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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妈妈一脸子严肃,把林熙吓的立时站了起来:“怎么了?”她心中突突,无端端的想到了谢慎严,而花妈妈嘴巴一张却提到了一个叫她一时有点对不上号的人:“赵家的长孙没了!”
“赵家长孙?”林熙没反应过来:“哪个赵家?”
花妈妈眉眼拧在一起,砸着嘴的忙把林熙往内拽了些,急声言语:“我的姑娘啊,这会子你犯的什么糊涂啊!这赵家还能是哪个赵家?自是和十三姑娘定下了亲事的赵家啊!”
“都察院左都御史赵大人的长孙?”林熙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那个大理寺右丞?”
花妈妈使劲的点头,林熙一把抓了她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
花妈妈摇摇脑袋:“说不清楚,我也是刚才在外院里忙活,听见那边有人昏了过去,我过去瞧看,才知道是古妈妈,于是上去帮忙掐了人中,人才醒了过来,结果她一醒来,叫着‘我可怜的十三姑娘”人就往绣阁那边去了,我拉巴着别人问这是怎么回事,才听到这么一句,说是赵家府上来人知会,十三姑娘说的那个哥儿,昨个夜里,人没了!”
“没,没是哪种没?”林熙有些不能信,毕竟这事来的太突然,无风无浪的怎么就……
“死了呗!”花妈妈一脸霉像:“这满府喜庆的日子好生生地,遇上这种事……哎!”
“花妈妈,你快些去主院里打听去!还要叫着外面的小厮赶紧去韩大人那里把老爷叫回来!”林熙赶紧吩咐,花妈妈便应了声:“哎,我这就去,姑娘您……”
“我先去绣阁那边。”林熙说着便奔了出去,直奔绣阁。
她到了绣阁那里。便见拦门开着,丫鬟所立不少。待到了阁楼下。瞧见一屋子的人,便自觉的退去了边上。
大伯母,五婶娘的,大家都在这里。唉声叹气里,是十三姑娘的抽泣之音。
她所哭的是赵家郎吗?
林熙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她知道十三姑娘此刻哭的是她自己。
……
谢慎严从韩大人那里回来,就去了主院,在听了事儿后。便跟着赵家人。同安三爷和尚五爷一同去了赵家。
傍晚的时候,天色起黑,下了一场子冷雨,稀稀拉拉的。林熙叫着府中小厮取了蓑衣油伞去接,结果到了戌正时分还不见人回来,把林熙担忧的使人去了公爹的附院瞧看询问。才知道这三位竟又去了敛房,赵家因为长孙猝死。正请了仵作验看,也是想弄清楚为何人好好的,忽而就没了。
林熙在屋里转了十几个圈后,总算听到丫头在外招呼说着老爷回来了,看了眼桌角上的滴漏,知道此时已近了亥时,忙叫着丫头去热姜汤,自己迎去了门口。
挑了棉帘子,谢慎严一脸阴色的走了进来。
林熙压着满心的问话,亲自为他除去罩衣袍子,又从丫头手里接过那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送过去,眼瞅着他全喝下了,这才把汤碗拿给丫头,把大家撵远了些,回到了谢慎严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谢慎严一脸疲惫与阴郁,他望着林熙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七日风。”
“啊?”林熙愣住,七日风,她不陌生,林家的二姑娘本是和长桓一道落的地儿,结果断脐之后,就死于了七日风:“他又不是婴孩,怎会得……”
“七日风并非只有新生婴孩断脐有此危,边疆上浴血奋战的战士,也最容易被这病夺了人命去!”谢慎严轻声为她做解:“但凡人若受了伤,被那不干净的东西撞上了,便会遭了这罪,若发现早,还可无事,偏生那赵家哥儿前两日上取宗理案时一不小心手指头划在了凶案证物的一把骨刀上,当时破皮见血,却也只是个小口子吗,故而他没当事,也没与人言语,更没叫着郎中给瞧看,都是回去后,屋中伺候的丫头瞧见问了才知,那时已经结疤了,大家都没当事,结果前日白天只说人看着有点精神不好,与谁言语都有些烦躁,晚上叫着早早歇了,结果到了昨个早上,丫鬟叫起,瞧着没动静,进去一瞧,才发现人直挺挺抓着被子睡在床上,双眼圆睁,脸上苦笑,却是整个人已没了气!”
