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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军队调动与往常完全不同。
平民躲在的家中,从房门的缝隙里战战兢兢地望着一队又一队向着都督府行进的兵马,心中恐惧万分。
晨雾渐渐散去,包围都督府的兵马渐渐显出了轮廓。
大群手持锋利长枪和漆黑的佰刀步兵伫立在都督府门口,排列整齐的兵马一列接着一列,武装步兵和铠斗士将都督府的大门道堵得水泄不通。
守卫都督府卫兵们失去了往日的傲气,他们同样全身披甲地戒备着,眼神里流露着恐惧和震惊。双方没有冲突,相隔几十步对峙着,拿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却是令人震撼。
不止是前门,整个都督府周边已被突然出现的军队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这一幕,官员吓得全身哆嗦,双脚战栗。、
家有吊死鬼,讳提绳子长,“兵变”二字,历来是北疆官员不能出口的大忌讳。
太昌三年,怀朔镇田怀县兵变,一个营野战兵因为军饷久被克扣而营啸,当场杀管领、副管领,乱兵呼啸而入田怀县,将县令和主簿在县衙里乱刀分尸,洗劫全城,奸yin妇女,肆意杀人。事后,光是城内大街上收敛的尸首就有三千多具,田怀县十室九空,几给屠戮一空。
太昌五年,武川郡长锁兵变。两个营的守备兵因为不堪军官的虐待,集团营啸,杀尽管领、副管领等军官,然后落草为寇。该股叛匪先后流窜多地,多次攻陷州府,杀人如麻,武川郡都督府先后调集了一万多边军和五百多斗铠,历时一年才将他们剿灭,但至今还有不少余孽在武川各地流窜,随时死灰复燃。
太昌四年,赤城镇虎州兵变,数千乱兵杀旅帅、副旅帅,甚至一度攻击镇府所在的赤城。赤城镇全力调集两万多边军一千斗铠,历时半年才将这伙叛军击败,但余匪至今未靖。
军兵如火,这火能毁灭敌人,毁灭也不是很难。从本质上说,军队就是精心打造的杀戮工具,一旦这部工具失去了控制,那是所有人——不分官、民——的恐怖灾难。
对北疆官民来说,“兵变”甚至比魔族的入侵更可怕。
看到列阵在都督府门前的兵马,都督府上下都慌成了一团。官员们再不通世事也,没有都督府的命令,士兵们自发包围都督府意味着——他们总不可能是仰慕长孙都督的品德来送花的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官员们声嘶力竭地惨叫这是哪部分的兵马?他们是通过城防进来的?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守备旅还不来增援?”
片刻之后,令人啼笑皆非的答复了:包围都督府的军队,本身就是靖安的守备旅。靖安的城防就是在他们掌控之下,所以他们想来就来。倒是他们控制了城防,靖安城周边驻扎的其他部队反倒没法进城了。
出身军旅,新任的东平都督长孙寿还算比较沉得住气。听完部下们的汇报,他并不显得如何惊慌,下令派人问问,守备旅到底要干?”
一个低阶文官被派出都督府大门,向外面乱兵的队伍走,他一边走一边战战兢兢地举着手喊我是使者,是来谈判的。弟兄们,你们到底想要干?”
守备旅都不想干,几个凶神恶煞的士兵扑上来把使者按倒,用长矛的柄把他狠狠地抽了一顿,然后把他撵了,连谈都没跟他谈,那倒霉的家伙捂着屁股哭哭啼啼地了。
都督府内的文官被吓坏了,说这帮丘八如此凶残,这可如何是好?
倒是东平都督长孙寿大大松了口气,对方没杀人就好,这说明丘八们还不想把事情做绝,还有一条活路。
兵变的士兵没有冲进都督府里大开杀戒,但他们断绝了都督府与外界往来的通道,断绝了里面的饮水和食物供应。虽然小半天功夫还饿不着,但大家都明白,一旦兵变持续下去,都督府马上就要断水断粮了。
长孙寿思虑良久,终于还是长叹一声派人去找肖将军吧!”
两个传令军官拿着长孙寿的手令从围墙里钻洞爬出去,他们从小街巷的缝隙里溜了出去,找到了老将肖恒家中。接到长孙寿的手令,肖恒十分惊讶守备旅居然敢围攻都督府?这帮兔崽子竟敢行如此乱事,当真是大逆不道了!”
