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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爷最后还是慈父心肠占了上风。其实在老太爷心里也不愿为件本来不起眼的小事白白搭进去一个孙女。
再如何不争气,总归花费银米养到这样大,家里头而今就三个嫡孙女,一个已经送到宫里头,不知何时才能出来,总不能又搭进去一个。管她好与不好,总能联姻个人家。
再说此时低头,口子一开,往后不听话被发卖的下人是不是都要有样学样,在外头胡言乱语要挟主子?
不过也不能就此算了,还得顾忌家里名声。
思来想去,老太爷也没拿出个主意,抬头看满屋儿孙,俱都一脸希冀指望他,气不打一处来,不由想起远在京城的云华霆与云华烨,尤其是云华烨,“倘或华烨在,定已拿出个主意,你们……”喘了口粗气,“老子是一个都指望不上。”
云华煦与云华烈听这话并不如何,此时想着保住云清梦命才好。二老爷早就被老太爷骂的习惯,看老太爷不再说要让云清梦去死,丢掉手里瓷片,嬉皮笑脸往檀香木雕童子献桃靠背椅上一倒,无赖道:“爹,咱们没本事,就有劳爹您了。”
老太爷连骂都懒得骂他,扭头到另一边。
唯独云华照,手就在衣袖里紧紧攥了起来。
三老爷被老太爷当面说不如儿子,亦有三两分讪讪,就出主意道:“还是先让五侄女去庄子上住段时日避一避罢。”
“馊主意。”老太爷没给三老爷留脸面,“节骨眼上躲起来,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做贼心虚。到时候不是屎也是屎!”
话说的粗糙,道理明了,三老爷十分汗颜。
看一直在老太爷面前得意的三老爷丢脸,二老爷欢喜的眯了眯眼。
简直就是个扶不起来的玩意儿。
老太爷一眼瞧见二老爷德性,只觉厌烦,挥挥手道:“都走罢。让老子清清静静想一想。”
云华煦也晓得让二老爷在这里迟早还会坏事,又看老太爷实是心情不好,虽忧心对云清梦的处置,还是依言拉了二老爷走。
三老爷也自回去缀锦院。打算再敲打敲打自家院落里头下人。
待得他们一走,老太爷立马写了封信吩咐云水着人用最快的小舟走水路送到京城。
“老太爷,事情得尽早处置,等到大少爷他们送信回来,怕是……”
“无妨。”老太爷淡淡道:“该传的也差不多了,还能再折腾出什么新鲜花样?本是小事,几日就传遍大半淮南道。连江南道那边都晓得了,这事不对劲,只怕有些旁的牵扯,还得先问问华霆兄弟两个,一个孙女儿不打紧,设若为她连累我两个孙子……”
云水心中一寒,恭恭敬敬低了头去办事。
云华煦好不容易将二老爷折腾回去,又担心二太太的病。谁知父子四人才到听涛院门口,焦妈妈就迎上来,道云清梦又晕了过去。请大夫来看,说是郁在脏腑,怕有些不好。
自几日前云清梦晕过去后,大夫只道是有些发热,吃几服药就没事,父子几人都有些生云清梦的气,想她一贯身子骨不坏,便并未怎样放在心中。
此时看到焦妈妈急的眼睛都红了,几人大吃一惊,忙去看云清梦。见得她躺在床上,额头上冷汗不停冒出来,丫鬟擦都擦不及,身上烫的厉害,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还在一直喊冷,三床厚厚被子压着都不顶事。
姚蓉蓉原是守着二太太。晓得云清梦病重后就过来看着丫鬟们伺候,她懂一些医术,叫人不停换温热帕子给云清梦擦汗,身下褥子一湿掉就更换,唯恐云清梦再被风吹着,将寒气都渗透到身子骨里。
可她又还要时时担心二太太那头,真是恨不得将自己分成两半用,心下也暗暗后悔为点怨愤将事情弄到这个地步。
“快叫大夫,快叫大夫……”二老爷急的团团乱转。
云华煦稳重些,忙问姚蓉蓉,“大夫怎样说的?”
姚蓉蓉惶惶道:“说是再不能退热,怕是醒过来性子也要往憨厚里变。”话说的很委婉。
往憨厚里变,不是说就要变成个傻子!
