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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毛师爷拦阻他说,“此时还不宜提审”

    “噢”马翥问道:“莫非有什么说法?”

    “胡体安能在千里以外作案,党羽自然不少,此刻提审,不禁百姓旁观,倘或有那无法无天的在公党闹事,虽无大碍,究于东翁官威有损。”

    “是,是”马翥心诚悦服地请教:“那么,老夫子看,以什么时候为宜?”

    盗案、风化案,或者涉于机密,有所关碍的案子,原可以便衣在花厅提审,马翥十年寒窗,初为民牧,既不谙世故,更不懂做官,毛师爷便是欺他这一点,一本正经地说道:“明日早堂,越早越好。一则,清静,再则,要弄成阴森森的样子,教犯人想到,上有鬼神,不可欺诳,自然照实作供。”

    马翥自然嘉纳其言,传话下去,第二天早堂问案。

    第二天曙色初透,公堂便已伺候好了,马翥也是半夜里就被唤醒,漱洗饱餐,然后换上公服坐等。到钟打六下,刑房张书办到签押房窗外禀报:“请大老爷升堂。”

    由上房过二厅、到大堂,在暖阁中升了座,只见正前方一块灰蒙蒙的天,正飘着毛毛细雨,还有风,吹得公案上一盏红色牛角罩的烛台,光晕摇曳,连文牍都不甚看得清楚。此外的光亮,便只有正檐前两盏用三脚竹架支着,‘通城县正堂马’的字样犹新的大灯笼,照出站班的皂隶,肃然无声地分列两旁,手里不是拿着竹板,便是刑具。

    “都伺候好了”张书办在马翥身边关照,同时将个红布面的卷宗一揭。

    于是马翥用朱笔在名单上一点,口中吩咐:“带胡体安”值堂的皂隶大声应着:“喳”着到檐前宣示:“堂谕,带胡体安。”

    刘学太已经在西角门外等候了半天,这时便拍着王树汶的肩膀,安慰子侄似地说:“要怕,不要怕一切有我。县大老爷是书呆子,最好说话;你答供得干净俐落,他一定高兴。”

    王树汶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地点着头说:“知道。”“好,上去吧”

    于是铁索鎯铛,就象变把戏牵出一头猴子似的,将王树汶牵到堂上跪倒。为了要做出强盗的气派,他依照刘学太的教导,昂起了头,极力装成满不在乎的神态。

    “禀报大老爷,”刘学太屈一膝大声说道:“奉堂谕,带到盗犯胡体安一名。”

    马翥向下望去,影绰绰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不免惊奇,但以毛师爷的先入之言,并未想到这个孩子不象强盗,只感叹着人心不古,这样的年轻人,居然也会行劫。端详了一会,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胡体安。”

    听他这样回答,刘学太和值堂的张书办都松了口气,即令王树汶不致临时变卦,却怕他惊慌失措,无意问露出真相,现在听他语气平静从容,自是极大的安慰。

    “你今年多大?”

    “今年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马翥摇摇头,“倒看不出。”

    “小的生日小,腊月二十五日。”

    马翥没有理他的话,看着案卷问道:“天门赵家的抢案,是不是你做的?”

    “是的。”

    “你好大胆”马翥的声音提高了,“你知道不知道,抢劫是什么罪名?”

    “大老爷开恩。”王树汶磕了个头说,“小的实在叫没法。这几年湖北大旱,没有得吃的,小的上有七十多岁的老的要奉养……。”

    “慢点”马翥捉住漏洞,急忙问道:“你今年才二十一岁,倒有个七十多岁的父亲,这话怎么说?”

    漏洞捉得太快了些,如说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娘,便难辩解,七十多岁的父亲却无足为奇,王树汶原就能说会道,加以县大老爷果然如刘学太所说的‘好说话’,心里不太畏惧,更能从容圆谎:“小的是小的父亲的老来子。”

    “你母亲多大?”

    “我娘今年整五十。”

    “那还罢了。”马翥停了一下,接上原来的话头:“虽说饥寒起盗心,到底不可恕,你年纪轻轻,什么事不可以做,为什么要做强盗?”

    “小的原在前任大老爷手里补上了一个名字,有名无粮,是空的。”王树汶说,“小的不敢在本地做案。请大老爷开恩。”

    “你做案自然不止一个人,同伙呢?是那些人,从实招来。”

    “一共五个人。”王树汶随意报了四个名字,连他自己是五个。

    “这四个人住在那里?”

    “小的不知道。”

    “胡说”马翥拍着桌子呵斥,“你们同伙做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住在那里?”

    “大老爷,不是小的敢欺大老爷,实在因为这四个人,都是无家无业的混混,平时不是住在土地庙,就是人家屋檐下蹲一夜。等小的被抓住,那四个人想来是听见风声,逃得干干净净了。”

    听这话,似乎有理,马翥便喊:“张书办”

    “有”张书办在公案旁边打了个扦,站起身来等候问话。

    “这个强盗同案的还有四名犯人,要抓到才是。”

    “是”张书办先答应这一声,顾住了马翥的官威,然后才踏上两步,低声说道:“回大老爷的话,这是另外一案,与本案无关,书办的意思,不必多事。”

    “这就不对了同是一案,怎么说是另外一案?”

    “大老爷明鉴,本县办的不是盗案,天门出的案子,没有报到本县,与本县无干。”

    “那么,你说,我们办的这件案子,叫什么名堂?”

    “本县只不过奉上台公事,指名逮捕胡体安,抓到胡体安,公事就可以交代了。”

    “啊,啊”马翥恍然大悟。这案情上是有些分别,天门出的抢案,并未向通城县来报,实在不必越俎代庖去细问,上面叫抓胡体安,抓住胡体安往上送就是。不过,他又有疑问:“胡体安已供了这四个人,上面不是要着落在本县逮捕归案吗?”

    这一下,张书办就不能再明说了,凑上去附着马翥的耳朵说道:“大老爷,供词好改的,这四个人居无定处,不在本县,就与本县无干。”

    “对”马翥用极低的声音问:“怎么改法?”

    “改为胡体安亲供:路经某处,纠合不知名无赖四人,伙同行劫。”

    “行吗?”马翥怀疑;“好象太滑头了。”

    “这种事很多,俗语说的‘见财起意’,就是这个样。湖北这几年大旱,饥寒起盗心,不相识的连手‘打杆子’的案子,书办那里总有几十件。”

    “好,好依你。”马翥便不再多问了,摆一摆手说:“先押下去。回头再问。”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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