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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门,好好伺候着,格外招呼”
叫三姨的妇人喏喏连声,神色间不仅驯顺,而且带着些畏惮的意味。安排甘子义落座,才向他寒暄几句,一句接一句,照例有个‘客套’。这个套子讲完,便了解了来客的身分。当然,她知道的是他的假身分:甘四爷是从京中到天津来做生意的富商。肃顺是他府里的管家,取了个谐音,自称姓苏。
命丫鬟摆上果盘献过茶,三姨向里喊道,“丫头,来见见甘四爷”
湖色夹纱门帘一掀,闪出来一个而入。甘子义一见,双眼便是一亮,盯着风摆柳似地走过来的丫头,仔细打量。
她穿一件雨过天青的绸夹袄,虽然也是高高耸起的元宝领,腰身却做得极紧,把袅娜身段都显了出来,下面没有穿裙,是一条玄色夹裤,镶着西洋来的极宽的彩色花边。脸上薄施脂粉,头却梳得又黑又亮,髻上插一支翠镶金挖耳,此外别无首饰,在这样的人家,这就算是极素净的打扮了。
走近了越发看得清楚,是一张介乎‘鹅蛋’与‘瓜子’之间的长隆脸,有点像兰妃叶赫那拉氏,不过比她要温婉得多。生得极好的一双眼睛,就如西洋来的闪光缎一般,顾盼之间,一黑一亮,配上那副长长的睫毛,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媚态,而且正当花信年华,就如秋月将满,春花方盛,令人一见便觉不可错过。
她一面含着笑,一面照着三姨的指点,大大方方地招呼了贵客。然后说道:“甘四爷,请到房间里坐吧”
到了里面,又别有一番风光,看不出是风尘人家,却象知书识字的大家小姐的闺房。红木的家具以外,还有一架书,墙上挂着字画,有戴熙的山水和邓石如的隶书,都是近时的名家。多宝架上陈设着许多小摆饰,一具形制极其新奇的铜香炉正烧着香。青烟袅袅,似兰似麝,触鼻心荡。
“四爷请用茶”她把盖碗茶捧到甘子义面前,随手在果盘里抓了几颗松仁,两手搓一搓,褪去了衣,一直就送到唇边。
甘子义春心大动真想连她的手指一起咬住,但到底不曾,一把捏住了她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名叫紫云。”
“哪两个字?”
“紫气东来的紫,云天之福的云。”
“好文雅的谈吐”甘子义又问:“紫云,你跟谁读的书?”
“读什么书啊,读过书会落到这种地方来?”说着,略带凄楚地笑了。
甘子义却不知道是那些‘住家小姐’的做作,顿时起了红fen飘零的怜惜,握着她的手,仿佛有无穷感慨不知从何说起似地。
肃顺看看已经入港了,便站起身来喊道:“老爷,奴才先告辞了。”
“慢慢,慢慢”甘子义招着手说:“坐一会再说。”
“不必了。”肃顺看皇上双目放光,可见心中满意之极,更加不肯叨扰他的好事,所以站起来就走,“回头奴才再来。”
“紫云你看,他在生你的气呢。”
听这一说,肃顺便站住了脚,紫云上来拉住他说,“苏老爷,可曾听见甘四爷的话?你请坐下来,陪陪我们这位老爷,要走也还早。”
“我们、你们的,好亲热”肃顺打趣她说:“现在你留我,回头叫我也走不了,在这里‘借干铺’”
“什么‘干铺’、‘湿铺’,我不懂”紫云一面说,一面眼瞟着甘子义,却又立即把视线闪开。
那送秋波的韵味,在甘子义还是初次领略,真有飘飘欲仙之感,“今宵不可无酒”他用征询的眼光看着肃顺,意思问他这里可有“吃花酒”的规矩。
肃顺还不曾开口,紫云急忙答道:“已经在预备。要不要先用些点心?”说着,不等答话,便掀帘出门,大概是到厨房催问去了。
“想不到有这么个雅致的地方”甘子义目送着她的背影,十分满意地说。
“皇上”肃顺把声音压到最低,笑问道:“奴才看,主子今天想回去也不行了。”
“怎么呢?”
“主子爷不看见紫云的神气吗?已经递了话过来,可留你在这里住上一夜。”
“哪一句话?”
“‘要走也还早’。不就是表示主子可以不走吗?”
想一想果然甘子义倒有些踌躇了。宫外闲游偶尔为之倒也无妨,圣驾在外过夜,给人知道了,怕不是劝谏一番那么简单的呢
肃顺看出来了:“奴才看,不如这样,奴才带陆公公回转园子,只说皇上早早休息了,”肃顺为他策划,“明天一早,奴才早早来接,到时候,人不知鬼不觉,左右又没有主子娘娘随驾,外人又如何能够知道?”
甘子义大为高兴,连连点头:“就这样。不过,明天早上你可得早点回来。”
“主子爷放心,这是多大的事情?奴才万不敢耽误的。”
甘子义猛的闪过一个念头,有心想问一问他:‘紫云姑娘不会不干净吧?’又觉得肃顺办差,一贯得力,这等最重要的细节之处,他必然不会放过,当下也就闭口不言了。
话刚说完,三姨已经带着一个丫鬟端了托盘进来,一面铺设席面,一面问贵客喝什么酒?又谦虚家厨简陋,没有好吃的东西款客,应酬得八面玲珑。
四样极精致的冷荤碟子搬上桌,酒也烫了来了,却少了一个是主要的人,肃顺便问:“紫云呢?”
“来了”外面答应着,随即看见紫云提着一小锅红枣百合莲子汤进门,说是好亲手煮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吃在甘子义口中,特别香甜,便是连天家供奉,也全都比了下去。
吃罢点心再喝酒。紫云不断替他们斟酒布菜,不然就是侧过身子去,伸手让甘子义握着,静静地听肃顺说话。
看看这样子,他觉得实在不必再坐下去,找个适当的时机,说是还要回府有客招待,又约定明天早上亲自来接,这才原地请了个安,转身出门而去。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