“如此说来,这赵家郎岂不是死的冤?”林熙说着瘫坐在了谢慎严身边的椅子上:“那十三姑娘她……”
谢慎严脸色愈发的沉:“可惜赵家皆是文官,未有武将,不知这小伤也防的道理,尤其那凶杀证物,更是从埋尸之地起出来的,碰了焉能不小心?我和爹,五叔去了赵家时,他们竟然还在疑心是不是有府中人行恶加害,由着京兆尹四处探问,结果五叔一瞧那赵家郎的样子,便猜到可能,叫着抬去了敛房,由仵作验看,后又问了丫头,才知内情!哎,一招大意,他们死的是个长孙,我那十三妹妹,却是被他给连累上了啊!”
林熙闻言伸手按在了谢慎严的臂膀上:“遇上了,便是没法儿的,只是公爹婆母是个什么意思?还有祖父,如何打算?”
谢慎严手指交错在一起,使劲的捏了捏:“你知道我大伯已入内阁并兼户部尚书了吧?”
林熙点头:“知道。”
“那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熙抿了下唇:“早上我听到时,还在猜想,大伯若是就此立爵,岂不是要分出去,那二伯一家是不是要从边防回来?”
谢慎严摇头:“戍边乃家族重任,于国是尽责尽忠,于家却是安保。世家之中,只文没武,难有魄力,有个风吹草,便可能化作散沙白用工,做不得长久业;而家族若是只武不文。一辈子也难控大政,不是功高盖主。便是风箱之鼠。战战兢兢不说,起伏只在朝夕,比风吹草还不如。”
“所以咱们谢家,是文武皆有。”林熙听谢慎严这么说。立刻意识到了戍边背后的意义。
“是,谢家从来都是文武同出。武将戍边,不念京城,功高不震主。这便是家族背后的支撑。文人分两路,仕途者,地方官员,抓住一脉即可,这叫同进退,也有个人脉的官员。而在野者,学风论作。文人口笔,抓的便是政舆。”谢慎严说道这里看向林熙:“我大伯为前者,自走入了重臣,开得山头,多得一份爵,我二伯戍边,撑着家业的脊骨,我爹,便是后者,他在野,抓政舆。可现在大伯将会得爵分出去,我二伯动不得,日后所继,便是我爹了。”
林熙闻言眼睛睁得老大,她万没想到,自己原本只是做个侯府里的少奶奶而已,不上不下,不用撑家,也不用抗业,只要管好自己的院落也就是了,现在却不是那么回事!如果真是安三爷日后继了候爵,他房中长子不就是谢慎严吗?那日后……
林熙的脖子微微缩了下,而这边谢慎严叹了口气:“哎,这个节骨眼上,我爹能怎么办?祖父又能怎么办?若是平时,或者再早一些,我爹还没进众人眼里,出了这事儿,十三妹遭些牵连,却也不是嫁不得,只是选个门户低些的,远些的也就是了,总是耽误不得她的,可现在,人人都明白将来谁是谢府里继承爵位的,这个时候,十三妹要是再说婚约,却难免被人捉住口舌,坏了谢家名声,更削割着大伯的脸面。”
林熙放在谢慎严胳膊上的手紧了一下:“那如此说来,莫非,十三姑娘要,要……”
“守节或是……出家做姑子。”谢慎严说着一抬手,攥紧的拳头便重重地砸在了桌上,惊得茶壶杯子的都是一震。
林熙的嘴角抽了抽,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名节二字何其重?身为女儿家,一辈子要小小心心的,稍不留意,毁伤了名节,于自己一辈子的苦难,与家族也是灾祸一场,可是,日防夜防,自己做的再好,又能怎样?还未出嫁,说好的夫婿便这般消亡,她的路就立时充满了荆棘。
正如谢慎严说的那样,要是平时,她低下身份,低嫁不说,还嫁的远些,多少也算活路,可如今的,却是想低就都不能够,为了家族高义的名节,就只有那样两条路走。
“你多去陪陪她吧!”谢慎严说着起了身去了书房,林熙此刻全然感受不到,未来日子的压力,她唯一能感受的是一份悲凉。
回想自己当初为了一个名字,义无反顾,但家人也罢,自己也罢,多少还是有些期盼的,而十三姑娘却连丁点期盼都不剩。
她坐在那里,回想白日在绣阁时,十三姑娘哭的那般伤心,便猜想,彼时她怕是已经想到了自己的未来,是如何的漆黑无路。
书房里,灯未点,谢慎严一个人坐在桌前,好半天后,一句轻喃带着哽咽飘在这屋里:“早知这般,我倒宁可你是嫁给了明达!”
