百里挑一、精挑细选,自忖以他这火眼金睛,就不信选不出个如意郎君。
隔壁负责校对的李蜜捧着一堆核对完毕的图纸进来交差时,眼珠子又开始例行乱瞟,从程陆扬的发型一路瞟到衬衣下看不出什么的胸肌,然后又从幻想中的八块腹肌一路瞟到他手上和桌上的那堆资料……顿时愣住。
像是履历一样的资料密密麻麻地印在白纸上,可公司最近不招人啊!
她又仔细瞧了两眼,在看清楚那些照片全是清一色的俊男帅哥,且年纪都和总监差不多时,顿时惊恐了。
而程陆扬正皱眉仔细斟酌着,一边用指尖轻轻敲桌子,一边自顾自地对一旁的方凯说:“这个李健不行,看起来跟个白斩鸡似的,恐怕肾虚,那方面估计不太行。”
方凯的脑袋埋得稍微低了一点。
“张毅超也不行,有钱是有钱,但喜欢在外面乱来,我以前经常在那些不三不四的酒吧里看见他。”
……你要是不去那些酒吧,又怎么能看见人家去了?
方凯的脑袋又低了一点。
“啊,还有这个吴卓越也不行啊,看看这尖嘴猴腮的样子,一看就是好色的家伙。上回北门那边有块地竞标,他不是也去了吗?一劲儿对着礼仪小姐搔首弄姿的,什么东西!”
方凯抬头看着李蜜惊悚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程陆扬抬头一看,看清了办公室里多出来的人,疑惑地问了句:“戳在这儿干嘛?”
“哦哦,我送图纸来的!”李蜜赶紧目不斜视地挺直腰来,然后匆匆出了门。
方凯默默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觉得今日之后,随着总监性取向的“真相大白”,自己的人气可能会水涨船高起来。
他默默地理了理衬衫,对着透亮的窗户比了个V,露出一口白牙森然一笑。
妈,您的儿媳妇有望了!
而程陆扬耐着性子把一摞资料都看完,以种类繁多的理由排除了一堆候选人,同时对候选人的品头论足也没有停止,在他一句“这人鼻子太大,像法国人,不要”之后,方凯纳闷地问:“长得像法国人不好吗?国际范儿,多洋气啊!”
程陆扬瞪他:“长得都这么不爱国,你还指望他爱国爱家爱老婆?”
“……”方凯憋笑憋得好辛苦。
又有一次,程陆扬二话不说排除了一位五官都长得很端正的先生,方凯又问:“这回毛病出在哪儿啊?这位先生长得正值又善良,挺不错的啊!”
程陆扬呵呵一笑,指着照片上的人:“这穿的是什么?哪个村的村服?我可不希望秦真以后和他一起穿着情侣村服,扭着秧歌来见我,到时候我岂不是还要一人准备一朵大红花给他们戴在胸口?指不定他们还会骑着牛来见我。”
“……”方凯已经开始在心里表演胸口碎大石了。
在程陆扬的百般挑剔之下,厚厚一摞纸最后也没剩几张。他烦躁地把纸重重搁在桌上:“全市那么多业界精英,当真找不出个像样的吗?”
方凯嘀嘀咕咕地说:“可是总监,这些已经是非常好的了,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谁就没个缺点呢?”抬头看了眼程陆扬的表情,他还是没忍住,把话说了出来:“说实话,虽说您说的都是事实,可秦经理也不见得就没有缺点了啊!她学历不高,工作不好,脾气虽然好,但发作起来也不一般,遇到大场面还会畏手畏脚,没有足够的自信心……”
对上程陆扬杀人一般锐利的目光,他把那些没数落完的缺点统统咽回了肚子里,然后小声说:“当然,她优点也是很多的……不过这些人配她也已经绰绰有余了,要真有家世外貌人品都出类拔萃的,有什么道理会看中她呢?顶多看在您的面子上和她见见面,但是真的能接受她吗?”
程陆扬的表情迅速沉了下去,眼看就要反驳方凯,可是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因为他发现方凯说得很对,对得他压根没处挑刺。
可即便是这样,他仍笃定地说:“就凭她是秦真,是我程陆扬罩着的人,她就值得最好的男人。那些凡是因为她的学历工作或者家境就看不起她的人,压根不配得到她,只有像我这种高层次有为青年才是她的真爱!”