军官们心中都燃起了希望,他们说对,肖将军深明大义,这真是再好不过了!请您老人家即刻出发,前去弹压那些乱兵吧!”
肖恒摆摆手,口气是不容置疑的这个,还是算了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夫已经荣休了,守备旅的事,诸位还是去找新旅帅章牧吧,他才是守备旅的正管。”
传令军官们一再哀求,但肖恒始终不为所动,他们只得怏怏地走了。
中午时,长孙寿接到肖恒拒绝出手的消息。虽然早在预料之中,长孙寿还是苦笑不已。
确实,肖恒已经荣休,他不再是守备旅的长官,确实与此事再无关系了。但实质上,大家都是明眼人,都清楚这次的兵变肯定离不开肖恒的怂恿。
要章牧去安抚乱兵?
长孙寿望了一眼身边的章牧,后者仿佛猜到了长孙都督的打算,连连摇头,脸色煞白:开玩笑,还没上任,那些丘八哪认是谁啊!被揍一顿屁股算是轻的了,万一被乱兵宰了,那还真没处说理去了!
法不责众,这年头,士兵杀官算不得稀奇事了。就算死了也白死,朝廷为了招抚他们常常答应既往不咎的。
看着章牧这副样子,长孙寿叹口气,心知他确实是没办法了。他咬着牙问除了守备队外,靖安城里还有些兵马?”
东平是边戎大省,靖安又是东平的首府,兵马自然是少不了。光是在城内,就有肖恒的靖安守备旅、易小刀的横刀旅、东陵卫省署和靖安分署的兵马,城外还驻着鲜于霸的一个新编旅。
但这些兵马,都督府却是不好调动。东陵卫的人马不用说了,孟聚是个人形的靶子,是拓跋旅帅的眼中钉来着,心照不宣的死敌,他不可能来帮都督府忙的,长孙寿也不可能找他。
易小刀是元帅的养子,应该是靠得住的——可是这厮偏偏在几天前走人了,带着兵马说去前沿巡边去了!真是该死,关键时候不见人了,这厮该不会是事先准备好的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那剩下的,只有鲜于霸的新军了——虽然是一支新组建的兵马,但都是代表朝廷的军队,乱兵应该不敢对抗他们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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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当天,鲜于霸就了城内守备旅兵变的消息了——何止他,靖安守备旅围住了都督府大门,这件轰动的大事早就传开了,靖安城内的每一只蚂蚁都在奔走相告。
跟靖安的其他官员一样,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之余,鲜于霸也在那啧啧赞叹肖老头子真是能耐,临走了还搞这么一出,让长孙都督下不了台啊!”
他是抱着一种在旁边看热闹的心态,反正长孙寿初来乍到,与鲜于霸也没交情,也犯不着为他操心。乱兵把他宰了更好,说不定还有机会去当个都督呢。
不料中午后,鲜于霸的热闹也看不成了。都督府的使者了,他带来了长孙寿的手令,命令鲜于霸立即驱散聚集在都督府周围的乱兵,恢复城内秩序。
鲜于霸蹙着眉头,盯着那手令看了大半天。良久,他才说长孙都督要我安抚乱兵,可万一乱兵不肯遵令受抚,那又如何是好?”
“都督已经吩咐了,鲜于旅帅大人可以便宜行事。如果有人敢顽抗,那他就是忤逆朝廷的叛党,鲜于大人请放手坚决镇压!”
鲜于霸砸咂嘴皮按说都督有令,末将本不该推辞的。但,末将的新编旅兵力微薄,因为欠饷,弟兄们士气也不高,只怕镇不住那些悍兵们啊!”
鲜于霸推辞,使者并不意外:倘若对方一开口就接下这个任务,那才叫反常了。大魏朝的将军,哪有这么精忠报国好的?
双方磨磨蹭蹭地谈判了好一阵,直到使者答应开拔费、劳军费和辛苦费等若干条款,还若有若无地暗示,倘若鲜于旅帅肯站在都督府一边,长孙旅帅会十分欣赏他,东平如今空缺的都将职务也不是遥不可及的。
在诸多条件的诱惑下,鲜于霸终于松了口这帮丘八当真是无法无天了,连都督府的大门都敢堵,那不是反了吗?阁下放心,我这就调集兵马去教训他们去!”
