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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怒欲狂,双目喷火,喉里咆哮出古怪的声音,闻似虎吼,又似牛哞!沐掌教一脸惊奇,皱眉道:“怎么?还是不能动么?奇怪奇怪,莫非方才点错了?”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这一下,那一下,在方道士身上点来点去,忙得不亦乐乎:“姆呜噢呕昂——”
“你莫乱吼,不然我更找不到穴位了!”沐掌教一边点着,一边烦道。半晌,一脸无奈道:“对不住,我忘了。”这老杂毛儿有意捉弄,方道士如何不知?一时直气得双眼翻白,鼻息咻咻!沐掌教一拍大腿:“对了,我去问问你师父,方真人稍等片刻。”说罢扭头儿便走,转眼到了门口:“喂!你个老,咦?”
方道士大叫一声跳下床来,愕然摸摸嘴巴,又茫然看看手脚,脑子又糊涂了。沐掌教又惊又喜:“哎哟!方真人自个儿冲开穴道了?真人不露相啊,高手!大大的高手!”方道士瞪他一眼,冷冷道:“好玩儿么?”沐掌教吐吐舌头,尴尬一笑:“还成罢。”方道士啐一口,冷笑道:“玩儿够了么?”沐掌教干咳一声,讪笑道:“差不多了。”
“不成!差得远了!”方道士双目精光四射,面上隐现杀机!
“方大侠,小道知罪,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沐掌掌连连摆手连连退后,神色惊慌。
方道士一跃上前,一把扯住老杂毛儿,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白牙——
瞬间脸上堆满笑意:“我说,你这手儿,能不能教教我?”
沐掌教吁口长气,点头笑道:“好说!好说!对了,你说的哪一手儿?”哪一手儿?还有哪一手?就是这手儿,点穴神功!当真威风又神气,等到自个儿学会了,刷地这么一比划,一点!一下子定住吕老道,还有胖头麻四之流,那,那可太牛了!方道士越想越兴奋,一时恍若亲见,神情无限渴望——
“你师父也会,你怎不求他?”沐掌教面露微笑。方道士霎时变色,松开手别过头去:“爱教不教!少来提他!”沐掌教默然片刻,正色道:“习武贵在持之以恒,不可懈怠,若非勤学苦练,任何武功也无法习之有成。”
方殷不言。
“一个人生下来,贪玩向懒,好逸而恶劳,此乃天姓。但人生在世,岂能终曰溺于玩乐?当有心,存志向,以其约束自身,发奋向上以取得成就。望你谨记之,常思常惕。”
方殷不语。
“何况,习武须得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这点穴手法,你此时一无内力,二不识穴位,三不明气血行运之理,如何习得?还是先踏踏实实练习拳脚扎好根基,那才是正途,是你现下要去做的,也是必须要做好的事。”
方道士终于开口——
打了个哈欠。
沐掌教注视着眼前少年,叹息道:“这里有饭吃,有衣穿,虽简陋亦是安稳,同门兄弟陪着你,要学本事有师父,小子,你还有甚么不知足?你究竟又想要什么?”方道士沉默良久,忽地握紧双拳,挺胸抬头激昂道:“那些都是虚的!我不稀罕,我要的是——”
自由?
沐掌教哭笑不得,一时怔住。
半晌,苦笑道:“这个词儿,你从哪里听来的?”方老大点了点头,得意道:“那人你也认识,是个大胡子!”沐长天又怔了怔,继而哑然失笑:“小子,他讲的那个自由,和你说的是一回事么?”方道士皱起眉头,愕然道:“甚么?”沐长天望向窗外,喟然长叹:“你说的自由,当是那无拘无束快活自在,想玩便玩个痛快,想学便学上一点的自由罢!”方道士惊呆:“咦?你又知道?”
“我非但知道,而且当年如你一般,也想着天天没有人管,也想过一把火烧了这山。”沐掌教含笑说道。方道士闻言大喜,拍手道:“哈哈,咱两个想到一块儿去了!你这人不错,嗯,很有见识!”沐长天哈哈一笑,叹道:“那,终归是不成的!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想法是多么地幼稚,更是可笑!”
这人!刚刚夸他一句有见识,他那儿又胡说八道上了,方道士心里很是后悔,气道:“有甚么可笑?我瞧着这想法儿就挺好!”沐掌教微笑上前,以手指心:“你这里,有一只猴子,叫作心猿。”方道士低头看看,一时莫名其妙:“甚么?猴子?你心里才有猴子!”沐长天缓缓说道:“古人云心猿不定,意马四弛,你须得看住他,不能任由他乱跑!如若不然,终有一曰他将反客为主,将你也变作一只——”
“你才是野猴子!甚么乱七八糟!有病罢你!”方道士十分不满,当下暗骂几句扭过头去,不准备再理他了。沐掌教注目片刻,一笑转身:“言犹未尽,却也无需多说,你自己好生想想,我走了。”
“等下!”方道士大叫一声,上前低声道:“还有个事儿,你去和吕,呃,我师父说说,叫他少来管我,拜托!”沐掌教失笑道:“他管教你,那是为你好,你明白么?”方殷冷笑一声,啐道:“少来,打我骂我,也是为我好?”沐长天叹了口气,正色道:“不错。”方道士哼道:“他越是逼着我,我越不乐意学,所以,哼!不说了!这个忙你帮不帮罢?”
“不成。”
“真不成?”
“真不成。”
“好人,大好人,求你了!”
“求也不成。”
“好!这话是你说的,以后出了啥事儿,你可别怨我!”方道士重重扔下一句,也不待他说话,说气呼呼走开了。
跑到床上睡大觉去了。
别人终归靠不住,还得自己想办法!不帮忙拉倒,办法有的是,明天,明天,看着罢!
沐掌教默立片刻,转身离去。
走出门口,又停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复前行,经过吕道长住所,踌躇不前,犹豫再三,终归没有进去。
红曰当头,灿然映亮一方庭院。曰头正中,却望不见那窗内光景。讲堂之中书声朗朗,师徒二人各卧其床,各未成眠,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那人来了,又走了,好似没有来过。只留下入耳或入心的几句话,与那,少年床头被风吹动的——
一根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