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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并非每一处罪恶都能伏法,只是想到死者胸口被马蹄踩出的凹陷,想到那妇人的痛哭,心底悲悯而不甘。

    她定了定神,又问:“黑水村的案子如何了?”

    孙钊呼出口气,“这案子倒是简单,证物齐全,又有人招供,今晨沁水县衙的人亦到了,死者身份皆被定下,很快便能结案了。”

    薄若幽心底好歹得了安慰,眼见得天色不早,她便告辞离了衙门,待回了家中,便与程蕴之提起了今日的案子和所见之人。

    程蕴之默然片刻,“这案子,只怕定不了。”

    薄若幽沉默着,程蕴之叹气道:“忠义伯的夫人是安阳郡主,郡主是过世的忠亲王之女,因此他们府上亦是皇亲国戚,户部尚书卫述,当年是中了一甲入仕,后来娶了徐皇后母族徐家的女儿,早年间徐皇后牵扯进了惠妃案中,全靠着卫述才将徐家保了下来,这个卫述不可小觑,有他在,他儿子多半会脱罪。”

    薄若幽听的心中更是沉重,程蕴之抚了抚她发顶,“你只管验尸,别的事左右不了,且到了京城,往后见到这般事端只会多不会少,义父别的不论,首要是令你知道保护自己,你人好好地还能多验几桩案子,至于其他是非,非你分内之事,最好莫要卷入其中。”

    薄若幽何尝不懂,忙点头应了。

    第二日晨起,薄若幽比往日更着急往衙门去,昨夜她睡得不甚安稳,程蕴之所言更使得她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因此她才急着去衙门,想求证些什么。

    一到衙门,薄若幽便见吴襄怒气冲冲的从内堂走了出来,碰上她,吴襄面上怒色一滞,薄若幽忙问:“捕头这是怎么了?”

    吴襄长叹一声,“昨夜我走了四家,都是案发之时在场的,本来说得好好的今日一早来作证,可没想到刚才人倒是都来了,却个个都改了口,根本不愿指认。”

    薄若幽心底咯噔一下,吴襄面露暴躁,“早知道昨天晚上便带他们来写证供然后签字画押。”

    薄若幽想劝慰吴襄,却又不知如何劝起,就在这时,一个衙差却从外御马而来,到了衙门之前,衙差皱着眉头道:“捕头,黄氏来义庄了,她说要领回她夫君的遗体。”

    吴襄眸子一瞪,“领回遗体?案子都未完,领遗体做什么?”

    衙差苦着脸,“因为她说她不告了。”

    吴襄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咬了咬牙,立刻叫人备马,薄若幽一听,亦打算与他一道去义庄看看,她不敢相信,昨日黄氏那般悲痛,怎一夜之间便不愿告了。

    待到义庄,果然见坤叔等在门口,指了指后堂的方向,“你快去瞧瞧吧,非要把遗体领回去。”

    吴襄快步入了后堂,薄若幽跟在他身后,一进门就看到黄氏一脸木讷的坐在停尸的木板边上,听到响动,她有些迟缓的抬眸看过来,见到吴襄,她也无丝毫讶异,而后平静的站起身来,“吴捕头,我不想告了,我想领夫君的遗体回去令他早些入土为安。”

    吴襄皱眉,“案子还未完你怎就不告了?”

    黄氏眼底血丝满布,一夕之间人亦憔悴了许多,她眼底浮起一层水光,“那敢问捕头,可真能给伤人的凶手定罪吗?”

    吴襄迟疑了一下,素来豪爽的他,一时说不出肯定的话。

    黄氏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她低头去看夫君的遗体,眼泪又扑簌簌的往下落,“我们是贫苦人家,耗不起,也告不起,他们送来了许多金银,还许诺令孩子入私塾,这是我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我已接下银子了。”

    吴襄一愕,眼底生出怒色,可想喝问什么,却又觉再多的斥责也说不出口,黄氏抹了一把脸,“倘若躺在这里的是我,我亦愿意他如此,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可我真的害怕了,就算我告下去,我便算了,可孩子太小,他要如何活命呢?我们是地上的蚂蚁,那些人只要动一动脚尖,我们就尸骨无存,我害怕……”

    吴襄眼底怒意散了,只剩下苦涩,片刻问:“他们给了多少银钱?”

