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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境豪富,同一众晋商来往密切。如果我没猜错,他手头可调动的现银至少在五十万两以上。”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景姨娘闻言眉开眼笑,双手合什,笑道:“我就说,我家佳佳将来是要嫁入豪门做夫人的。这个平秋里如此了得,又有举人老爷,又有那么个身份尊贵的老师,将来肯定会享尽荣华富贵。女儿呀,合着你的运气,遇到这么一个如意郎君,就等着穿金戴银吧!”
孙佳面上失去了血色,也不理睬母亲,反问凤仙:“他……上门来提亲了吗,媒人是谁?”
“还没提亲,正在大堂同岳哥和淡哥比写字呢!”凤仙口齿伶俐,几句话就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说得分明。
孙佳听完,喃喃道:“孙淡也来了,还好,还好,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走,我们去看看。”说完,就带着凤仙朝大堂跑去。
景姨娘在后面喊:“哎,你一个姑娘家跑过去偷看未来姑爷算怎么回事,也不怕人笑话,喂……”
孙佳也不回头,跑得飞快,心中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念头:孙淡啊孙淡,如果我真嫁了人,你会怎么想?
等孙佳跑到大堂中,躲在屏风后偷看时,孙淡已经磨完了墨。
他提起一支长毫毛笔,在砚台里蘸了墨,也不甚饱满,就那么悬空举着,久久也没有落笔。
大堂里没有人说话,孙佳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心中一阵焦躁:“孙淡,孙淡,你怎么还不写,你究竟在等什么?”
又看了一眼孙淡身边的平秋里,不得不承认,这个平秋里是一个非常帅气的年轻人。皮肤白皙,瘦高身材,浓眉星目,有一种浓重的舒卷气。孙淡虽然也是有名的小才子,可却长得其貌不扬,穿着一身灰仆仆的袍子往平秋里身边一站,就好象一只土鸡站在凤凰身边一样。
可不知怎么的,孙佳越看孙淡那张已经逐渐变得黝黑的面庞越是顺眼,倒是平秋里那张有些苍白的脸色和下巴下面那颗不住滚动的喉结让她觉得一阵恶心。
一想到将来或许要同这个人生活在一起,孙佳就感觉背心上有一条冰冷的毒蛇在爬,冷得她起了一从鸡皮疙瘩。
在钱票一事上,孙淡可以当甩手掌柜,但孙佳却事无巨细都了然于胸。对驻京的几大家晋商最近的动作她也有所耳闻。这个平秋里是何许人,她也再清楚不过,也知道他今天来孙家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想平秋里是什么人物,居然会看上自己这么一个庶出女子,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正思索着,孙淡停在半空的那只手突然落下,只听得众人一声低呼。孙佳忙悄悄看过去,一见之下,不觉得一楞:这是在写字吗,写得究竟是什么?
原来,孙淡这一笔下去本应该写“我自来黄州的”那个“我”,按照正常写法第一笔应该写那一撇。可孙淡这一笔下去,却是一个长长的捺。
孙淡的毛笔上本就没沾多少墨汁,这一捺下去又急又促,如同一把弯刀破空而来,力道锋利,直欲透纸而出。
难道写了错别字?
还没等大家醒过神来,孙淡又在捺上加了一撇,接着是一点,一横。
一个“戈”字跃按纸上。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原来这孙淡是反着笔顺写字啊。
反笔顺写字是一件很需要功力的事情,首先你得对所写的字的间架结构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有极强的空间思维能力。一般人这么写字,因为控制不好结构,写出来的字也东倒西歪,不堪入目。
等孙淡这一个字写完,大家都不禁点了点头:间架结构拿得极准,字也不错。不过,这个我字也未免太干了些,不够圆润,有些使力过度的趋势。
明朝文人的审美趣味讲究藏而不露,干净圆融,而孙淡所写的这个字未免锋芒太露,有些为人不喜。
大家都在心中叹息一声,心说,虽然孙淡这一手反笔顺自下而上的手法眩人眼目,可书法又不是杂耍,要想赢这一局,还得靠真本事说话。
大家的反应,孙淡看在眼睛,心中却不急,对赢得这一局也有极强的信心。
今天的比试,大家事先说好了是写正楷,这一点正对了孙淡的胃口。他本就写得一手漂亮是宋徽宗瘦金体,以前在没穿越到明朝前也下过十多年苦功,不说深得赵佶书法中的三昧,也得了其中的一昧两昧。
宋朝的书法讲究韵趣,单独一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出色之处,有的时候甚至现得干瘦。可若联成一篇看来,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所谓:“天骨遒美,逸趣霭然。”个人色彩强烈。
后世虽然很多人学习这种书法,却难得其中的笔意。
而且,写这种字需要较高的文化素养和气定神闲的心境才能将其的特点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因此,孙淡刚才磨了半天墨,才将心中那一份躁动不安强压下去。等到心静了下来,这才一笔一划,闲云过岗般写下去。
“我自来黄州,已过三寒食……”
不过十字,却已将那种偏瘦如削,侧锋如兰竹的意境发挥到十足。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惊讶于孙淡这中反笔顺的手法,也在叹息这些字一个个分开看起来,也没甚出奇之处。可等这十字写开来,筋瘦的文字连成一气,那种扑面而来的凉气就让人心中一震。
恍惚见,那个头戴斗笠,身批蓑衣,手持竹杖的老人仿佛在纸上跃然而出。旁边是滚滚东流的大河,轰隆水声,浊浪排空。绵密细雨中,头发花白的苏大学士仰天微笑:“我自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
“好!”那个当评判官的礼部的官员轻叹一声:“这么多年了,学瘦金体的人车载斗量,可却无一人得其真意。今日看了这副字,这才体会到什么叫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见藏锋。”
“对,书法一道,不是能将字写好就成。一副字,一篇文章,乃是一个整体。字与字之间也得讲究前后呼应,讲究韵味划一。孙淡这一副字,先不说好坏,也不说这种独特的书写方法。单就笔墨趣味和文字之间的筋节气韵,已胜出了平秋里一筹。这一局,显然是他胜了。”
“哎,你这么早就判孙淡赢做什么,我还想把这一篇寒食贴看完了。”另一个评判官不住顿脚。
“啊,我倒忘记了。孙淡,你且写下去,写下去!”
屋中只剩三个评判官的议论声,其余众人都被这一篇漂亮的瘦金体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孙佳听得分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欢喜得快要跳了起来。
这个时候,孙淡将手中的笔轻轻放在笔架上,静静地说:“写完了,请各位大人评判。”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还沉浸在书法的意境中,久久不能抽身而出。
良久,礼部那个官员才道:“还用得上我们多说吗?无论是手法、技巧还是就字论字,你这副字都勘称精妙。”
“那么说来,是我赢了”孙淡看了平秋里一眼:“你输了,还想娶孙佳吗?”
平秋里左眼又是一虚,右眼爆发出雪亮的光芒。他凑到孙淡耳边,小声说:“原来你也爱慕孙佳小姐啊!你姓孙,孙佳小姐也姓孙。呵呵,五服之内啊……对了,大家都在烧火字旁的热灶,只不知将来究竟是东边的火还是西边的火占强。这一局算你赢,我平秋里是个来去洒脱之人,自然不会在这事上同你纠缠。咱们来日方长吧!”
说完,将那卷苏轼的真迹往桌子上一扔,四下一拱手,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