如遭雷击,云华煦面色苍白,深一脚浅一脚走近床边俯身去看床上的云清梦,见她唇上裂开一道道小口子,眼眶都窝了进去,嘴里还不知喃喃念叨着什么,心头绞痛成一团。
他仰了仰头,将眼底泪水逼回去。
二房已然乱成一团,娘还病着,爹不顶事,两个弟弟一个粗莽,一个傲气,妻子身子也不好,自己再倒下,只怕祖父晓得消息,真就要用最简单的法子解决事情。
云华煦与云华照此时也明白姚蓉蓉话中意思,云华照当下嘶吼道:“哪个庸医胡说,清梦怎的会成傻子,我怎能有个傻子妹妹。”
“闭嘴!”云华煦一巴掌扇到云华照脸上。
云华煦从来温顺敦厚,别说是家里兄弟姐妹,就是外头交际,也多所容让,谁也没想到他突然暴怒起来,竟会这般骇人。
见得云华照挨了耳光后双眼迸射出的恨意,云华煦只觉得心寒。
娘出自书香世家,心里憋着股气,一直对嫁到云家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奈何爹性子混赖,别说考功名,就是做生意也指望不上,二房在云家一直就处境尴尬。往常还有三叔那头顶着,现今三房起来,二房便最为势弱。
奈何自己和四弟都不是读书的料,自己好歹还拼命考个童生才去跟随岳父学做药材生意,四弟天性却只爱舞刀弄棒。唯有面前的五弟,自小天资聪颖,别人背一篇文章要好几日,五弟只需看一遍就能过目不忘。娘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五弟身上,早早送去给外祖开蒙,家里吃的穿的都先挑了好的给五弟,委屈了谁也没少掉五弟那一份。
就是自己,只消一想到将来分家后二房的处境,也忍不住多在五弟身上放心思。在外头打理生意时想方设法帮忙寻些古书,晓得谁家手上有早年进士们的考卷就去弄回来,不管多低声下气都好。
还有四弟,看似莽撞。何事都不放心上。可五弟只不过说了两句喜欢檀州的秋灵砚,四弟有次凑巧在外头遇上,身上银子不够,就把最心爱的刀剑都卖了给五弟将砚台买回来。
清梦六岁开始雷打不动年年给五弟亲手做鞋袜,只因五弟说清梦做得鞋穿着最舒心。
一家子这样掏心掏肺,结果如何!
不仅自小就心胸狭窄惹下祸端,还自傲到连家里人都看不上。
五弟嫌弃自己去学着从商。道是考个童生就志得意满不肯再上进。怪罪四弟一心要做个武夫,是蛮人。平素看起来最疼清梦,谁知清梦惹祸病重,他头一个担心的就是清梦傻了会丢他脸面!
这样的五弟,即便真出人头地又如何,会不会将家人放在心上?
心绪翻滚,云华煦说不清心头到底是何滋味,看云华照犹自愤愤。沉声道:“你与其怪清梦做错事又生病要丢你脸面,不如好好想想,原是件小事。为何会成如今这幅局面!”
想到是自己卖了人才导致大街小巷都在传笑话,云华照脸涨得通红,“她若不先做错事,我怎会一气之下卖了人!”
“老五,你有点规矩没有,还敢跟三哥顶嘴!”云华煦见不得云华照如此,就教训了两句。
谁知云华照不屑的看他一眼,连话都不肯答。
云华烈气结,上手就要给他两下。
云华照从来厌恶只会动手的武夫,又觉着不能与兄长动手丢脸面。当下昂了脖子站在那里认云华烈来打。
到底最后也没动手。
云华煦拦住云华烈,无力道:“五弟,事情已出,咱们是一家人,我也不想怪罪谁,当务之急先解决事情才是正经。你腿上还有伤,回去好好歇歇罢。”
云华照就哼一声,甩袖走了。
云华烈气结,还要追上去给几下他,云华煦看看只知道一个劲在那里跺脚骂人的二老爷,又看看虚弱的云清梦,用力按了按眉心,“你留下看着爹和清梦,蓉蓉回去照顾娘,我去缀锦院请李道长来一趟。”
若说治病,自然是李道长最稳妥。
想一想罢,当初三房父子简直就是一只脚踏进阎罗殿,都硬是被李道长拉了回来,自己身子骨流产后大为败坏,也是道长几服药调治好。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姚蓉蓉就犹豫的看着云华煦,她担心自己丈夫丢弃脸面去请人,最后怕要失望而归。
云华煦安抚的拍拍妻子手,“放心罢,三叔他们都是厚道人,不会为难我。再说为今之计,总要先将娘和清梦治好再说。”
姚蓉蓉也晓得道理,看丈夫拖着浑身沉重的双腿去缀锦院,又想到这几日丈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叹气,根本没好好睡过觉,整个人飞快憔悴下去,再看床上躺着的云清梦时,眼底就闪烁出几分恨意。
果然三太太与三老爷心里虽都不自在,待听得云清梦病重时,也不由将原本的不满消去几分,到底人最重要。
三老爷还主动帮忙云华煦去给老道士说好话。
谁知老道士连三老爷面子都不给,就坐在青藤摇椅上晃晃悠悠吃果子,“当老头子是什么,算计我徒儿,还想摆架子。”嫌弃的看了眼云华煦,“你们二房就剩你一个小娃娃了,寻个能做主的来罢。”
云华煦苦笑。
他当然晓得二房事情做得不地道。
本来就是先做错事,道长又是跟祖父一辈的人,真要有心再请人抛弃恩怨去看病,也该叫爹或是娘过来,才能显出诚意。可娘病着,爹……
他只好越发弯下背脊,小声给老道士赔罪说好话,“妹妹已受了教训,娘也气倒在床上。还请道长先去给娘和妹妹瞧瞧病,待妹妹好了,娘一定好好管教妹妹,再带妹妹来给您赔罪。”
“她又不是得罪老头子,给我赔罪作甚。”老道士伸个懒腰,丢掉手里果核。干脆靠在椅背上合了眼睛假寐。
老道士拖得起,云华煦却等不及了。
按着请来大夫的说法,云清梦再有三两个时辰这么发热下去,十有**便醒不过来。只能躺在床上当活死人,就是侥幸醒来,也必会烧坏脑子。
华照说的话让人心寒,但也让人没法说他错了。
云华照不能有个傻子妹妹,云家更不容许有个傻子的嫡出姑娘!
