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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常剑雄听到那四个字时,心中出乎他意料的,竟然没有放松。
他心中突然涌出的,竟然是百般滋味,还交织着隐约的愤怒和怒火!
——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答案吗!这样他违法持~枪的罪名便得不到成立!杀死刘斌,不过是误杀,罪责都在马骝身上!他可以全身而退,保全自己的一切,尤其是名誉!
可是他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他为什么竟然会怒火中烧,竟然会觉得恨时樾?!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时樾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为什么他时樾就能坦坦荡荡有情有义,他常剑雄便始终莫名其妙地做了小人!
他常剑雄不要时樾来同情他。绝对不要!
法官又敲了一下法槌,道:“被告时樾,你确信并不知道枪~械来源?”
时樾道:“不知。”
法官说:“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枪支管理办法》,非法持有、私藏□□,且造成两人死亡者,将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倘若根据枪上指纹,综合考虑各方证词,这支枪将判定为归属你所有。你可有异议?”
时樾沉默。
整个法庭上鸦雀无声,所有旁听者屏息凝神。
常剑雄的脑子里很乱。突然浮现出很多事情。军队生涯、勋章、红旗、降落伞、父亲、董事会的长桌、同父异母的弟弟……
然而所有乱象褪去,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南沙的那座岛屿。
在两波袭击的空隙之间,他躲进了一个椰林。
他手里拿着一柄匕首,是他从一个扮演敌人的老兵手里抢下来的。这柄匕首是他在岛上最为有效的武器。
他在椰林中闭目养神,忽然听到有些动静。他循声悄然过去,看见一个人在打椰子。
是那个江西农村来的小子,时俊青。
他看到时俊青砸了两个下来,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弄开。
他在心里嘲笑: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愣头青!大约只在电视上见过椰子,却不知道椰子怎么吃吧!
他走过去,时俊青见到是他,没说话,锋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他用匕首在一个椰子上扎下三刀,打开了一个三角形的口子。
他说:“喝吧。”
时俊青看了他一眼,抱着椰子仰头喝了。这岛上很难找到淡水,他必然是渴的不行。
他又对他说:“椰肉也能吃。”
时俊青锋利的目光仍然看着他,把另一个椰子投给了他。
他接住,朝他笑了笑。两个人一起躲在椰林中喝椰汁,吃椰肉,恢复体力。
他对时俊青说:“怎样?我们结盟吧,做兄弟。”
结盟吧。
做兄弟。
其实他从来没有真心想过和时俊青做兄弟。打心眼里,他看不起这个农村出身的愣小子。
他是谁?他是常剑雄。他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天之骄子。论能力、论长相、论家庭教养,论一切的一切,他那样不是出类拔萃?这个时俊青,怎么可能跟他比!
但是很明显,时俊青是拿他当兄弟了。时俊青信任他,对他诚心实意,也挺崇拜他样样都拔尖。
常剑雄挺享受这种感觉。他居高临下。
可是今天,现在,这个被开除出“蓝天利剑”,已经改名作时樾的人,竟然还在保持沉默。
他还在拿他当兄弟。
常剑雄突然觉得很耻辱。无比的耻辱。
他看到时樾就要摇头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张开了嘴。
“那把枪,是我的。刘斌,是我误杀的。”
……
庭审结束了,后面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取证,作出最后的判决。
一个穿黑衣的女人避开众人,从法庭里走了出来。她低着头,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清相貌,只是皮肤很白皙,明显保养极好。
她匆匆去了地下车库。
快到她那辆车前面时,她突然站住了。
她的车前面,站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女人。穿着青色而板正的套装,庄重,严肃,面容冷傲。
样子却似乎很熟悉。
那个女人开口了:“你就是安宁。”
很冷肃的声音,是那种平日中经常作行政训话所培养出来的腔调,威严而不容质疑。
安宁感受到了这女人身上和她截然不同的气场。
她摘下口罩,露出殷红而丰满的唇,浅淡而风韵十足地一笑:“南大小姐亲自来,有何见教?”
