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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表面上,张璁还是陪着笑:“不敢,张璁乃是大人的下属,什么先生名士的,以后也休要再提起。”

    “提,当然要提。”那人冷笑:“黄公公好厉害啊,我可惹不起。对了,我叫宋无行,乃是吏部司务,主管催督、稽缓、勾销、簿书。这些都是部中最要紧的事务,当然,这些跑腿的事情也劳烦不到你头上。罗峰先生只须坐在这里看着就是,若有兴致,不妨指点指点我。”

    司务处在吏部所扮演的角色有点像后世的部委办公室,受理的都是一些交办、催办和交办的日常事务,其实也就是一个闲杂部门。

    宋无行以前吃过黄锦大亏,心中深恨阉党,对张璁这个黄党干将也很不以为然。恨屋及乌,自然将张璁当成了自己的敌人。

    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张璁自然不会知道,他被宋大人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气得身上哆嗦,也不在应酬,闷着头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张璁不说话了,宋无行也当他是隐形人。部门但凡有事也不叫他,自顾自办理自己的事务。

    他实在是被闷得无聊了,就主动开口与同事交谈。可同一个部门的同事根本就不搭理他,皆是一脸的嫌恶。

    在同事们看来,张璁根本就是阉党成员,从古到今都是文官们的大敌。张璁同他们也没有任何语言,要交流,你张璁自去同东厂在吏部坐班的人交流去。

    明制,京中各大衙门都有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坐班,监督衙门日常事务。东厂、锦衣卫,再加上六科给事中,三个部门同时行使监督智能,又不相统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明朝的监察制度非常完善。

    可怪就怪在,东厂是毕云的人,那些人本就同黄锦是政敌,看张璁的目光中充满敌意,又如何肯同他亲热。

    如此一来,张璁在吏治简直就是孤家寡人,上了一天班,郁闷到死。

    可人总不能就这么在这里干坐着吧,总得找点事情来做才好。

    于是,张璁索性提起笤帚将屋子打扫了一翻,有拿起抹布到出擦,这样总算将一天混过去了。

    到第二天一大早,又发生了一件事,一个新科赐进士来吏部等待安排职位。他本出身贫寒,在京城已经住了三年,早穷得快要当裤子了。如今好不容易熬了出来,总算可以外放做官,也不用活活饿死在京城之中。他成绩不错,是二甲第三十七名,按照吏部的安排,他应该去苏州府的一个县城做知县。也不知道是吏部同情他,还是见他为人清正,道德品质不错,竟让他去苏杭这种富庶之地做官。

    可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朝廷这次殿试这么多进士、同进士、赐进士需要安排职位。京官还好一些,可以直接上任,地方官却有些麻烦,排队都要排上好一阵。安排职位后,在京城等上三两个月才接到官函也是有的。

    这个新科赐进士姓许,大概也是穷得扛不住了,决定来吏部走走门路,看能不能早点安排上任。他想了半天,突然想起张璁来。在以前,他同张璁在文会上见过几次面,也认得他。再说,大家又是同年。同年关系在明朝最是牢固,如果找到他,或许这事就成了。

    于是,许进士就找到了张璁头上。毕竟,张璁所任职的部门正担负着催办的职能,让他帮忙催一催,或许能早一点去苏州。

    按照许进士的想法,张璁怎么说也是个名满天下的大名士,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人面广,自然在吏部过得滋润。休说下面的小官吏,就算是吏部尚书,也会给张璁几分面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刚找到张璁,将这事一说,张璁却支吾了半天,这才小心地说:“许年兄,这事情只怕不好办啊!”

    许进士本就是一个急性子,立即就火了,声气一高:“张兄,你现在好歹也是吏部的官员了,催上一催,对你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怎么就不好办了?”

    张璁:“许兄,才发榜几天你就这么着急了?”

    许进士面色难看起来,冷笑:“我就知道罗峰先生眼界高,瞧不起我这么穷书生小知县。如今,你也是吏部的大官了,见了同年居然也懂得耍官腔起来。怎么,需要我送点银子过来孝敬才肯办事。哼,我可没钱。”

    张璁现在最怕别人喊自己“罗峰先生”听许进士说得难听,羞得面红耳赤,一咬牙,提起毕写起了公函:“罢罢罢,我写封函件帮你在主事那里催一催吧。”

    如此,许进士脸色才好看了许多。

    张璁知道自己在吏部是人见人憎,说什么也没用。可这份函件本就在他职责范围之内,不过是一个官样文章,写了递到主事那里,估计主事也不会放在心上。只要把今天这件尴尬事糊弄过去即可,也就是写两个字,不值什么的。

    可他刚一提起笔,坐在张璁对面的司务宋无行却面带寒霜,喝道:“张璁,你要做什么?”

    张璁愕然停笔:“大人,我不过是写一份催促函罢了。”

    宋无行冷笑,大喝道:“写什么写,你究竟要干什么?官员任命,乃是国之重器,你却私相授受,枉你也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怎么一做官,手中有权了,却要如此乱来,惘顾国法纲纪,谁给你的胆子。”

    张璁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写一份官样文章竟然被宋无行借机发难,耳朵里“嗡!”一声,差点失去了听觉。

    许进士也没想到事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愕然地看着张璁,小声道:“张年兄,这究竟是为何啊?”

    “为何?”宋无行猛地一拍桌,竟然对着许进士一声怒吼:“许义府,我看过你的履历,本以为你是一个实诚君子,如此,吏部才让你去苏州任职。可本官万万没想到,你却也是个只懂得钻营的无耻小人。国家选才,首重品性。你这样的人,如果做得了苏杭那种要紧之地的知县?”

    看样子,这个许进士也是黄锦的人。阉党中人都不是好东西,不行,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他这一掌拍下去,直震得桌上的杯子和砚台都跳了起来。

    许进士被宋无行这一掌拍得身体一阵摇晃,面色发白。宋无行官不过五品,却掌握实权。不要说许义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新科赐进士。就算他是一省的巡抚,见了吏部的郎官、主事们,也只能俯首帖耳,任由着他们呵斥。

    接着,宋无行的一句话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宋无行冷冷地对许进士道:“看样子,苏州你是去不得的。我马上去找主事大人,凉州那边还有个空缺,你去那里做知县吧。”

    一下子从苏州变成了凉州,简直是从天堂直接落入地狱。凉州是什么地方,苦寒之地,蛮荒之所。苏州一个县就有十多万人口,而凉州一个县有三五千人就算不错了。

    许义府惊得跳了起来,张大嘴:“怎么会是这样?”

    宋无行也不回答,只提着笔在纸上非快地写着,不住冷笑:阉贼,阉贼,若让你去了江南富庶之地,也不知道要祸害多少百姓。这种人只适合放到边塞,让他们自生自灭。

    许进士用怨毒的目光盯着张璁,咬牙切齿:“张璁,这次被你害死了。罢罢罢,遇到你这个丧门星,我许义府合该倒霉。从今天起,你我恩断义决,同年什么的,以后也休要再提了。”

    张璁一颗心都快滴出血来,脸红得烫人,只低头不语。

    今天还真是丢人到家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人走进屋来,哈哈大笑:“不提什么啊,多大点事,至于吗?张年兄好,许年兄好,宋大人好。”

    众人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孙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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