方凯见他脸色臭臭的,没敢再还嘴。
程陆扬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方凯,继续说:“秦真是个好姑娘,对人对事都诚心,肯定会有好男人排除万难看出她的好的,现在苦点儿替她把把关,也好过将来她拎着流鼻涕的孩子来我面前哭诉老公不疼。”
想到那样的场景,程陆扬不知怎么的有些烦躁。
他告诉自己别瞎想,秦真一定会拥有一个如意郎君的,从此过上灰姑娘似的幸福生活,一家和睦,笑口常开。
没过几天,秦真下班后正在公交站台等车时,一辆白色的汽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孟唐把窗降了下去,对她说:“我送你。”
秦真下意识地拒绝了:“不用,我坐公交车就好。”
谁知道孟大教授不达目的不罢休,反而微笑着问她:“秦真,我是豺狼虎豹吗?”
“……”你比豺狼虎豹更可怕,你是老奸巨猾的狐狸!
“不管上次的事情你怎么想,凡事总要给人一点余地吧?我只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至少把该说清楚的都说清楚,这样我也没有遗憾,你也会踏实很多。”见秦真有所动摇,孟唐乘胜追击,“我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如果在说清楚以后,你依然明确地拒绝了我,我也不会再让你为难。”
他是律师,懂得如何揣测对方的心情,也懂得如何劝服对手。
秦真咬唇想了想,最终坐上了他的车。
他说得对,事情总要解决,倒不如把话说清楚,免得徒增尴尬。
咖啡馆里放着慵懒舒雅的英文歌,厚重悠长的女声令人心情愉悦,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放松下来。
秦真刚开始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可一杯温暖的咖啡在手,甜甜的奶油入口,她很快就放下了那点不安,对孟唐笑了笑:“有什么话就说吧。”
孟唐的神情很复杂,对上秦真温柔的眼睛,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那天我说了那番话,你不生气吗?”
秦真哦了一声,尾音轻轻扬起:“你为什么觉得我该生气?”
“正如那天那位程先生所说,我在你对我怀有仰慕之心的时候刻意忽略了你的心意,却又在你打算过自己的新生活时,跑来你面前说些令你困扰的话——”孟唐低声笑了笑,“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这种行为很卑鄙,你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可是眼神里却带着无可奈何的意味。秦真注意到他握着咖啡的手有些用力,指尖微微泛白,忍不住失神,大律师也会有紧张的时候?
顿了顿,她说:“我承认一开始我很生气,但并不是你说的那个原因。没错,大家都知道我以前喜欢你,这点我也不否认,你要是不喜欢我,那就是我自己傻,可你明明看出了我的心思,却还一如既往对我好,甚至从初中一路好到高中,让我继续对你保持这种求而不得却又不肯死心的心态,这点就让人不能理解了。”
她喝了口咖啡,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于是继续理直气壮地说:“有人跟我说过,在喜欢和不喜欢这件事情上,人应该有决断力,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赶紧说清楚,否则冷眼旁观他人对你念念不忘,这就是一种虚荣自私的表现。鉴于那些年里你对我的种种不回应,我可以理解为你并不喜欢我,可不喜欢的话,你就不该对我好,送我回家、借我习题、在公交车上帮我挡住人群好让我安心睡觉……这些行为都不该有。你可以说这是同学爱,可明知道我喜欢你,你不觉得这种同学爱就显得太多余了吗?”
孟唐像是很诧异秦真会一口气说这么多,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秦真看着他,很认真地说:“而你那天说的话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你说你从以前就开始喜欢我,但从初中到高中,那么长的时间里你从来没有回应过我,甚至毕业之后还出了国,跟我毫无联系。现在隔了十多年,你回来了,居然跑来我面前说你喜欢我,你觉得正常人谁会信你?”
放下手里的咖啡,孟唐望进她的眼睛里,还是那种温和清淡的声音:“都说出来了吗?”