南勤说:“这样子审也没把你牵涉出来,你本事不小。”
安宁妩媚笑着,看着自己涂成黑色的指甲:“男人对我死心塌地,话又少,我也是没办法呀。再说了,”她无辜地摊开手,“我安宁从来都是做正经生意,行得端坐得正啊。”
南勤冷冷一笑,“有些人只是把恩看得太重。至于你,现在是早借着你前夫的手把自己洗白了,那么之前呢?你年纪轻轻,怎么发家致富的?”
她扬手把一个文件夹丢到她手里:“这里头的一些东西,你好好看看吧!再敢耍花招,别以为你现在是加拿大的国籍,就治不了你!”
安宁伸手接住,翻了两页,墨镜下白皙的脸色倏然变化了。
南勤冷傲地看着她,一双修长的眼睛是和南乔截然不同的威严霸气:
“你已经在警方的外籍人员监控名单上了,好自为之吧。”
“我的父亲,非常不想看到你这种人在这片土地上的存在。”
……
最终的一审判决出来,时樾虽然没有担上违法持~枪~杀~人的罪名,却因为马骝等人举报的一些其他的过错,被判处了一年的有期徒刑。
他没有上诉。这是他过去过于激进所犯下的错误,他没有想过逃避。对于他而言,他觉得一年已经很短了。
常剑雄是三年的有期徒刑。震远护卫这个家族企业,暂时交由了他的弟弟负责。
时樾出狱那天,郄浩、郝杰等一帮人来接他。
他们嘻嘻哈哈的,郝杰伸手摸了一把时樾的光头,“擦,这样儿都还是帅到飞起!”
时樾笑着拨开他,伸手去摘他的帽子,骂道:“我草!老子的脑袋也是你随便摸的?今晚就给你剃了——”
那帽子一揭开,下面竟赫然是一颗亮闪闪的光头。
时樾呆愣住了,却见郄浩和其他的兄弟也齐刷刷地把帽子取了下来——
清一色的光头,青色的头皮。
“时哥!”
“时哥!你看!”
“时哥——”
郄浩一拳砸在时樾身上:“妈的,不就是几根毛吗?和兄弟们一起长,看谁长得快!”
时樾眼中盈出了泪光,和他们一个个重重地拥抱。
“兄弟!”
郄浩摸了支眼拿出来抽着,“时哥,清醒梦境我卖了。以后,我就又跟你混饭吃了啊!”
“是啊!靠你了时哥!”
“带着哥们儿发家致富啊!”
“趁年轻,再搞出一个上市公司出来啊!”
……
一群男人久别重逢,热血沸腾地打打闹闹了半天。郄浩看见时樾的目光又在不自然地四面探去,笑了下,道:“咋?时哥?想女人了啊?”
时樾淡淡笑了笑。
服刑的一年,他和南乔并没有再见过面。南乔的确有过来申请过一次和他会面,但是他拒绝了。
他是真的不想让她见到他在监狱中的样子。
南乔于是再也没有来过。
现在,他仍然不希望她看到自己。可是心底里,却又无比地企盼着见到她。
郄浩说:“别看了时哥,嫂子好着呢,没和别的男人一块儿。就是最近公司特别忙,她去德国出差了。”
时樾“哦”地笑了一声,“那就好。走啊!”
郝杰开了车过来,拉时樾上了车,郄浩和其他的几个兄弟也都各自开了车,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海底捞开去了,要给时樾洗尘接风、除晦气。
而这时候,几百米开外的一栋楼里,玻璃墙内,三个人正静静地看着。
欧阳绮偏过头,说:“喂,没哭吧?”
南乔淡淡地看向她,面色平静又安然。这一年,她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
她说:“哭什么?”
欧阳绮笑眯眯的,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乖!”
旁边的石栎看着欧阳绮,也温和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