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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有一个,后来他被任我行两剑杀死的时候,摔碎了。
沿着西市从头逛到了尾,就这么着都还没买齐,我腿都酸了,这位薛秀娘看起来瘦瘦的,脚力倒是很好,逛了大半天,这家看看那家挑一挑,我觉得挺合适了,她非说要货比三家,我无奈地抹了一把汗,突然十分庆幸,我已经断袖了。
眼见着就要过了午时了,我连忙让薛秀娘打住:“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薛姑娘什么时候还有空,咱们再来一次把东西补齐。”
薛秀娘点头:“既然如此便先回去吧,小女子近来活不多,随时恭候公子。”
我松了一口气,连忙把人送回去。这时正打长街过,我忽然觉得有人在看我,转头一看,除了沿街两边桃树开得一团团一簇簇,远远望去有如云霞烂漫,却没有一个人影。
一回到小院,我就发现气氛不对。
木统领跟小孩相顾无言地站在堂屋外,我刚过去,木统领便道:“桑三娘与曲长老来了,正在里面跟教主说话,说是谁也不让进去。”
我耸耸肩:“那我去厨房做饭吧。”
木统领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
等我做好了七八道菜一道汤,端出来,却只有桑三娘、曲洋、木统领与小孩四人。他们一见我进来,目光齐齐落在我身上,我顿了顿,把饭菜摆在桌上,奇怪地问:“教主呢?”
木统领深深看我一眼:“教主说他不吃了。”
我一听愣了,不会是我昨天做太过了,让他身体不舒服了吧?
这么一想,也不管这些人了,我立刻跑了出去,噔噔噔跑上楼,推开了,却发现屋里没人。我呆在房门口。他跑哪里去了?正疑惑,忽然听见屋顶上有踩瓦片的响声。连忙后退两步,后仰着身子往屋顶看去,嗬,东方正坐在屋顶上喝酒呢。
我连忙跑去拿梯子,竖起来爬了上去。
“东方?”我只能紧张地看着他,巍颤颤地爬过去,伸手去拉他,“怎么在这里喝酒?咱们下去吃饭吧,好不好?”
他看向我,目光幽深:“你出去了?”
“是啊。”
“一个人?”
“……”我没能及时回答。
他脸色一冷,用力甩开我,仰头大口大口喝酒。
我被他一甩差点直接四仰八叉地滚下去,像个乌龟一样四肢并用地趴在屋瓦上。我叹了一口气,用手指去抠瓦片的缝隙,慢慢向他靠近,抓住他的胳膊。
东方霍然站了起来,再一次用力甩开我,因为太用力,他甚至逼出一道掌风,袖子甩到的地方如同被雷电劈过般猛地炸裂开来,无数碎瓦飞溅,甚至有一块飞到了我的身上,在我的脸上划过一道血痕。
东方眼中一瞬间掠过一丝惊慌,但他很快别过头去。
我看着他,心里冒出来一点火气,刚刚被他一挥我向后踉跄了两步,差点一脚踩空。我抬起手,擦掉脸上流下来的血,我说:“既然教主不愿看到小人,小人告退。”
我想我的声音是冷淡而强硬的。以前我经常用这样的口气跟东方说话,但这一世以来还从来没有过,我对他一向都是足够耐心与包容的,所以今生的东方从来不知道我也有这样冰冷疏离的一面,他看着我,眼睛微微睁大了。
我慢慢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
在转身的一瞬间,我看到东方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眼眶却泛红了。
我心里一痛,脚就迈不动了。
东方缓缓地坐回原地,垂着头,用手遮住了脸。
“杨莲亭……”我听见他发哑的声音,“我很难受,我受不了。”
他身子弓了起来,仿佛想要把自己蜷缩起来。
“你曾经和我说,你想娶的女人的样子,不用很好看,但很温柔,什么都会做。今天看到你身边的女人,我一下就想起你说的这些话了,我想那个女人真的很像你一直想娶的妻子,如果你要跟什么人在一起,大概就是那样的女人吧……”他声音越来越哑,越来越抖,“我比不上她,我对你不好,她能给你的,我都做不到……”
我回过身来,向他走去。屋檐倾斜,瓦片又滑,我很费劲才来到他面前。我蹲下来,把他挡住脸的手拿开,伸手将他搂在怀里,东方的身体一靠上我就颤抖起来,他沙哑地说:“我比不上她,可是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他停了下来,语气忽然变狠了:“我讨厌你跟别人走在一起,讨厌你看别人,讨厌你对别人笑!你要是再见她,我就去杀了她——”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说:“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是都忘了?”