鲜于霸其实早就看着肖恒、易小刀等前辈不顺眼了,打个魔族都那么费力,屁用没有还牛皮哄哄的——但不知怎的,从先前的元义康到现在的长孙寿都把他们看得很重。这次虽然是个意外,但倒也是个机会,让上头在东平谁才是真正能打的。
说干就干,鲜于霸当即调集了兵马,气势汹汹地朝城里杀去。
新军旅虽然是新编军,但这是前任都督元义康倾尽心血打造的军队,各种装备都甚是齐全,共有各式斗铠配件共一百四十副。仓促,也来不及调集全军,鲜于霸匆匆带了一千步兵和五十二名铠斗士就出门了——他觉得,肖恒不在现场,没够分量的人在现场领头,乱兵们顶多只是有胆子起下哄罢了,不会真有胆子跟真刀实枪地干,要吓唬他们的话,五十来具斗铠倒也足够了。
但没想到,兵马刚到城门附近,队伍就被迫停止了前进。鲜于霸得到报告大人,前方有一路兵马挡住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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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丝凉气,军队的行进早就停住了,干燥的黄尘却是腾然而起。午后的日头热辣辣地照在无遮无掩的黄土道路上,远方的草海上腾起了一阵朦朦的雾气,草海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烈日灼晒下的平原热得笼蒸火灼一般,披甲的士兵们盘膝坐在滚烫的道路上,士兵们咂着干枯的嘴唇,汗流浃背。他们焦虑地张望着前方,眼神中流露着不耐和疲倦。
队伍的大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黑色旗帜上的“鲜于”二字仿佛羞涩般躲在了旗杆后。
与部下一样,队伍的指挥官鲜于霸同样盘膝坐在地上,脸色严峻。炙热的日头把他身上的斗铠晒得滚烫,汗水从他发间滚落,浸得他的眼睛刺痛。
前方的道路上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看着大道上出现的两个灰衣骑兵的身影,鲜于霸的眉强烈地挑动了下,坐着身形却是依然稳如泰山。
军官们喜形于色使者了!他们了!”
两个使者很快被派到鲜于霸跟前,在烈日下奔波了一阵,他们脸色疲倦,汗水在脸上冲出一道道鲜明的痕迹来,嘴唇干裂。
他们向鲜于霸鞠躬行了个礼卑职参见大人!”
旅帅矜持地点头回礼,沉稳地问可查探清楚了吗?前方阻挡我们的,是哪来的兵马?”
“启禀大人,卑职已打探清楚了。前方的是东平东陵卫的镇标兵。”
“东陵卫的镇标兵?”鲜于霸心中一震东陵卫也卷进了此事?他们为何在此设卡挡住我们?”
“大帅,卑职见不到他们的领队。只有一个叫江海的督察出来见了我们,他说,因为城里兵变,为护卫城内居民安全,东陵卫在此设卡盘查,严靖治安。为了清剿乱兵,任何外来兵马不得入城——他是这么说的。”
“混蛋!你们就没跟他说,我们新编旅是奉长孙都督之令前来镇压乱兵的吗不跳字。
“大人,卑职已经说了!但对方压根不听,他们只是说,奉孟镇督之令,东陵卫前来清靖治安,任何没有东陵卫允许就胆敢入城的兵马,视同与乱兵合谋,一律清剿!”
鲜于霸冷笑两声清剿我们?东陵卫好大的口气!”
他沉吟片刻,问前面,东陵卫布置了多少兵马?你看到了多少斗铠?”
“启禀大人,前方东陵卫兵马极多,步兵、铠斗士不计其数,光卑职看到的斗铠就不下一百具,而且全是新型的豹式、王虎式斗铠。我们还看到了一面大旗,上面有‘孟’字,应该是东陵卫镇督孟聚亲自坐镇此地。”
“哼,孟聚也亲自出动了吗?哼哼。。。”
鲜于霸不屑地冷哼,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倘若说对于易小刀和肖恒,他还觉得不服的话,但对于比他更年青的东陵卫镇督孟聚,他却是只有佩服的份。不说孟聚能打,一骑破千;也不说东陵卫兵多将广,麾下的斗铠数量是五六倍那么多,光是孟聚敢硬着脖子敢跟拓跋雄叫板,迄今却还完好无损,这种胆量就不是能比的。
而且,既然孟聚亲自坐镇于此,麾下的斗铠众多,他们有备而来,动手起来决计占不到便宜的,动手硬闯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想了一阵,他勉强地说你们二位再跑一趟,把长孙都督的手令给对面送!告诉他们,我们是奉都督府命令平乱的,既然东陵卫的目的也是平乱,那大家是人,他该放我们进城的——把这点跟他们说清楚了!”