“什么?”秦真扬眉毛。
“你的疑问和埋怨要是说完了,接下来就轮到我了。”这是孟唐的开场白,不疾不徐,带着十二万分的真挚诚恳。
然后秦真就等来了她苦等十七年的真相和答案。
孟唐说他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就注意到她了。在所有喜欢他或者想与他在成绩上一争高低的女生里,秦真绝对是很特别的一个例外。她从来不会主动找他聊天,也不会在他打篮球的时候跑到操场上去送饮料,更不会像那个年纪的女生一样时常缠着他,问些“你喜欢谁”或者“谁谁谁是不是喜欢你”这种没营养的问题。
秦真想起了以前的自己,胆小平庸,各方面都不太出色,她倒想有那个胆子去接近他,可在繁花锦簇的孟唐粉丝团的光芒下,她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仰望他……嗯,是自卑得挺特别的。
孟唐说很奇怪,他觉得那个叫秦真的小姑娘可能是真对他不怎么上心,可是做前后桌那一段时间吧,每回回头都能看见她拿着铅笔或者圆规对他的背脊骨比比划划的,像是“一不小心”就会瞅准时机朝他恶狠狠地扎下来。
秦真有点尴尬,那段时间吧,其实她是因为自卑到无处发泄,所以把罪过都推给了前面坐着的那个天才少年——本来就是啊,要是他不那么优秀,也不至于衬托得她那么渺小平凡!更何况每次数学老师对着她那惨淡的卷子恨铁不成钢时,总会说那么一句:“你看看人家孟唐!”
看看看,看你个鬼啊,整张卷子都是勾勾,没有一点进步空间好吗?!
孟唐说后来有一天他练琴回家的时候,正巧发现了被困在教室里出不去的小姑娘,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头一次哭得那么伤心,眼泪鼻涕都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
他带着门卫阿姨去解救了她,像是英勇的王子一样,可是小姑娘却不像个公主,没有扑上来崇拜地对他表示感谢之情,反而一路念叨着妈妈做的葱油饼可能被弟弟吃了,叫他哭笑不得。
秦真深刻地反省了一下吃货本性,原来一个伟大的吃货从童年起就已经在各方面初露端倪。
孟唐还说,他每天坐公车上学时都会遇见那个小姑娘,不知道每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早上总会在车上犯困。那么拥挤的人群里,她倒是能好端端地打盹,而他无数次替她挡住周围的人群,用手撑起一方安稳的空间。
这样的行为很傻气,一点也不符合他的风格。可是看见她睡得那么香,他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好了起来。他甚至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看她,长长的睫毛,细腻到毫无瑕疵的皮肤,还有略带婴儿肥的脸蛋。
秦真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上新冒出来的那颗痘痘,觉得孟唐一定会认为她在岁月的摧残中渐渐长残了……
几乎是把往昔峥嵘岁月都给回忆了一遍,然后孟唐深深地望着她,语气里带着一抹无奈:“开始的时候是觉得年纪太小,早恋不合适,后来却是因为我要出国的事情,所以才耽搁下来。”
谁会愿意跟一个即将出国的人谈恋爱呢?并且这个人的出国计划是从很早以前就定下了的,本科四年,硕博连读四年,整整八年的时间里,他都要在国外度过。这样的他要拿什么向她告白?
——我喜欢你,所以请等我八年的时间,八年之后,我来娶你?
孟唐笑了,睫毛有些微微的颤抖,他抬头看她,眼里波光流转,意蕴无穷。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姿态……无一不是在告诉她,他有他的苦衷。
秦真消化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咖啡:“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不回应我,是因为你知道自己不能和我在一起。而不拒绝我,是因为你有私心,希望我能一直喜欢你?”
她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语气也不再温和。
孟唐察觉到了她的态度转变,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秦真笑了:“能说说看你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十分好奇你是如何能做出这种自私的决定的。”
孟唐有些难堪,手指蜷曲了一下,尽量保持平稳的语气说:“那时候年少不懂事,一面为要出国离开你而难受,一面自私地希望你不会在这段时间里喜欢上别人。所以没有跟你说清楚,而是一直对你好,希望你记住我的好,并且……”
“并且因为得不到你,所以一直把你放在心上,念念不忘,对吗?”
“……对。”
一时之间,秦真简直不知该作何感想,是该高兴自己的初恋原来也喜欢自己,还是该痛恨孟唐深沉的心思和老谋深算?
