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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望去,只见老韩站在一棵大王椰下,一脸漠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和我母亲是同龄人。她们这代人,童年时经历过50年代的饥饿,少年时经历过60年代的狂热,青年时经历过70年代的奉献,中年时经历过80年代的改革,好不容易在90年代安定下来,却又赶上了下岗。几十年的人生风雨,她们身体内的性魅力己经荡然无存。即便如此,她们为了区区十几、二十元钱,仍然拖着自己疲乏的、臃肿的、衰老的身体,接受着生活的……“再教育”!
很快,一个六十多岁的秃头男人向老韩走来,她刚才还漠然的脸上,立刻堆积起一脸媚笑。两人很快开始讨价还价,而后一前一后的消失在夜色中。
我差点晕倒,结结巴巴道:“老韩,她怎么可以这样?”
沙姐摇了摇头:“她但得有一点办法,又怎么会走这条路呢?”
老韩是我们宿舍最沉默的一个,沉默到她这个人可有可无。但老韩虽然没什么文化,却有一句很经典的话,那就是:“来深圳不容易,来深圳后想回去,就更不容易了!”
真不知道有着半百阅历的老韩,在深圳经历了什么,才能得出这个沧桑而深刻的结论。不过,老韩大多时候很沉默。当然,老韩的沉默,是有原因的。
老韩很可怜,她在湖北的某个小村庄辛辛苦苦的劳作了大半辈子,老两口都不生养,结果抱养了一个男孩,贫穷的老韩丈夫为了养育这个孩子,下井挖煤、进窑打坯,用一身力气换来弓一样的驼背,换来孩子在贫穷中健康的成长。
转眼,孩子大了,也订下了一门亲事。儿子和准儿媳对老韩两口子很孝顺,每天起早贪黑的下田种地、进城卖菜。儿子每次进城都给老两口捎点点心或零食。乡亲们都说儿子孝顺,老两口这些年心血和劳累没白费,晚年一定会享福。就在老两口心满意足的期待儿子完婚时,儿子却出事了。那是凌晨3点,儿子贪图能在早晨6点赶到城里,把刚摘下来的菜卖个好价钱,黑蒙蒙的就上路了,结果被一辆过了的汽车撞飞了十几米,鲜血染着翠绿的青椒、韭菜散落了一片。没有目击证人,肇事司机开车逃逸了。
老两口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多,去找交通主管部门,但是这条国道上每天几万、十几万辆汽车往来奔波,又有什么办法找到肇事司机呢。去了一次,人家深表同情;去了两次,人家礼貌接待;去了三次,办事人让回家等通知;去了四次,直接没有人理了。老韩的丈夫,在老年丧子的打击下,一病不起,半年就死了,儿媳妇来探望两次之后,也退婚了。可怜的老韩埋了丈夫,数百次的奔波在交通部门,运管部门之间,想讨个说法,但是毫无结果。心灰意冷的老韩抱着死一般的心到处流浪,准备流浪到哪里,支撑不住了,就死了算了。
老韩不像祥林嫂一样,对每个人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只是有一次沙姐买了猪耳朵时,老韩哭了,老韩对她说:“我儿子那天进城之前,还对他爸说,‘爸,这次我给您捎点猪耳朵,下酒吃爽口’。”
说到这里,沙姐也红了眼圈!
我却摇摇头:“就算老韩很可怜,但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她不一定要做这行的呀,她可以打工、可以捡垃圾养活自己。”
沙姐白了我一眼:“她那么大年纪了,连个身份证都没有,谁要她?还有,深圳的垃圾也不是谁都可以捡的!”
我很不服气:“有那么夸张吗?真是的!”
她撂下一句:“幼稚。”便转身就走。
我不知道自己幼稚在那儿,只好讪讪地跟在她后面。天快黑了,我一个人可不敢在外面转悠,赶紧往回走。
没想到刚回到宿舍,却看到白可可在哭,稀里哗啦的,这让我和沙姐都十分惊讶。白可可不过二十四五岁,平时独来独往,一副很清高的样子,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要到哪里去。
看她哭得伤心,我走过去劝道:“别哭了,在这里住的人,每个都有一把辛酸泪呢。”
她一边擦着眼泪鼻涕一边说:“我和你们不同的,你们都是生活所迫走到这步,我是被一个男人所迫才走到这步的!”
我和沙姐不由面面相觑!
尽管白可可很激动,但我们还是从她的叙述中,知道了个事情的大概。原来,白可可父母都是公务员,父亲还是当地的法院院长。她不但家境好,长得也粉嫩可爱,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她选择了一位高中同学做男友。男友虽然家境一般,却长得十分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