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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曼丝说,这是亨利写的东西里,最有意思的话.
玛丽格在巴黎,很孤单寂寞.她很瘦弱,走路脚步很不稳当,她总是踩空,总是差点跌倒在泥地,让纯白的蕾丝裙沾上灰尘.她甚至神经质地觉得,这件衣服好像在保护着她.不让她受伤,就像脸上涂抹的厚重如面具的白粉.
巴黎的街道,一如战前那样人来人往.玛丽格已记不清自己是十八岁还是十九岁.有时候一天都没有一位客人.她的背有点驼了,但是她永远挺直胸膛.她随身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衣服寄存在别处.她的脸.有优雅的轮廓,带着眼镜,穿着高跟鞋和白纱裙,配长长的白手套,拿一把长手柄的白色阳伞.
当时德军的大炮轰炸,让巴黎有些旧的街道变得破败不堪.极目望去,尽是混凝土的残骸,还有扭曲的,犹如怪物般的钢筋骨架.有时还能发现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那已经不能被称作尸体了.迎面而来的风中,只有呛鼻的粉尘,以及法国人绝望的心情.
玛丽格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战乱中死去的父亲和哥哥,以及亲人的离去,让她很寒心.战争还没结束,法国的男人们却在战场上败得稀里哗啦,女人们不得不在巴黎战斗.
"做新女性——涉外俱乐部招聘女**务员,包吃住服装,高收入,限十八至二十五岁女性."9月20日,一则德国占领军司令部的广告攫住了她的目光.战后的家园满目疮痍,当时的巴黎,连男人和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更何况是没多少文化的女人.一看见有招工的广告,失业者们立刻一拥而上.当天,就有几千人来报名.玛丽格就是其中一个.
玛丽格并不知道这则广告要她做的真正工作是什么.咋一看这跟普通招工广告并没什么区别.但是,发放这则广告的,是德军特殊慰安设施协会.从此,没日没夜,德国大兵在外面排队等候,女人们在屋子里形同牲畜,根本没有拒绝的自由,最高的一天,玛丽格接客35个德国大兵,干那事,属于人的感觉,基本上没有了.
但是,由于英美国家报纸的舆论批评和德国大兵日益泛滥的花柳病,德国占领军司令部以"公然卖淫是对文明的背叛"为由,关闭各处慰安所.
于是,玛丽格等失足妇女带着满身的疮痍,在没有任何补偿的情况下被赶到了街上.或许,从踏入这一行开始,上帝就已背弃了她们,让她们自己在地狱里慢慢地沉沦,静静地自生自灭.
这些丧失生活成本,没有谋生能力的女人,只能继续从事**行业.她们站在巴黎的街道两侧,嘴上抹着廉价浓重的口红,穿着暴露的裙子,摆出各种妖娆的表情,出卖色相,只为了一点微薄的收入.她们用身体和眼泪,替战败的男人和自己的国家还债.
玛丽格上中学时,德文好,会画画,会弹琴.她从来都是选择她的客人——多数时候,她只做军官的生意,特别是那种富态的军官,那意味着生活安逸.玛丽格不与人说话,走路总是抬着头,穿着巴黎复古的裙装.
玛丽格一直行走在巴黎街头,永远打扮得像贵族小姐,亨利第一眼看到玛丽格,被她无辜的眼神感动,他掏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才能和她一起做一次.他甚至连去住旅馆的钱都没有了,两人就在巴黎的街头迎风起舞.两人做完运动,还聊了一会天,亨利被玛丽格的故事感动,满头大汗的他想把这样的女人编进他苦情奇情艳情的故事里.接完亨利的活,玛丽格仍然站在繁华的街头,白色的长裙和她招牌似的白脸从未改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年头谁管你啊,谁养活你啊?人总得活下去,管别人怎么说,只要心是干净的就好."玛丽格.[,!]对亨利感叹道.
但玛丽格有点扎眼,很多人见了她会害怕,会嫌弃.在那些高贵的人眼中,玛丽格被视为耻辱,没有人愿意碰玛丽格用过的东西.她也没钱进饭店吃饭,通常就在街头吃生硬的面包.她每天会在一个固定的街角游荡.累了在一家废弃的公园里休息,那里有一把属于她的破椅子.晚上,她就睡在长椅子上,脚放在她的包上.在那里,没有人驱逐她.只是不太安全,有很多浑身长满跳蚤的流浪汉,也会去那里过夜.
有一些摄影师为她拍照,对玛丽格充满同情和敬意.每一张照片她可以换一块面包,各种姿势,她都愿意配合.有时是迎着风撩起裙角.
玛丽格写信,传说还写自传,她的字非常清秀工整,在给乡下的外婆信中,她说自己来大城市却一事无成,让外婆失望了,总有一天,她出人头地了,会好好地回去.
在巴黎,同玛丽格关系最近的人,就是亨利了.还有一个人叫路易康,他会德语,在一家酒吧唱歌.每天,路易康都仔仔细细梳理好自己的卷发,上台唱一些类似爵士味道的歌.
在战后,法国男性劳力大量短缺,大量商店关门,法国妇女便靠从事最卑微的职业来支撑起家庭的重担,其中也包括了路易康的母亲.
路易康的母亲,也是一位妓女.
路易康对玛丽说过他母亲的故事:"母亲有了一个相好的德**官,我嫉妒母亲看那男人的眼神,就大叫她妓女.母亲也急了,她骂完我后满脸泪水,然后自杀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太不应该了,如果母亲还在就好了,我看到玛丽格小姐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我母亲,真想为你尽点绵力,无法把你视作陌路.可惜我的钱也不多."
玛丽对路易康说:"谢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很感激你."
玛丽后来跟亨利两人也很投缘,有说不完的话.她慢慢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亨利听,亨利总是很认真和她探讨每一个细节,当然,是为了创作需要.
在一次晚餐过后,亨利问玛丽格:"你有过爱人吗?"
"当然,是一个德**官.他曾送给我一枚翡翠戒指.送别的时候,我们还在火车站拥吻."玛丽格回忆说,"他的样子很帅,高高的鹰钩鼻,右眉上还有一颗小痣."
亨利认为玛丽格是骗他的,于是问道:"戒指呢?"
玛丽格用颤微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翡翠戒指,在黑暗闪闪发亮.这枚戒指看上去很普通,玛丽格却视若珍宝.
亨利说:"那位德**官还会回来找你吗?"
玛丽格的目光凝视着翡翠戒指,说:"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活着回来,尽管他答应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