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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杨的,你是杨业甚么人?”
不待卫央说话,她颇有些迫不及待地自行揣测开了,念念有词道:“我说这名字古怪的很,杨魏,杨魏,这个魏,自不会是魏国的那个魏字了,当作伪装的伪,哼,杨业是为唐廷上将,使手下侦骑潜入兴庆府,化名杨魏,既不至以原名教可能撞见的旧识叫破,又能以这古怪的名字教帮手留意到,好奸诈的小子!”
卫央当时敬为天人,深深拜服道:“好缜密的思维,好机智的串联,实在是,实在是教杨某无话可说。”
妈的,这身份可真憋屈,罢了,权当是代替杨延玉这厮了!
彩夫人好不得意,哼道:“若不是这样,你何必吞吞吐吐不肯自己说出来?再说,时至今日,哪里有取两个姓为姓名的人?这一次,看你怎样籍口逃走!”
按着她心里的话,该是“看你怎么活”,只是看徐涣面色不善,当即没有叫出声来。
一听这名声在外的贵妇人叫破这里有唐廷的奸细,门口围着瞧热闹的女郎们纷纷惊叫,到底没有转头逃跑的,若不然,恐怕守在门外不知里头卫央动静的赵子长念着龙雀的宝贵,早教人下手捅死一地的美人了。
卫央却觉有点悦耳,这些女郎不是卖皮肉的,当是歌者乐师一类,那一声情不自禁的低声惊叫,当真是风铃里春莺儿离巢,花丛中蜂蝶啄蕊的美妙,原来,那些个富贵的肉食者老爱在后院养写莺莺燕燕的舞女歌姬,人家是真会享受啊!
他不答话,更教彩夫人得意,心中当是自己误打误撞竟真的逮住了个唐廷遣来的奸细,瞧一眼徐涣,她觉着要真是那样的话,就算傻小子徐卫教牵连进去,那也无妨的很。
只要将这个大个子丢进死牢,要他活,傻小子须投将过来。教他死,傻小子也只好暂且投将过来,哪怕李微澜灭了大夏,有劳太师在,何愁没有活路,只要傻小子在,何愁寻不到教青城徐氏归心的可能!
忽然间想到傻小子言听计从的那个姊姊,该是当年那个小小的美人胚子了罢?
看看徐涣俊秀的人才,彩夫人眼前似已有了个模糊却有些熟悉的人影,那个小美人胚子,该出落地更胜她娘亲三分罢?
彩夫人有了必杀卫央的再一个理由,她是为徐氏好,所以,教别人哪怕是傻小子姐弟痛苦些,那也无所谓了。
静下心来,刹那间彩夫人想透了利害。
这个大个子,身手应该在傻小子之上,要杀他,必定要一击得中,现如今还不是下手的时候,哪怕方才自己的误打误撞是对的,如今也该找个籍口教自己错了。
几乎就在同时,彩夫人瞥一眼怒容满面攥紧了拳头的徐涣,丰腴的手指勾上发髻,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冒上心头。
既然傻小子在意这大个子,那么,情急之下给他个提醒,若果真是青城徐氏的傻小子,他必然会用那个法子来给大个子解围,到了那一步,自己再表示出释疑的样子,虽他两个定不信,却不必教他尽信。
正在这信与不信的疑神疑鬼里,片刻计较得逞,快活林前院里那也相当于自己的地盘,无论栽赃陷害,抑或想法子教这傻小子与那大个子离心离德,易如反掌耳。而最有效的,莫过于前院里那些欢场中的丽人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两个走卒,恐怕不出两日都要将自己忘在里头了罢?
这美人计,彩夫人自忖是最拿手的,在她施展这手段的那么些故事里,无论盖世的英雄,泥瓦巷里的小人,从未有一次失手。
计较打定,彩夫人摇着头又道:“杨魏——姑且先这样叫你,想必你也有说辞,道是本家姓杨,舅家姓魏,这倒也说得过去,不过,我也算相识遍天下了,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先例。”
徐涣一愕,继而大喜,哼道:“那是你少见多怪,我本家姓徐,显妣姓卫,我这徐卫名字,你如今可听说到了么?”
“显妣?”彩夫人一愣,似喜似怅地下意识反问。
徐涣没再理她,恐怕是由这两个字想到了过往,眼眶登时红了。
卫央瞧了瞧徐涣,叹了口气伸手过去轻轻拍打了两下,徐涣吸吸鼻子,作出个笑脸来。
彩夫人失神片刻,深深望一眼徐涣,漫不经心地耻笑道:“青城徐氏也是书香门第,怎地沦落到取名也堕落如此,却不知,代为你取名的,是哪个滥竽充数的假夫子?!”
她是不知徐涣的,至于记忆里那个聪慧靓丽的小女孩,早也都忘在了脑后去了。
哪想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徐涣,他想起了还有不少印记的那个清瘦慈和的男子,再想起只一个总是瘦弱,面庞却安详平和的一直在沉睡的女人,那是他的爹娘。
于是,徐涣拔刀,跟着卫央学了这么久,他可没有怒发冲冠还要叫嚣着“有种你再说一遍”的遵守规矩,一刀在手,奋力便劈,敢拿自己的爹娘取笑的,皇帝老子也要弄死!
