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泻而出温水,我顿时觉得惬意极了。
“这个你也会?”
“我爸爸生病的时候,我照顾了他好一阵。也是这么给他洗头的。”他说。
热水随着他的手,漫到我的耳际,舒服得要命,使得我想闭上眼睛慢慢享受。可是,又舍不得不看他。
一张清秀韵致的脸如今悬在我的上面,眉心轻轻拢着,在认真地挤洗发水。
我瞅着他,一秒两秒三秒……
他瞥了我一下,然后将一张毛巾搭在我脸上,遮住我的视线,说“这样不会溅到眼睛里。”
“你肯定是不想我看你。”我嘟嘴。
他笑了下,没狡辩。
“我头发太长不好洗。”
“嗯,是够长的。”
“小时候,我妈怕麻烦,就一直给我留短发。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那些女孩儿,时而梳着可爱的小辫子,时而长发飘飘的。我就琢磨啊,等我长大了,有人权了,一定要把头发留很长很长。”
他不急不缓地揉着我头皮。
“可是后来,白霖说我个子小,留长头发显得更矮,所以我就全都扎起来。赵晓棠也说,要是我剪个短发,会俏皮一点。“
说到这里,慕承和没有继续沉默,缓缓开口说:“我觉得长头发也行。眼睛大大的,留着齐刘海,头发又黑又亮,像个洋娃娃。”
我闻言,嘴角翘起老高,“你这是在夸我漂亮可爱吗?”
“嗯。”他答。
因为脸上盖着毛巾,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说这个“嗯”的时候究竟是种什么模样,一直不得而知。
泡沫沾到我额头上,他替我抹去。
“我要仔细想一下,我什么时候开始剪齐刘海的。”
“我教你的时候还没,后来春节看到你,就剪了,那天你穿了件红色衣服。”他说。
“红色的大衣?”
“不是,是短款的羽绒服。”
“哦,我居然是穿的那件旧衣服。”
“我记得衣服后面有个帽子,扣子是木制的。敲钟的时候,你还想抱我,结果活生生地忍住了。”他忍俊不禁。
“我,我记不起来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当时,我过生日。”他说。
“正好农历大年三十?”
“恩,除夕的夜里出生的,因为好记,所以一直都过农历生日。”
“真的啊?生的这么好。”我挺吃惊的,“真可惜,你该早告诉我的。害的你送我喝伏特加当新年贺礼,我却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他冲掉泡沫给我洗第二遍,忽而轻轻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什么?”我问。
“第二年春节你在哪儿?”
如果他把那一次叫做第一年的话,那么第二年应该就是指今年,我想了想回答说:“去找我妈了。”
“你没有给我打电话,连短信也没有。”他淡淡说。
听到他的话,我的心骤然一紧。
随后,慢慢地伸手拉开遮住视线的毛巾,重新看到他的脸。
我盯着他,他盯着我,两个人都半晌没吭声。
他肯定一直从未意识到自己长得有多么的漂亮。睫毛不长,但是在眼角最末的那个地方恰好卷翘起来,让双眼顿时显得灵动晶莹。难怪那些小时候的照片,到了四五岁都看不出来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就是这么一张面容,此刻却挂着一点失落的情绪。
我本可以说,这不能全怪我,你也有责任,全是怪你回避我,所以我才故意这么做的。
可是,我什么也不想再说,只是用右手撑住身下的椅子,把身体支起来,带着满是洗发水泡泡的脑袋,仰着脸,恶作剧似的咬了口他的下巴。
5
冲洗干净后,他拿干毛巾给我攒干头发。
我突然觉得应该感谢张丽丽,不然哪儿有这待遇。
慕承和说:“其实,你那个同事可能有点自卑吧。”
“我想了想也是,她也许特怕别人看不起她。”
“你能懂就好。”
他去拿吹风,给我吹。因为电吹风的声音太大,这期间我们没有再继续说话,直到头发干了大半,我开始自己梳。
他说:“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也会让我自卑?”
“为什么?”我诧异了,“我俩一比谁更好,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我思来想去除了我是女人这个事实外,完全没找到我身上究竟有哪里值得他自卑。
“其实,我买了个东西本来想除夕送给你。”他说。
“啊?是什么?”
“香水。”
“香水?”我的心猛然跳了下,眼睛往酒柜那里瞄了瞄。难道说那香水真是送给我?
“结果你没联系我,后来,我又觉得不太妥当。”说着,他真的去取那个盒子。
我接过来,欣喜地打开。里面是一个像墨水瓶一样的玻璃瓶子,上半截紫色,下半截是透明。我喷出一点,嗅了嗅,“好香。”
“我觉得你平时肯定不用这东西。”
“为什么?”
“就像个男孩儿。”
香味散开后,我又使劲闻了下,“有个花香味,是什么香水?”
“Stella。”
“为什么当时突然想要送我这个?”
他避而不答,反而问:“你觉得是什么花香?”
“玫瑰?”
他露齿笑了,“嗯,是保加利亚玫瑰。很特别,不是大红,而是粉色的,花瓣很小巧,开在保加利亚山谷的大马士革玫瑰。有一年我去保加利亚开会,中间有好几天的休息时间,就呆在索菲亚南边,那里有些小村庄里整个山谷都是这种玫瑰,铺天盖地的粉红色,很美。”
“不是说英国玫瑰么?我一直以为玫瑰是英国的最有名。”
“保加利亚有一个别称叫玫瑰王国。”
“保加利亚在哪儿?”我承认我对地理比较白痴,完全不了解这个国度在欧洲什么地方。
“希腊旁边,说俄语他们也能听懂个大概。”
我拿着盒子仔仔细细地研究上面的英文。
他挨着我坐下来,手指将我垂在他手边的发尾绕来绕去地玩。
“薛桐。”他叫我。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Роза?”
呃——
难道他当时给我取这个俄文名字不是为了整我?我的视线从手上抬起来,狐疑地问:“玫瑰?”
慕承和眉目舒展,“保加利亚的玫瑰啊。”
电脑打开后,他找出他在当地照的照片给我看,都是些浅粉色的玫瑰,短小的花瓣层层叠叠紧缩在一起。另外一张是刚采下的花骨朵儿,带着露珠,含苞待放,很像等待着亲吻的鲜嫩嘴唇。
还有一张。
可能是在他毫无知觉间,别人替他捕捉的。
照片上的慕承和站在阳光下,似乎被玫瑰的刺给扎着手指了,拧着眉头低头看手,还刻意避开那要使他连续打喷嚏的骄阳,旁边的保加利亚女孩儿正准备将剪下的花递给他。在他身后是玫瑰谷的灌木,晴空湛蓝。
说实话,它们并不如我预想中那么千娇百媚。小小的玫瑰灌木丛,叉枝丛生,颜色浅浅,枝条上布满了尖锐的刺,在慕承和的认知中,却觉得它和我很相似。
“为什么啊?”我问。
“不知道,直觉。”
“你可是理工的高材生,你们不是凡事都讲逻辑的吗?”我不依不饶。
“是啊,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他一边含着笑与我打太极,一边掏出打火机去阳台抽烟。
后来,我无意间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粉玫瑰的花语——
初恋。
喜欢你那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