秦真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从挎包里摸出一张毛爷爷,潇洒地放在桌上:“OK,差不多了,就到这里吧。我下午还要上班,就不跟你多说了。”
他有他的苦衷,可因为把她瞒在鼓里,她一个人伤心了这么多年,说到底他的喜欢还是不够,因为他自始至终都以自我为中心,丝毫没有顾虑被抛下的人会有什么感受。
她起身就走,岂料孟唐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跟着站起身来:“秦真!”
她条件反射地甩开了他,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爱慕了很多年的人。
她曾以为自己是拥有了常人所没有的好运气,才会在年少的时光里遇见一个他,虽然没有如愿走到她的身旁,但他留给她的那些温暖岁月也足以点燃一盏灯,照亮她平凡又贫瘠的青春。
结果一切竟然只是他的刻意为之,她本不需要受这么多折磨,本可以在他说清楚、离开之后,顶多难受一阵子,很快就回归正常的生活轨迹,可他算计她,故意对她好,然后带着她的爱慕飞离了故土。
想到那些年里他对她极尽温柔之势,大概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动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吧?
多可怕的心思,多深沉的心计。
“孟唐,既然话也说清楚了,不如就按照你说的那样让我走吧,大家都两清了,没什么必要继续纠缠下去。”秦真后退一步,“这两杯咖啡算我请,毕竟你们这种大律师时间宝贵,一寸光阴一寸金,跟我叙旧半天,恐怕耽误了你不少金钱。”
孟唐的心里顿时一滞,难堪的情绪一路蔓延到了眉眼当中。他慢慢地收回手来:“我不是故意要算计你的,我只是,只是……”
素来能言善辩、心思深沉的大律师忽然也没有了语言,像是失去了辩解能力。
他只是什么呢?只是慌了,只是不想失去她,只是希望哪怕有那么千分之一的机会,在他回国以后,她还是单身,还对他抱有那么一丁点求而不得的爱慕之心?
这些年来,他在国外一直打听她的状况,她的工作、生活、朋友圈,她的身体、家人、恋爱状况,一切都如他希望的那样,她一直单身,像是真的在等待他的归来。
可等到他欣喜万分地回到故土,却又忽然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孟唐颓然地拿起那张百元大钞,塞回秦真手里:“哪怕讨厌我,也不要这么对我。”他苦笑片刻,“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没有对你说今天的这番话。”
那么我在你眼里还会是那个温和美好的少年。
秦真看着他溢于言表的失望与伤感,顿了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她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点无奈和好笑。
她在生什么气呢?气他以自我为中心?其实按照孟唐的说法,听上去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一个要出国的人难道还该来招惹她?他记挂她,所以希望长长的时光里她也把他放在心上,这似乎也无可厚非。
不够深刻的爱情大抵是有私心掺杂的,难道她还指望对方毫无保留地为她付出,留在国内不去留学?
只可惜时光蹉跎人,等到他回来时,两个人的心境都大不一样——至少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秦真了,她的心里多出一个人,也少了一个孟唐。
她笑了笑,抬头看着孟唐:“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这么坦诚告诉我这些,不过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好吗?”
她没有伸手去接那张钞票,而是径直走出了大门,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不知晃动了谁的心。
人若是想要彻底抛下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曾经的心结统统解开,然后一身轻松地对它们说拜拜。
秦真觉得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她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给白璐打电话,连续几次都被挂断了,最后一次是一个男人接起来的,用一种很不耐烦还很冷淡的语气对她说:“不好意思,秦小姐,白璐现在没空和你说话,麻烦你明天再打来。”
不待她答话,那边就直接掐断了通话。
她觉得她们的友情第一次遭到了破坏!
这时候,烧烤摊的老板娘已经端着一盘烧烤、拎着几瓶啤酒过来了,见秦真还在不停打电话,笑着问了句:“哟,姑娘,朋友来不了啊?点这么多菜,啤酒也好几瓶呢!你一个人解决得完吗?”
秦真觉得很愤怒,好不容易想找闺蜜喝杯小酒庆祝一下,居然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汉子给再三阻挠了。想了想,她把电话打给了程陆扬。
程大爷接起电话,听到了她的邀请,趾高气扬地对她说:“你叫我来我就来,那多没面子啊!”
秦真说:“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来?”
“夸我长得帅。”
“你能不浪费我话费吗?你能直接过来我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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