……
一切都如谢慎严说的那样,十三姑娘的前路依然就剩那么两条,而三日后,十三姑娘也做了选择:守节,照嫁。甚至因为赵家郎的死,原定的日子,还提前在七日后,摆明了是十三姑娘一嫁过去,就能赶上大殓,而后就此素衣孝服过着素缟日子。
林熙听到这选择时,心知这总比出家当姑子的好,可到底还是心里难受,结实的在屋里关着门,捂上被子,狠哭了一场,后因十三姑娘出嫁在即,便带着无奈再次来到绣阁。
十三姑娘的脸上已经没了往日的活力,有的只是哭肿的双眼,与林熙对上时,瞧见林熙那鼓起的眼泡,竟是对着她努力的笑:“嫂子,你瞧你,比我还难看了。”
眼瞧着伤心人倒还安慰自己,林熙越发的不是滋味,上前抬手抱了十三姑娘的腰身,便是哭了起来,十三姑娘搂着她抽泣了两下,发狠似的搡了她:“哭什么?我又没去做姑子,好歹我去赵家也是做人妇的,就算他已不再。我也是个奶奶,日后嗣里过一个。这辈子也有指望不说。门前还能立做牌坊!我,我也算为谢家尽孝了!”
林熙望着十三姑娘高昂的头颅,只觉得自己顿时矮了一节。
那时的自己,也曾说着为了家族名节。义无反顾的嫁去谢家,可到底。心里也不是她这般全然为着名节,为着家族的。
……
林熙在绣阁坐了一阵,与她闲话了几句。便退了出来。十三姑娘歇在屋里。十四姑娘则送了林熙出来,彼时在绣阁里,十四姑娘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的。
“嫂子,你当时为何肯许我哥的婚约。”十四姑娘声音低低地:“是不是也和我十三姐想的一样?”
林熙一怔后,低声说到:“仁义礼智信,应该的。我们都是有家的人,总得为家里人着想。”
十四姑娘眨眨眼:“你那时恨过我们谢家吗?”
林熙摇头:“我没有恨。我只知道知恩图报,知道有约必守。”
十四姑娘歪头看了她一眼,莫名的说了一句:“你和我十三姐挺像的。”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林熙一个站在拦门前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十四姑娘走到阁楼前,扭头看了眼关闭上的拦门,随即叹了一口气,眼望院落里的亭台楼阁,话音嗲嗲中满是喟叹:“都说生在富贵人家便是金枝玉叶,岂止得了多少就得付出多少的道理?贵人有贵人的苦,贱民有贱民的乐。”
……
七日后,十三姑娘出嫁了。
因为是丧嫁,没得吹吹打打,只有铜锣敲响。
赵家迎娶来的是一批高头大马,其上无人,只有马鞍上固着的牌位,有赵家的次孙牵拉着带队来迎。
大红色的轿子从谢府抬了出去,一路上除了锣响只有马蹄声。
而轿子一到了赵家府上,立时蒙套上了白色的轿衣,着着出嫁喜服的十三姑娘被喜婆背去了祠堂口,在那里同牌位行礼之后,便是自取了盖头,取了凤冠,着一银花,一直玉簪,便孝服裹身,在祠堂前行了大礼,直奔了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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