两名军官躬身应令,策马而去。但他们就象被哪个鬼逮住了,一走就不见回头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影。
兵马毫无遮掩地被烈日灼晒着,又累又渴,新编旅的官兵低声埋怨着,队伍骚动不安。
各级军官拿着鞭子一顿乱抽,又把秩序压了下来,但他们同样被晒得又热又渴,烦躁难耐。
大家都用焦虑的眼神望着鲜于霸,心中痛骂他不下一万次了——对面的东陵卫躲在城防里乘凉,我们却站在烈日下暴晒等待,熬得过他们?鲜于旅帅昏头了吗,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走人?
等那两个军官回头,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鲜于霸被晒得头晕目眩,汗湿重甲。他怒气冲冲地喊道只是要你们去传个话,如何去了那么久?你们如此懈怠军务,我斩了你们!”
两位军官疲倦不堪地滚下马来,在鲜于霸面前单膝跪倒大人,不是卑职懈怠,实在那边没答话,卑职不敢!”
“没答话?你交了长孙都督的手令,他们说?他们胆敢不遵军令?”
“他们倒没有直接抗令——那位江海督察说,如果真的是长孙都督的命令,那自然是没问题。但长孙都督刚来东平,他的字大伙也不认得,倘若有人冒充,那该好?所以,这份手令还得送去都督府辨认一下。”
“混账,上面不是有都督的大印,还辨认?”
“卑职也是这么说的,但他们说,兵变乃非常时期,外军进城,此事非同小可,为防奸人作假,惯例都是要都督亲笔的手令才算。”
鲜于霸,确实有这么一条惯例,在战争、平乱等紧急时期,军兵调动,确实要主官的亲笔手令才能生效。
他勉强地压抑住怒气,问你们等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可辨认出来了?”
“没有!卑职在那等了一个时辰,东陵卫的人才说,因为都督府被乱兵围着,送手令的人没法进去,得等驱散乱兵后才能进去辨认手令,所以烦劳我们继续安心等候吧,等扫清了作乱的兵马就可以分辨手令真伪了。卑职怕大人您等得焦心,先禀报了。”
鲜于霸啼笑皆非,他低骂了一句姓孟的混蛋,真他**能扯!”
新编旅接到命令要来清除乱兵,对方说要让都督府辨认手令,但现在都督府被乱兵包围,要等乱兵退了才能确认手令真假,但的兵马进不了城,乱兵又会退去?乱兵不退,手令就辨认不了,也就没法进城,也就没法镇压,于是乱兵就不可能退——这分明是个无解的死循环来着。
但城内发生兵变,东陵卫负有监察军队职责,确实有权封门禁出入的。长孙寿初来,东陵卫说不认得长孙都督的手令,要交给都督府确认,这确实也是正常程序,谁都挑不出来。
鲜于霸不得不佩服,人家不愧是秀才出身,这一手做得漂亮,明明是暗助了兵变却让谁都挑不出来。
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贸然插手此事是否合适。
即使能闯进城又怎样呢?东陵卫与守备旅摆明联手了,城里怕不有上千斗铠?这几十具斗铠进城还不是给人家白搭?反正他们闹的是长孙寿,又没惹到,何必趁这趟浑水呢?
对付一个快荣休的肖恒还好说,那是打死老虎;但东陵卫既然插手,那这事就要另说了。孟聚实力强悍,锐气正盛,连拓跋雄都不敢轻缨其锋,又何苦忙出头与他火拼?
又不是不救援,是被东陵卫挡住了,闯不也属正常,万一长孙寿日后问责起来,倒也能交差了。
思虑再三,鲜于霸越想越觉得有理。他忿忿地起身,怒喝一声好他个姓孟的,竟敢暗助兵变,当真无法无天了!好吧,既然东陵卫封锁了城门,那城内的乱兵就归他们清剿好了,将来都督府出事就他们负责!走,我们走,回头向朝廷告他去!”
听到鲜于霸的喝声,被晒了足足一个的新编旅官兵们欢天喜地。揉着酸疼的肌肉,他们纷纷起身。在金色的夕阳下,大队兵马掉头往回跑,一路叫嚣狂骂东陵卫的混蛋们,老子绝不放过你们!”
“老子早晚找回这个场子的,回头揍得他们掉牙!”
叫骂声顺着夕阳的风一路远远传开,士兵们喜笑颜开,笑容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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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