    “一百两,还是两百两,我未曾细数过……”黄氏擦了擦眼泪,“多谢捕头了,我当真不告了,我只是个妇道人家,还请捕头莫要怪我。”

    吴襄看了她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应了,令她带走尸体,又令她再去衙门写一份证词,待黄氏用牛车将遗体带走,吴襄和薄若幽站在义庄门口都未曾言语。

    坤叔坐在中庭石墩上叹了口气,“也不是头一回见了,如此已经算好了的。”

    吴襄低低骂了一句,薄若幽想起程蕴之所言,只觉一股子冷意从脚底漫了上来,此时还未至正午,日头却已高悬,她抬眸看了一眼日头,双眸被明光灼的涩疼,却仍然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她又站了片刻,与吴襄分别后回了家。

    路上薄若幽心绪不高,可待走到家门前,却见门口停着两辆华丽马车,她眉头一皱,还当是薄家大房又来了,立刻便拧着眉头往里面去,进了院子,却一眼看到了薄逸轩站在院中。

    这次来的是薄家二房。

    薄逸轩正打量院内墙角的芭蕉和紫竹,听到响动回过身来,修眉高高一扬,他盯了薄若幽两瞬,忽而走上前来,“你上次便知我们是谁,为何不与我们相认?”

    薄若幽抿着唇未语,只去看正厅,她又看了眼薄逸轩,不理会他这质问一般的话,径直往正厅去,正厅内坐着薄家二老爷薄景礼和夫人魏氏,二人看到她回来,都侧目望来,相较大房的高高在上,二房夫妇显得和蔼许多,魏氏打量了薄若幽片刻,亦上前来赠礼,薄若幽接了,又见屋子里堆着不少他们带来的礼物。

    程蕴之对着大房颇多冷色,对二房倒是和气许多,薄逸轩从后面跟进来,对适才薄若幽不理会他很有些不满,见礼之时,薄若幽方才叫了他一声兄长。

    故人相见,也不过是说些旧事,魏氏仔细问了芳泽过世之事,薄景礼亦将这几年薄家之事说了些许,原来薄氏这些年越来越没落,薄景谦一个员外郎便顶了天,若非林氏照应,只怕连那员外郎的位置都要被人挤下来。

    不多时说起当年的亲事,薄景礼有些不自在道:“这事大哥昨夜提起了,说是你们不强求了,这对幽幽多有不公,可也是没法子的事,当年……当年薄家不想丢了和林家的亲事,大哥也多少有些私心,这才……”

    比起大房理所当然的态度,薄景礼多少存着愧疚,魏氏道:“不过幽幽也不必担心,没了林家,还可寻别的亲事,只是我听大哥他们说,幽幽如今在做仵作?”

    薄若幽应了,魏氏叹了口气,又看了眼程蕴之,似乎颇为不解,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直白,试探着道:“这个……也是十分稀奇,不过女孩儿家做此行当,还是有些不妥了,不说旁的,便是你的亲事都会颇受影响,二婶还想为你相看个好人家呢。”

    薄若幽气定神闲的道:“多谢二婶为我操心,不过我做仵作好几年了,倒不觉有什么,旁人若喜欢指指点点,于我也不算什么,因此并无停下来的打算。”

    魏氏欲言又止,去看薄景礼,薄景礼亦面露不赞同之色,只是双方才见面,不好对小辈说教,薄景礼便又问起了程蕴之的打算。

    今日一番见面,虽有些疏离陌生之感,可到底比昨日和气,程蕴之留他们一家用膳,午膳之后,他们方才告辞了,几人一走,薄若幽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便知道一旦被薄氏知晓他们归来便要有颇多麻烦,如今看来,这麻烦才不过刚开始。

    程蕴之见她面露不快,和蔼的安抚:“这便是人情世故了,少不得耐着些性子应付,义父虽气恼大房,却不愿你真的毫无依靠,你那二伯是老好人了,这是坏处,却也有好处,往后若他们有心照拂你,义父心底是高兴的。”

    薄若幽一听此言,哪还有半分不快,只是心口酸涩的道:“义父做这些都是为了我。”

    “傻丫头,你是义父唯一的女儿,义父自然要为你打算,何况这些也不算什么。”顿了顿,程蕴之问她:“这两日,你可见过武昭侯?”

    薄若幽微愕,“两日未见了,义父……问这个做什么?”

    见她有些不自在,程蕴之失笑道:“没别的意思,只是适才你二伯一来就说朝堂之上有些动荡,说是武昭侯奉令,悄无声息的拿了不少朝官,你大伯也因此十分紧张,今日未同来也是在衙司有事,我便想着,你若见过武昭侯,或许知晓一二。”

    薄若幽想起霍危楼那日去府衙内库便是为了公差,且当日内情如何,霍危楼不仅没对她吐露分毫,便是对孙钊都隐瞒着,看那模样便知他近日的确有的忙碌,只是到底为了何事她便不知了。

    既有此言,薄若幽便越发记挂霍危楼,只是想到他于公差上十分专注的秉性,料定几日内多半难再见他,然而她没想到,当天晚上,霍危楼便到了程宅。

    霍危楼到了程宅却不进门,薄若幽出来掀开马车帘络,霍危楼第一句话便是说:“带上验尸的箱子随我走,我要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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