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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时分,大兰山以北方向的山路上,褚素先正带着那一众叛逃的人员前行,只是此时人数已经比出发时要多了三个人,而这三个中其中一个是被绑在车上的孙钰,以及两个已经卖身投靠的孙钰的从人。
陈文下山后,留下来的尹钺由于事务繁忙,对于准备好成行的老营各司车辆只得以数量车安排一个队监视的方法来督促南下。可是到了最后,银库的人姗姗来迟,尹钺因为要监管和照看南塘营兵家属以及那些哭哭啼啼的老营官员、武将的家属,便早已带队出发了,只留下了剩下的一队兵监督。
走到半路狭窄处,褚素先的一个亲信以小刀隔断了中间一辆车的绳索,致使落在上面的一个大箱子掉了下来堵住了部分山路,使得后面无法前行。
带队军官认识一些字,看后面几车箱子上的封条写着的都是些银库用来融铸锭、测量重量的工具之类的暂时无关紧要的东西,便依了褚素先的请求,监督前面贴着装有银子、铜钱的车辆前进,容他们这散落一地的东西重新装好再行跟上。
只不过,这个军官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由于事出仓促,监管不力,褚素先在出发前就将其中几辆装载着银子的车上箱子的封条和一些放置无关紧要的东西的箱子上的封条进行了调换。
此间那队南塘营士兵一走,褚素先等人便把掉落东西的大车打了个横,卸下拉车老牛的笼头,将连同后面的其他车辆一同带走,从而完成了这个粗陋至极的调包计。
虽然陈文始终没有提及撤离后的目的地,但是既然集合地点在南面的镇子,那么褚素先觉得他很可能是准备南下天台山投靠新昌伯俞国望,就像当年的王翊一样。
出于对陈文的恐惧,外加对绿营兵贪婪的了解,褚素先最终选择北上进入山区,最终沿着山道到达余姚左近的路线。这样走既可以与陈文的既定行进方向背道而驰,也可以躲开清军,只要活下来,便可以隐姓埋名或是直接投靠满清。
只不过,聪明人却并不只有他一个,孙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忙带着从人骑着驴子追赶。
可是追上之后,由于人数的劣势,再加上孙钰平日带人严苛的缘故,他反倒是被褚素先抓了起来。
此间没有被仇恨着他的褚素先杀死,也大半是托了陈文的福,因为褚素先害怕陈文的人追上来,想以他作为人质,若是能够顺利撤离,也可以用孙钰来当送给清军的投名状。
计划很完美,运气也很不错,然而却并没有什么卵用。
陈文派出来追捕他的不是别人,乃是当年在黄得功帐下为亲兵,对骑兵的使用和斥候的相关知识熟的不能再熟的李瑞鑫。褚素先押车前进,孙钰骑驴追来,留下的蛛丝马迹都已被李瑞鑫轻而易举的发现,此刻已经带着那一队骑兵追来。
听见由南向北而来的马蹄声,褚素先连忙指使着一个亲信,持匕首挟持住孙钰,以为人质。
见李瑞鑫追了上来,褚素先连忙喊道:“李千总,孙钰那厮在本官手里,你若敢轻举妄动,本官就杀了他!”
离着得有二三十米,李瑞鑫眯着眼前看向褚素先那边,最后一辆牛车后,褚素先的一个亲信正手持着匕首架在孙钰的脖子上。而孙钰则被五花大绑了起来,虽然依旧在挣扎,但是力度并不是很大,看那身业已破烂的官服,大抵也受了不少伤吧。
“褚司库,你这么就走了也不通知我家将军一声,是不是太没有礼貌了?”
听到李瑞鑫的调侃,褚素先颇有些不知所措,莫说是他了,就是和他同谋的数人加一起也不可能击退这个“打遍大兰山无敌手”的骑将。更何况李瑞鑫还带着一队骑兵而来,看样子个个彪悍武勇;可若不能让李瑞鑫退走,他褚素先必死无疑。
“李千总,经略已经殉国了,大清的铁骑近在眼前,何苦再为那个姓陈的如此卖命。这些箱子里面有五万多两银子,本官愿意分与李千总三成,只当是给李千总和众兄弟的跑腿钱。有了这些银子,买房子置地做个富家翁不比在那姓陈的手下刀口舔血强?”
五万多两的三成,也就是将近两万两银子,这是李瑞鑫手下那些平民百姓出身的士卒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此刻的李瑞鑫已经听到了不知道是哪几个人发出的咽唾沫的声音,只不过他始终带着南塘营的中军骑兵队,这些士卒早已习惯了他的命令,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开口质问或是讨价还价。
李瑞鑫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即大声说道:“老子手下有一队兵,把你们全杀光都够,到时候银子都是我们的,你一文也捞不到。老子要六成,不给就开打!”
