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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滚下来,剧烈的下坠感使她来不及喊娘,来不及卸下手中的磨担,就势倒在地上。“隆隆”声嘎然而止,磨台上的面被打落在地。
听不见“隆隆”的推磨声,李晓梅连叫几声“惠萍”无有应答,赶到磨房时,羊水流了一滩,一个小男孩已经来到人世。已经昏迷过去的惠萍紧紧抱着婴儿,脐带仍然将母子连在一起。不知晓梅哪来这么大的劲,将母子一起抱到女儿的睡房炕上。抄起一把剪子,剪断脐带,将母子俩分开。听人说,脐带留长些孩子的饭量好,断开脐带时,她将孩子的脐带留得特别长。一切处理停当后,她走进厨房,忙活起来。
两天过去了,孩子既不叫唤,也不张口吃奶。晓梅抱着外孙忍不住亲了又亲,突然发现孩子的小嘴唇周围黑黑的一圈。“小祖宗,你来到这个世上,就乖乖地长大,莫让舅奶担惊受怕!”
晓梅请来季玉梅。玉梅仔细查看了孩子的嘴唇,又掰开手指头,孩子的中指上有一根发黑的毛细血管快要伸到第一指节了,“他干娘,孩子是四六风。”凭她的经验,得这种病的婴儿四天内有可能救过来,过了四天就麻烦,过了六天就没指望了。玉梅把随身带来的艾绒研成艾炷,筷头蘸锅墨在孩子的手指、人中、肚脐眼周围点出四十九个穴位。每个穴位 垫上切好的大蒜片,将艾炷放在蒜片上,再用香头点燃一个个艾炷。换了七次艾炷,房里的艾蒿味越来越浓,不见有好转的迹象。
致祥是在工地指挥部电话里得知孩子出世的消息的。他来到工地医务室,“芦大夫,有个出生两天的小孩不吃奶,也不叫唤,麻烦你能跟我去一趟吗?”
“谁的小孩?把你急成这个样子,不会是你的孩子吧?”芦大夫是北京协和医院的大夫,响应毛主席“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号召,来到故里公社卫生院,待病人十分热情,贫下中农请出诊随叫随到。广爷峡拱水坝开工后,他被调到工地医务室。他是个文艺爱好者,小提琴拉得不错,迷上了夯调,有闲时间就让致祥教唱夯歌。
“就算是吧。”
“这算什么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能说‘就算是吧’?”
“我也说不清!”
“看你唱起夯歌来大大方方的,原来你是个容易害羞的人!没吃你的喜糖,就有小孩啦?”
“嗯!”
“是那天找你的那个俊姑娘吧?”
“嗯!”
“我说呢,那天我就觉着不对劲。你小子艳福还不浅呢!姑娘长得太俊了,工地这么多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比得上她!”芦大夫背着棕红色药箱,跟俞致祥步行了十多里山路,翻过中山梁,来到世昌堡。他顾不得歇缓,听诊器在孩子尚未见天日的胸膛上来来去去折腾了大半天,“孩子是破伤风!”
“有啥方子吗?”
“这娃感染了破伤风病菌,没有办法救治。”芦大夫自恨回天无力,水也不喝一口就走人了。
“玉梅嫂,你看我孤儿寡母,为这个娃,受尽了多少苦难,也连累了你的致祥。这下就指望你了!你想尽一切方子把娃搭救到世上,我下辈子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的恩德!”说着说着,晓梅跪在了地上。
“他干娘,你娘俩太不容易了。我也是针眼里磨出一条命的,知道稀男欠女的滋味。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尽力!”玉梅还是从娘那里学的艾灸风症,第一个灸的是致祥,后来是亲戚邻人的小孩,一传十十传百,她的足迹遍布故里河两岸。但她只能算作“游医”,时常被作为俞炳义的罪状,但有了小孩的人家,还得请玉梅去诊治。二十年的"地下"行医经验,使她积累了很多灸治风症的办法,把一个个的患儿从死神那里坠了回来。玉梅扶起晓梅,“致祥,你干娘没力气,你来得正是时候。你舅奶当初教我时说,男人研得艾炷最好,你来研艾炷。”
玉梅在艾炷里加入少许麝香,仍旧是原穴位,每处换了八次艾炷。她看得真真切切,孩子的小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两柱香着光了,她又开始第三个疗程,每个穴位都换了九次艾炷。还用陶瓷片摔碎后裂口处的獠刃,割破孩子的耳垂,让鲜血流出少许,然后将孩子的两个胳膊交叉放在胸前,反复将孩子的头按到两条放在一起的小腿上数次。孩子的小嘴唇周围,出现一圈密密麻麻的小汗珠,终于“呜哇”的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