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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扩散开来,不会儿整个山头都变成红色的了。
小孩儿疑惑地抓抓发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低头间,才发现脚下的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碧绿的野草。再一看,陌上田野,村头巷尾,竟然已经繁花开遍。
小孩儿惊讶地张大嘴巴,跑进小院里看哑婆婆,竟见到几个孩子在院中玩耍,他们手里拿着花,跑啊跳啊,洒落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他愣了好久,才认出他们来,不正是婆婆拣的那些痴傻的儿童么?只是他们怎么突然能跑了?他们不是连饭都不会吃吗?
哑婆婆佝偻着身子站在屋檐下抹泪,一遍一遍地唠叨着,“好人啊!真是好人啊!他们是好人……”
小孩儿凝望着他们离开的地方,心里产生了个强烈的念头,——我要变强大,做个像哥哥一样的好人!
他并不知道,此刻他崇拜的那个人正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舒白望着谢瑾宸的背影,几乎不能自已。这么重情重义的他,如果知道连他最敬重的大哥二哥也欺瞒于他,又该会伤心成什么样?当心中的神祇轰然倒塌后,他还能否站起来?
他以合掌结印,在乔雪青消散处结下结界,默默念出咒语:
“吾以众生之宏愿为信,结血之印契,山鬼之灵,皆从此令:以深情为种,得以永存。皇天垕土,诚为吾鉴!”
血之印契,在所有法术里是仅次于灵之印契的存在。这种术法并不需要强大的力灵,连最最普通的术士都可以施为。然而却极少有术士使用它,因为这是以施术者自身为载体,它消耗的是施术者的生命。
故而,若非心志刚决、有大执念之人,是不会轻易使用这种术法的。
所求越大,消耗的生命越多;当所求重于施术者生命之时,施术者便会魂飞魄散!
舒白他竟然会为乔雪青耗用自己的生命?不!他并不是为乔雪青,而是为山鬼一族!整个山鬼一族,数万个生命。
——以深情为种,得以永存!
他要让乔雪青、要让沦为丑怪的山鬼族人,获得永存力量!
他疯了么?!他竟然妄想改变物种延续的方式,违逆自然?这是神祇才能完成之事!他一个凡人岂敢如此狂妄?求之不得,便是魂飞魄散!他是在用生命作为赌注!可他的命能有多重,岂能与一个种族相比?
他将会魂飞魄散!
谢瑾宸惶恐地冲上来,他要阻止这个人!他不想再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消散!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术法已经开始,号令既出,那些飘零的花瓣忽然像被抽去了色彩,渐渐暗淡下来。而被抽去的颜色化成丝丝缕缕的绯红,从四面八方凝聚而来,渐渐地、渐渐的凝聚在一点上,变成浑圆饱满的一粒,流光溢彩。
——那是一粒种子,乔雪青的深情凝聚成的种子。
“你看,他不会消失。……来年春上,将它种于故国的土地上,它便会生根、发芽,开出美丽的花来。你的雪青哥哥会随着那朵花,重降于世。”
舒白靠在树杆上,他身上的力气似被抽空了,脸上却带着笑容,目光盈盈。
谢瑾宸凝望着他,神色复杂,良久冲上来,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
他心底有许许多多的疑惑,可是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却什么也质问不出来。这个人肯为别的种族耗用自己的生命,纵然他对自己有再多的欺瞒,又怎么好责问?
他抬起手,拇指拭去舒白嘴角的血迹,动作十二分轻柔,似乎怕弄伤他这不堪负荷的身子。
良久,沉沉地道:“多谢。”
舒白轻轻地摇了摇头。
“哇!好多花啊!”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他们回头,见是那个带来的那个痴儿,方才他还目光痴呆,此刻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兴奋地望着漫山遍野的山花,“好漂亮啊!太漂亮了!”
两人并肩坐在树下,看孩子欢喜地蹦蹦跳跳,忽而相视一笑。
有人逝去,有人重生,这便是生命。
谢瑾宸将种子与头发收在一起,郑而重之的收入怀中,他的声音很坚定,“山鬼一族不该就此消亡,每个生灵都有生存于这片瀛寰大陆的权利。”
“舒兄,我要去一趟北豳古国的遗址。”
“我陪你。”舒白竭力掩饰自己的疲态。
谢瑾宸有些迟疑,舒白这个样子实在不宜奔波,可他又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看出他的迟疑,舒白解释道:“不必担心我。是他们的深情感动了山岳,才有繁花万里。我的术法不过是个引子,于我并没有什么伤害。”
事实并不如他说的那么轻松,不过谢瑾宸没有推拒。
舒白又问,“你知道遗址的入口么?”
“雪青兄长在此是为了守护元婴,故而不会离遗址太远。如果猜得没错,这里就有隐藏着入口。”
“那么,这孩子怎么办?”
这时有野兽的叫声传过来,是乔雪青的赤豹和文狸。赤豹则用头拱了拱小孩儿的腿,它缩着耳朵,样子无比的温驯。小孩儿被它逗得咯咯笑,亲昵地抱着它的头,一点儿也不害怕。玩了会儿它屈下后腿蹲在小孩儿身边,意思很明显,它送小孩儿回家。
谢瑾宸明白它的意图,送这孩子回去,他们便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去完全乔雪青的遗愿。它跟随乔雪青多年,极为灵性。方才刻意讨好孩子,不过是为了让他不惧怕它。
谢瑾宸抱起小孩儿放在赤豹背上,摸摸他的头和蔼地道:“乖,去找婆婆和哥哥。”
“嗯。”
赤豹带着孩子消失在花丛中,文狸咬着谢瑾宸衣袖,示意他跟自己走。
舒白扶着树站起来,他虽然努力支撑,身子仍免不了摇摇欲坠。谢瑾宸看得不忍,蹲在他身前,“我背你。”
舒白有点难为情,“不用了。”
谢瑾宸挑挑眉,“还是你想要我抱着?”
模仿自己的调戏口吻,倒教舒白愣了下,接着哭笑不得地道:“谢兄,你要学也学得传神点,好歹也勾着我的小下巴吧?”
说着趴在他的背上,谢瑾宸双手环住他的腿背了起来,边调侃道:“等你把胡子刮干净了。”
“咦?有么?”摸摸自己的下巴,又开始不正经起来,“好像还真是。谢兄,你说我把它们蓄起来怎么样?长须飘飘是不是更有大侠范儿?”
“我觉得刮了更好。”
“真的么?”
“最好再涂点胭脂。”
“咦?”
“这样就可以当个娘们儿了。”
“……”舒白被噎住了,顿了顿叹息,“谢兄,原来你喜欢这口啊!”
“……”
舒白就是有这种本事,无论经历过多悲伤、多沉重的事情,他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前一刻还哭得天昏地暗,下一刻抹干眼泪,便又谈笑风生。
并非他心里不痛,只是将痛默默地隐藏在心底。
插科打诨着到了乔雪青的屋里。那个入口就在这里,当他们靠近时,辛夷的墙壁自动打开露出条地道。整个地道都是木制的,应该是乔雪青修建的。里面种满了各种的花草,看着牲畜无害,但若不是文狸带路,这随便哪株植物都足以要他们的性命。
走了约模两三里,眼前出现了块巨大的青铜门,门上雕刻着只双翼白虎,仰劲长啸,威风凛凛。
舒白伏在谢瑾宸的背后,因此清楚地看到在靠近青铜门的时候,他的肩胛骨处有红光闪出,迅速没入青铜门上白虎的眼睛中,随及只听“轰”的一声,北豳古国遗址向他们打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