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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咯,你说徐府小衙内怎么回事,少保府里这么多人,他怎么就单单看上个张九月?话说,即便到了今天九月出嫁,有人是连问也没来问一句。
当初向徐卫爆料那大胖妇人往铜镜里细细瞅了一番,脸上笑得都开花了:“好看,就是好看!这命妇的衣裳不是谁能穿的,九月啊,不,徐家娘子,徐夫人,你可有福咯。”
九月似乎并没有女子出嫁时的娇羞万状的模样,浅浅一笑:“托你吉言,还是快出去拜别姨父姨母,别让花轿总候着。”
“那是那是,徐九官人何等样人?军中大将!惹毛了他,别把府门给踹了。”祝家大娘子一边笑着,一边取过红盖头给新贵人盖上。这才牵着她出了闺房。
说来也怪,这么大件喜事,可何府里那些下人丫环既不来道喜,也不停留观望,最多偷看几眼,然后便窃窃私语地走开了。倒让个如花美眷孤孤单单地穿行于府中。
“莫在意,到了婆家,姑嫂定然心疼你,岂不强似在这里……”祝家娘子小声宽慰道。
张九月毫不在意,搭着盖头竟也比她走得快,到了客堂。只见何灌夫妻也盛装而坐,只是何夫人一脸晦气相,就跟别人割了她肉似的。九月立在中央,屈膝拜下去,口称:“今日侄女出嫁,谢过姨父姨母收留照顾之恩。”
何灌满脸笑容,伸手虚托,告诫之词同样是固定的:“敬之戒之。夙夜无违舅姑之命。”这里的“舅姑”,其实指的就是公婆,让出嫁之女不能违抗公婆之命。不过何灌说完场面话之后,略一沉吟,又道:“你那官人常在行伍,需得细心照顾,多加体谅。”
九月应是,何灌扭头瞥了浑家一眼,见她拉长个脸,好像别人借了她米还了她糠一般,轻咳两声提醒。何夫人这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身,按礼节上去替九月整理花钗嫁衣,说了句:“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
九月也应一声,再度拜别长辈,这才有年轻乖巧的丫头牵了她,后头跟着抬妆奁的仆人,鱼贯而出。
其时,那何府门外早就人山人海,好事者们为了争睹徐九娘子的风采,不惜挤掉鞋袜,可人家搭着红盖头,你瞅什么?有个妇人说了句实在话,我带女儿来瞧瞧这五品命妇的行头,他日也寻个徐九一般的姑爷。这话却引来一阵嗤笑,你家祖坟头上,怕是少长一堆草。
徐卫一见九月出来,几乎是跳下马去,牵了新娘就想往花轿上拽。徐家派出的亲戚妇人赶紧撵上来,哪有你甚么事?想沾新贵人的手,等洞房花烛夜吧!
迎到了新娘,队伍却不能原路返回,需绕道而行。伴档们又停一次讨要利市,反正图个喜庆,徐卫也不在意这点钱,人人有份永不落空。又一路吹吹打打往西水门赶去。
宋代有个规矩,遇上迎亲的队伍,若起了冲突,哪怕你是朝廷官员,也得先退让。因此,徐卫一路上倒遇到不少相识的文武官员,只是吵得厉害,说话也听不清,别人冲他抱拳贺喜,他也只能点头拱手。
到了家门,先冲出两个愣头青,一个张庆,一个杨彦,都衣帽光鲜,喜气洋洋。张庆今天当傧相,也就是后世的伴郎,他冲出来不打紧。杨彦跟着凑什么热闹?让徐秀萍追过来,提了耳朵就拎进去了。
虽说徐家刻意低调,朝中文武,除步军司几名长官外,就只请了与徐家有旧的张叔夜,鄜延大帅张深,连折彦质都没请。但还是有官员不请自来,那徐府门前官轿停了一溜。徐卫下马的时候,正撞见折彦质从官轿里出来。
“枢密相公?”徐卫一见,心说我有这么大面子么?折彦质现在带着“枢密副使”的头衔,是两朝以来最年轻的执宰。我徐卫虽说干了些事情,却还不至于让折仲古如此折节相交,不请自来。
折彦质笑着摇头不停:“子昂啊子昂,枉你我同驰疆场,携手破敌。你今日大婚,竟连招呼也不给我打一个,让本官好生伤心呐。”
“枢相说哪里话,卑职成婚些许小事,哪敢劳动枢密相公?”徐卫笑道。
“少耍嘴皮子,我这是带了官家诏命,来给你送大婚赏赐了,先说好,我可不送礼了。”折彦质晃了晃手中天子诏书,挤眉一笑。
原来,赵桓听说徐卫成亲,很是关心,还详细询问了娶的是哪家娘子。当得知娶的是一位为国捐躯的忠良之后,大加赞赏。又听说徐家几乎没请什么朝廷官员,连折彦质这个当初救徐卫的急先锋都没在被邀之列,又说徐家太小意。因此命折仲古带了喜钱两万贯作贺,此外,还有些从外洋贩回来,只有后宫才有的稀罕物,相当细心。
枢密副使折仲古在那徐府正厅上把官家诏命一宣,在场者无不动容。天子贺下臣的婚礼寿诞,不是没有先例,可贺武臣还是头一遭,足见官家对徐家很是重视。
“吉时已到!新人入堂!”
随着这一声吆喝,本就热闹的徐府更加热闹。上到朝廷执宰,下到徐家庄的农夫,夹道相望,纷纷喝彩。好个徐九郎!这气度,这威风,这顾盼之间的神采飞扬,不愧是紫金虎!
“九哥成亲了……”人群中,马泰那张本来跟蒸熟馒头一般,没有一丝褶子的大胖脸上,此时多出几道疤痕,神情颇有几分感伤。
“你还没好利索是吧?九哥成亲大喜的日子,你这是作甚?”杨彦喝道。
“我高兴!”马泰白了他一眼。
“九哥成亲,你高兴个什么劲?”杨彦好像从不放过跟马泰拌嘴的机会。
“我,我,我……当年是我把他从水里捞出来。”马泰终于找到个突破口。
“那还是人家九嫂当年满庄找人求救呢。”杨彦冷笑道。
马泰一时为之语塞,嘴角一扯,连两道疤痕也跟着动了起来:“我不跟你费口舌。”
“我也不跟你争,怕你一急,又过去了。”杨彦嘿嘿笑着。
哪知徐卫这时刚经过他俩面前,当新郎也没个正经样,反训斥俩兄弟道:“严肃点,这拜堂呢。”
话刚说完,旁边九月一扯同心结,小声道:“别让客人笑话。”这话让杨马两个听了个真切,忍不住偷笑起来。听说九嫂比九哥还大两三岁,这回徐家老九是被架上鞍咯,今后怕是少不得打赤脚顶马桶,哈哈。
喜堂上,徐彰身着紫色公服,腰系御仙花金带,作为公公,南方称之为“老人公”,当仁不让坐着高堂的位置。下面徐绍和折彦质官阶最高,坐了主宾。张叔夜,徐原再次,步军司一干佐官敬陪末座,注视着一对新人缓缓而入。
新娘是看不清容貌,便夸赞起徐九来。左一个气宇轩昂,右一个英武不凡,有些武臣着实没念过几句书,别人说一句,就在后头跟一句“是极是极”“不错不错”。
徐彰在上头,是既喜且悲。喜的是,秀子成婚,作为父亲他了脚了一大桩心事。悲的是,看到旁边空着的主位,念起早逝的发妻。她若多活些年,看九儿如今模样,怕是也极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