这又是卫央教的,正好家境使徐涣接受君君臣臣而后父父子子的观念也只停留在略懂之中,他觉着卫大哥说的对,那便跟他学。
卫央捏住了徐涣的手腕,刀正在徐涣头顶未落。
“道歉。”卫央取过刀攥在手中,将徐涣置在了身后,不容彩夫人逃避地漠色淡淡道。
甯破戎还鞘的刀又拔出了一半,他不怀疑这彩夫人敢不道歉卫央的刀就会落下。
这妇人不论是不是与徐涣有干系,她毕竟是与唐廷颇有往来的钱文德的儿媳妇,徐涣若杀了她,往后一旦发现两人有干系,这对他将会是个不浅地阴影,而且会落下忤逆的名声。
卫央不同,他可不管那么多。
彩夫人为徐涣狰狞一刀所骇,又教卫央捉刀在手迫在眉睫的威势所慑,想好的狡辩的话,均在刹那间换成空白心海中升起的“对不住”三个字。
这三个从未出口过的字一脱口而出,尊卑与贵贱冲刷出的耻辱又唤回了属于彩夫人的人品,到底方才的打算,如今又回来了。
“来日方长!”这耻辱,刹那间教彩夫人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了这两个人,乃至这里瞧见这一幕的所有人,可她很快便将杀机压了回去,并很快做出了一团笑脸。
“我是信你的,既你拿你的先考先妣来证实,料必不会是假。”彩夫人目视徐涣贴着点诚意地慢慢说道。
徐涣本不想就此罢休,他不知祖宗的荣耀是甚么,也不愿知甚么青城徐氏的门风是甚么,他只知他是娘生爹教养的,天理应当誓死维护他们不为任何人哪怕只是取笑。在这世上,别的甚么人都与他无干了,自忖如今能为国家出力,算的上是个好男儿,那么,视抚养着是姊如母地姊姊是个最要看护着的人,那又有甚么错?
卫大哥说过,大丈夫横刀为国家开疆拓土立马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一段儿女情长的英雄气来守护着必要守护的那么几个人,哪怕为此小肚鸡肠,哪怕为此心狠手毒,又有甚么错?
但如今彩夫人因着这个没有将污蔑的猜想拿来坏卫大哥的大事,这些不快,那也罢了。
将刀子还归鞘中,徐涣狠狠在鼻尖上抓了一把,闷闷低声道:“卫——为了不至再教人生气,我不愿再看到她,姐夫,你帮我赶她出去。”
卫央有那么一点不自然,柴二那夯货这样的称呼他已习惯了,可小徐子片刻前还是他兄弟来着,这一转眼成了小舅子,虽是名不副实的,总教他尴尬。
“这个,这也不是在咱们……嘿,那个在咱们长安,这是人家的地盘啊。”卫央赧然又为难地一面和徐涣扯皮,偷眼瞧彩夫人的眼色。
一抹喜色一闪而过,没听卫央说出到底在长安哪里,彩夫人又面露失望之色。
卫央知道,这种贵族有的是人手,若教她知晓徐娘子如今在曲池坊住着,不定会使人去骗来以作威胁徐涣的人质。
可他料到了第一步,却没料到第二步。
徐涣哼道:“也是,若在咱们曲池坊,这种人怎会教她来上门!”
卫央心里咯噔一跳,眉心里突突地撞的厉害,而门口的甯破戎更手快,扭头便已往外闯了出去。
此时回转去先一步找到徐娘子已来不及了,只有托付赵子长的暗士快马飞奔而回才行。
彩夫人轻轻一笑,蓦然高声怒道:“袁文佐,还在外头是等死么?”
拱门外慌忙袁管事的声音高声应答,脚步声沉闷,有铁甲上甲叶与护心镜摩擦的声音,来人里甲士不少。
卫央终于作色,这个袁管事来的很早了,只不过小徐子说错了话将消息泄露给彩夫人之后,彩夫人眼见甯破戎要趁机出门心知再不叫破袁管事等人现身,那些人是会不欠自己的人情而躲不掉回头一顿责罚,毕竟方才傻小子拔刀他们竟敢还不出现,但傻小子抖搂出来的消息太重要了,她宁愿不责罚那些该死的。
以他的听力,怎会不知袁管事等人早在门外,虽有甲士不少,却不是杀气腾腾来的,一个个小心翼翼足见心里的恐惧。可这些彩夫人的帮手到了,赵子长的人便暂且离不得这里,以这彩夫人的德性,她必会在看穿了甯破戎意图后借故在这里多留些时候。如今杀出这里去报信是不能的,重兵处,这十八人,乃至赵子长这些无声的英雄,自己不能连累了他们。
卫央闭上了眼睛,他不去看彩夫人得意的笑容。
不能被她激怒,更不能教徐涣一下子想到她将要使的手段上,不能,现在是想办法弥补徐涣无心之失的时候,千万不能教这个可恶的彩夫人激怒而失去理智。
无奈之下又得了卫央暗示的甯破戎停步在了门口,他也清楚,如今先下手的时机没了,他只能转过头看着卫央,期盼这个总会给人带来惊喜的校尉能想出后发制人的法子。
甯破戎没见过徐娘子,但他和徐涣是同袍,就是这样单纯的干系,他相信,若是自己遇到了这种事情,小徐子也不会无动于衷的,他也会为自己着急想法子,为寅火率里每一个袍泽兄弟着急想法子。
甲士站满了屋前的空地,卫央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他在读如今的战场情势,在“看”心中牢记的京西图子。
一山,一水,一军,一国,终尔,那个只有数面之缘的绝美女郎,他不会让她有事的,定不会!
不只因为她是小徐子的姊姊,她还是唐人女郎,卫央不否认她是和自己算熟悉的女郎,但,到底她是唐人女郎。
身为锐士,当为族人开太平,死也不怕。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