六成?!
褚素先心头仿佛业已滴血一般,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妻妾都不要了才把这些银子弄到手,李瑞鑫一张嘴就是六成,剩下的他何苦来哉呢。只不过既然李瑞鑫肯谈,他自觉得还有得商量,便如同做买卖般开始讨价还价。
“五成!最多五成,李千总还请见谅,本官久在这大兰山贼营,想要回到家乡还需要不少银钱打点,五成银子也不少啦,还请李千总笑纳。日后本官在清廷那边若能混出名堂,也决计忘不了李千总此番的恩德。若是李千总还要不满足,我等就将这几辆银车退下山去!”
李瑞鑫骑在马上,侧着马来回来去的走动,虽然总有一侧面向褚素先,但是却始终侧着马走动,仿佛是在思考一般。
来回几次之后,李瑞鑫的左腿一侧面向褚素先,正要摆着马头正面对着褚素先,只听他说道:“好,五成就五成。”
得到了成交的讯息,褚素先和他的亲信绷紧的神经不由得一松。
可就在这时,只见那李瑞鑫胯下战马的马头摆正了过来,现出了他右脚正撑着那张稍小的骑弓,而他的右手正持箭紧拉着弓弦。这一瞬间,李瑞鑫一个铁板桥躺在马背上,而右腿也随之放平,右手一松,那张骑弓“嗡”的一声就将箭矢送了出去。
这一手可是他李家的家传绝学,当年他太爷爷在辽东做马贼的时候就靠着这一手名震江湖,后来即便受了招安,这等高超的射术也从没失传,此刻正应在了李瑞鑫身上。
“中!”
一箭飞出,正中那个挟持着孙钰的汉子的眉心,那汉子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就躺倒在地,只是那匕首还是在孙钰的脖颈上带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谁敢动一动,休怪你李爷爷手下无情!”
命中当场的同时,李瑞鑫腰力一挺便重新坐了起来,向着左侧的另一个弓袋箭壶随手一抽,便是另一张更大的骑弓搭箭在手。
那一箭的威慑力实在惊人,用脚射箭都能如此精准,实在是把褚素先等人惊呆了,就连被破布堵着嘴巴的孙钰也瞪大了眼睛,全然顾不得脖颈上的伤痕。
眼见着李瑞鑫一箭出手,先前在他喊话前就得到了暗示的骑兵们连忙策马奔去,将这些人一一控制住,并捆绑了起来。
见大局已定,李瑞鑫满脸鄙夷的走到褚素先跟前,抬手便是一马鞭,直接就抽在了褚素先的脸上。
“陈将军待我等恩重如山,且才具世所罕有。区区几万两银子你这狗贼就想买走老子和老子这些儿郎们忠诚和希望吗?姓褚的,你这厮也未免太过小瞧了我李瑞鑫和这些忠勇汉子!”
言罢,李瑞鑫便下马解开了孙钰的绳索,将这些叛逃者牵在一个马后,指使着随行的骑兵把这几辆牛车调头后,便命令一个骑兵赶回去报信。
第二天不到五更天,由于大兰山明军的军纪良好,信誉也一向不错,再加上陈文使人传达的消息具有很大的威慑力,大兰山一带很多百姓都愿意随南塘营撤离,就算不愿同行的也基本上都选择暂避一时。
粗略估算了下规模,算上大兰山明军的机关人员、军属以及昨天逃到大兰山的明军溃兵,估计有六、七千人的样子。
这个人数已经超出了陈文的预计,但是既然决定掩护百姓撤退,自然也没有抱怨的余地。
五更时分,李瑞鑫的信使早已赶到,估算距离和速度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追上。陈文骑在那匹已经被他命名为“大白”的战马上,一声令下,所有撤离人员便在每十户人家分到的一个大兰山官员、小吏或是临时任命的带队人员的指挥下,按照这些人拿到的既定顺序号牌依次而行。
向着新昌前进!
………………
两天后,重新休整补充完毕的提标左营通过了一天的行进,已经接近了大兰山的范围,而撒出去的探马也将他们得到的军情报了回来。
“禀报李帅,大兰山贼寇人去楼空,就连山下的村镇也空无一人。”
李荣扫了一眼随行的徐磊和王升,回忆了一番此地的地形和大兰山明军的历史,继而说道:“大兰山贼寇肯定是去和天台山的贼寇会合去了,所有探马向南搜索。”
“卑职遵命!”
与此同时,满清的绍兴副将在剿灭会稽山明军之后,转而试图为新昌解围,此刻已经从嵊县出发,直奔着新昌而去。而围困新昌的俞国望所部在接到清军来袭的消息后,也正在赶忙收缩散出去搜集物资的辅兵,准备撤回天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