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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猫囡的心,彻底的冷凝僵滞。之前,她还对自己的丈夫,抱有一丝希望。她觉得,就凭自己十多年做仆人养家的辛苦,将来丈夫也不该亏待自己。有朝一日她病了、老了、不愿意在外面奔波了。她可以回家,回到丈夫的身边。可是今天,她算是领教了这个男人的冷漠绝情。
这次‘重伤’回来,只有不绝于耳、不重样的叫骂声与罔顾事实的侮辱。由始至终都没人看她一眼,亏她还煞有介事的装扮了一番。事实证明,她的丈夫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更别说其他。
她的心开始飘零,她从此将无家可归、无人可依。
相对于猫囡的惆怅与酸楚,春荷却庆幸与雀跃的无以复加。她欢呼:“娘,我们自由了,我们脱离苦海了。”
听见春荷的喊声,全家人的目光从不同的位置、不同的角度看向院子里。只见春荷举着母亲的休书,欢快的在院子里原地转动,一时间衣裙飘飞、青丝乱舞,董照勇的心中竟泛起了一丝别样情怀。
春荷张扬的快乐,充斥在院子里,感染着全家人。
美多呆呆的看着春荷,体会她的感受,忽的喃喃自语到:“她觉得自己是在天堂。因为,那样的快乐,只在天堂才有。”
“春荷的天堂在这里,你的呢?”董照勇盯着美多的眼睛问。
“母亲的怀抱就是天堂。”美多毫不迟疑的说。
“想家了?齐郎中很快就会来的。”董照勇轻声安慰道。
“我知道,会很快。”美多说的并不自信。
看着美多有一些忧郁的神情,董照勇的心像堵了一朵棉絮,闷闷的。不知道为什么,美多的情绪总能影响到他。
她高兴他会觉得快乐;她平静他会觉得安详;她烦闷他会觉得沮丧;如今她淡淡的忧伤,让他觉得有满满的惆怅。
董照勇觉得自己应该很理解她,因为他们曾经一起经历、穿越过那黑黑的黑夜。对于怕黑的孩子们来说,那夜的黑,让他们觉得安心,在黑夜的包裹中,让他们觉得安全,由此可知那夜要发生的事情,该有多么的严重和可怕。
十二岁的美多,和董照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可她却比董照武成熟懂事了很多。即便如此,她也还是一个孩子。紧急关头她听话的,独自跟随着素不相识的人,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家。他懂她的孤独寂寥、不安忐忑,他很想一力承担她的不良情绪,他希望她能快乐。
董照勇一边想着,一边微微扭过头来,看向自己身边的美多。只见她的眼眸水雾氤氲,他的心觉得有些疼。须臾,又见美多那长而翘的睫毛轻眨几下,那清澈的眼眸变得冷清深邃,睫毛似沾上了小小的水珠。
美多感到了来自他的目光,缓缓的侧过头来。他有些慌乱的,把目光转向春荷。
院子中间的春荷,被自己的旋转,旋晕在地。跪坐在地的她,一手支撑着地面,一手高高的举着母亲的休书,面向着天空喃喃地说:“谢谢老天,谢谢老天给了我们一个新的生活。”说完她匍匐在地,好久没有起来。
在美多的期盼中,齐芝淑在六月末的时候,赶了过来。与她同来的,还有一位叫李玉轩的西医大夫。他们这次过来,都是接家人的。齐芝淑来接美多,李玉轩来接妻儿。
美多粉红如霞的衣裙、漆黑如墨的青丝,猎猎的向后飘飞。前后舞动的两只阔袖,一如蝶翼振翅高飞。一双红色的软靴蹬踏跳跃,轻盈飘逸。她犹如一只彩蝶迎风翻飞着,翩然的落入了母亲的怀抱。
在看见母亲的一刹那,美多跑的急切、跑的忘我、跑的迅速、跑得美艳。在女子行为举止有束缚的时代,美多跑出了野性与潇洒。那速度、那唯美,惊艳了在场所有的人。以至于在六十多年后,董照勇在黄泉路上,紧紧追随着的,也是那一抹蝶一样的清婉飘渺。
与齐芝淑一同进入院子的,还有李玉轩和他十七岁的学生秦优仕。看着蝶样的身姿,仙样的容颜,起起伏伏的飘飘而至,他觉得她就是遗落凡间的仙女,靓丽炫目的让他痴狂。秦优仕先是一个愣怔,然后不自觉的张开两臂,似乎等待那抹让他震撼的美丽撞入他的胸膛。
须臾,怀抱空空、佳人倩影擦肩而过,可胸膛却爆满。似乎在他张开双臂那一刻,有一支看不见的温柔之箭,射入了他的心房。他的心有一个轻颤,有一拍的漏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