倘或妹妹清醒不过来,祖父此时投鼠忌器,待得风声一过。必然会让妹妹无声无息病亡。
为了云清梦,云华煦不得不想尽法子哄老道士开心,好话说一箩筐,赔罪道歉的话没个停,老道士仍不肯松口。
他本就拙于言辞,心中又急,折腾半个时辰,弄得浑身是汗。老道士还是眼皮子都不肯抬一下,不由将希望放在三老爷身上。
三老爷被侄儿瞧得心软,也帮忙敲边鼓。谁知他不开口还好,他一说话,老道士就顶回来,“敢情肉没割在你身上,老头子徒弟,老头子自个儿心疼,不能白让人欺负!”
三老爷哭笑不得,叔侄两正急的手足无措时,三太太带了云清歌过来。
看三老爷和云华煦如意料之中还在围着老道士束手无策,三太太格外得意。
“我就猜你们两张笨嘴没法子。”三太太走到三老爷跟前小声取笑他。看女儿过去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老道士眉眼就都舒展开,与有荣焉的冲三老爷挤眼。
“师父。”
老道士一听到云清歌声音,懒洋洋睁开眼又闭上,随口嗯了一声云清歌看老道士那副模样,心下会意。就笑道:“师父,您说我现下能不能出师?”
“出师,你还早着呢!”
“可我觉着我功夫已不坏了,我也不能眼巴巴看着我堂姐病死罢,说不得我只能硬了头皮去给堂姐瞧一瞧。”云清歌故意顿住话,看老道士还是没反应,就叹气,“唉,听说二伯母那边还有两个请来的大夫在,倘或我把人治坏了,别人也不晓得会不会说是我医术学得不好。”
~~-更新首发~~老道士眼皮动了动,云清歌瞧见,弯弯唇角,小声道:“师父,您说我医术要学的不好,是不是教我的人本来就不成?”
老道士终于憋不住,睁开眼瞪着小徒弟,看她脸上古灵精怪的笑容,心就软下来,换上几分复杂的怜惜。
这样乖巧可人的小丫头,也不晓得将来自己是不是真有机会喝上一杯喜茶。
想到这个,老道士也不再责怪云清歌说话激他,抬手将云华煦叫过来,“老头子护短,最厌烦别人算计我徒弟!”
见云华煦一脸羞愧要说话,就止住他道:“老头子说的不是承翦,是我的乖徒儿清丫头。”见云华煦一脸茫然,他沉下脸,“怎的,你们就没一个人想起来,事情到底出在哪里,是我徒儿的清扬阁!云清梦那丫头无缘无故为何能近承翦的身,那是因两孩子是师兄妹,承翦没防备着她。事后承翦又怎会改口,不过是怕牵连清丫头名声罢了。若非承翦与老头子都是真心待清丫头,没有责备她,她要如何自处?可你们倒好,一门心思都担心云清梦去了,就是来赔罪,也只眼睛高的能看见承翦这个世家公子,怎的,自家妹妹老实,便能随意欺负?”
一番话说得云华煦恨不能将头埋进地底去。
出事以来,人人先是责备,后头担忧怜惜的的确都是清梦,无人想过清歌在中间也难做人,亲堂姐为攀高枝在自己院落里算计同门师兄,倘或脾性大些的姑娘,只怕早已大吵大闹非要出一口气不可,唯有清歌还能体谅,屡屡帮忙求情。
云华煦就认认真真给云清歌道谢赔罪。
三老爷和三太太也被老道士一番话说得羞惭。身为父母,将怜悯心都放到旁人身上,却忘记女儿也受了大委屈,故而见得云华煦这个当兄长的赔罪也并未阻止。
对云华煦,云清歌有种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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