他在我怀里沉默。
“我说我会一直陪着你,我说我爱你,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顿了顿,声音无法控制地失望下去,“……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他抬起头,似乎被我满脸的灰心吓到了,眼里透出一点慌张:“杨莲亭……”
我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回去吧,你总会明白的,你总会相信的……”后面半句话我没有说出来,我抬头看了看天。
可我不知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我的时间不够多了啊。
我自己悄悄地找了很多办法,还是无药可救,我心里明白这已经是没有指望的事了,看着东方的脸,好几次都想对他坦白,终究还是咽下。
让他知道也是跟着痛苦,最后,还是想多看他笑。
后来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平时一般,我依然还是对他关怀备至,东方也好像没有什么不同,我们不约而同将那天的事情放进了心里。只是有时,我会发现东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但我问他怎么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
没有再同薛秀娘出去了,也没有再见她,我托人写了一封信告诉她,余下的东西都让她看着办,只挑最好的就是了。我写这封信时,并没有避着东方,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我看向他,他抿了抿嘴,别过头,什么也没问。
我想,他似乎在试着相信我。
一直又过了大半月,街市上已经有人开始卖雄黄酒了,刘正风的金盆洗手也已经过去了,也不知先前东方对曲洋说了什么,刘府在金盆洗手那天突然烧起了大火,等火扑灭,刘家人葬身火海,曲洋也不知所踪。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我并不关心,因为和这个消息一起送来的,是装在精致木盒中的两套喜服。我看着里面的乌纱绛袍,还有两条霞披,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选了个好日子,天一早我就拉着东方出门乱逛,一直逛到了昏时。
夕阳西下,西风骤起,吹落一树红花。到了门口,我用一条红色的丝带蒙住了东方的眼睛:“东方,先别看。”
或许是我表情郑重而虔诚,他没问为什么,点了点头。
我牵过他的手,提着灯,慢慢走向房间。
两边的回廊在白天托付给木统领和小孩系上了红绸布,窗子上也贴了喜字。最重要的自然是我与东方的新房,我在门口停了下来,然后缓缓推开门,一股花椒的香味透了出来。
房间里已经布置好了,四面的墙壁都涂上了花椒磨成的粉末,床帐换成了红色的鸳鸯帐,被褥也换成了龙凤呈祥的喜被,两只贴着喜字的红烛在桌上燃烧着。
我没有解开东方眼前的红布,而是伸手去解他的衣襟,我慢慢将他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亲手给他穿上红色的对襟大衫,两条霞披从身后绕到身前,尾坠上的玉石琳琅叮当。
“杨莲亭……”他有些困惑地出声。
我给他扣上最后一个扣子,然后解开了他眼前的红布。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我拉过他的手,拉着他面向门外,缓缓拜下:“一拜天地。”
然后我拉着直起身来,我说:“我们都无父无母,没有高堂,便再拜一次皇天后土。”于是又拉着他对着天地再拜一次。
最后我让他转过来,面对着我,我看着他说:“三,夫妻交拜。”
做完这一切,我拿过桌上早已准备好的酒壶,倒了两杯酒,拿一杯给他,他的眼眶彻底红了,我们交错了手臂,喝下合卺酒。
刚喝完,他就用力抱住了我,我能感觉他身体微微颤抖。
我拍拍他的背,用剪子剪下他一缕头发,又剪下我的,然后用红绳绑在一起。
他一直呆呆地看着我做着这一切,我把这两缕头发放进了他身上的平安符袋里面,这平安符还是我很久以前送给他的,没想到他一直戴着。
“结发与君知,相守以终老……”我将他的平安符放好,低声说,“东方,我很想很想陪你到老,我不会离开你的,就算有一天……我死了,我依然会陪着你,守着你,若还有下辈子,我还会回来找你。”
“好……”他轻声应道,把头埋在我肩膀上,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我信你。”
他终于肯信了。
我忍下心里一点凄凉,把他抱到了床上,放下红色鸳鸯帐。
屋里的红烛摇曳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