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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着我的大书包,发足狂奔,跟在我女友身后,我“叮当”乱响。我们狂奔过博雅塔、枫岛、钟亭、临湖轩,为了促进脱落,我们上蹿下跳,专找不平的路跑。不平的路边,常有阴暗的角落,这些角落聚集了自习一晚,在自习室关门和宿舍锁门之间,抓紧时间摸来摸去、胡搞乱搞的人。我们奇怪的组合,我的“叮当”乱响,我奇形怪状的奔跑姿势,在漆黑的夜晚吓坏了很多人,我们常常在他们的梦里出现,在他们的梦里造成他们梦遗困难。
宫壁还是不脱落,倒霉还是不来。我真是跑不动了。我有一辆自行车,车前面有个车筐,我把两个人的书包放进车筐,骑着车跟在我女友后面,我依然“叮当”乱响。在漆黑的夜晚,我们这种样子,吓坏了更多人。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缓慢过去,我感觉我们要完蛋的概率在十倍十倍地加大,世界末日的影子在天边摇摆,一小时比一小时清晰,一分钟比一分钟确定。我做好了最坏打算,哥哥用过的军挎扔在家里床底下,我还能找到,老妈胆敢说我一句,我就斜背上哥哥的军挎,里面放三个干馒头和一把菜刀,睡长途车站啃干馒头去。我会各种糊口的本领。我是一个危机意识浓重的人。很小的时候,我看见乞丐,就想,自己有一天也可能沦落到那样。我天赋不足,当不了苦力,又不如哥哥凶狠,菜刀舞起来黄沙漫天。我需要练就其他糊口的本领。我写得一手好字,又黑又大,神似董其昌;我工治印,土话叫刻戳子,貌如赵悲庵;我写的冥钱点着会出蓝火苗;我刻的“南京大学教务处”石印,盖在姐姐的成绩单上,工整漂亮。公章的圆边我刻不圆满,赵悲庵没刻过圆边。我倒空了味精瓶,蘸了朱砂圆圆地罩在“南京大学教务处”七字周围。外国人和赵悲庵不熟,见了朱红的中国字印在全优的成绩单上,就给了姐姐全奖。我托福考过满分,可以投奔新东方教授英文。我脑子还在笔还在,还能写“全庸”著、“古龙名”著、“古龙巨”著骗钱。我尚能养活两个人。
上完高等数学课,我女友说有事情谈,半小时后在静园见面。静园里阴风阵阵,低矮的桃树、苹果树上没有一片叶子一个果子。我的女友远远走来,头发盘起,古铜色呢子大衣,黑色围巾,黑色提包,她双手插兜,脸上阴风阵阵,人好像有一千岁。她拿出一条细长的纸片,阵阵阴风中,我闻见淡淡的尿味。“仔细看了,两条红线。一条红线是阴性,两条红线是阳性。产品说明上说,准确率大于百分之九十九,别再和我计算概率了。我下午去医院,再明确一下。你我接下来三天不要见面,都仔细想想该怎么办。不要来找我,你千万不要来找我,我会找你的。”我的女友出奇地平静,我仔细观察放在我鼻子前的白纸片,在纸片尿味最浓的一端,的确有两条隐隐的红线。我明白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她也不会让我帮任何忙。我眺望远方,远方灰秃秃的一片,我看一眼我女友的装束,成熟得够做狼外婆了。“你要不要墨镜,我宿舍有一副挺黑的。”我说。我的女友脸上毫无表情,转身走了,很快没入灰秃秃的远方。第二天、第三天,我女友都没来上课。我行尸走肉般出没于教室、宿舍,怎么使劲儿也听不清老师在教室前面讲了些什么,好像是说耳朵是由颌骨演化而来;蛇的yīn茎里有骨头,一辈子不用担心阳痿;袋鼠有两根yīn茎,但是也不能一觉儿睡两只袋鼠,因为每个雌性袋鼠都有两个孔。黄芪悄悄问我:“是不是不想编武侠小说了,改写诗了?”我想来想去,被学校开除之后,还是刻戳子糊口比较现实,还能练手,万一能再回医大,手还灵活,还能干外科。我回了趟家,翻出我哥的军挎、刻戳子用的一整套刻刀和固定石材的印床。我又去了趟琉璃厂,挑了两把两头开刃的八棱刻刀,走刀快又不用常换。添了个用螺丝固定的印床,原来的印床用小木块固定,天冷,在外面干活不方便。最后买了一本《四体字典》,查篆字写法方便快捷,我篆字的基本功不很扎实,常要查字典,原来那本《说文解字》的检索方法又极其原始,不能适应将来商业化后的众多订单。我把这些东西统统放在军挎里,挂在床头,静静地等我女友到来,然后告诉她,我们不用害怕。
我女友来的时候,我正逃课在宿舍睡觉。其他人都上脊椎动物学去了,我这种状态,怎么听也只能听见yīn茎、子宫和平胸总目等字眼,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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