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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事情,步步小心步步错,想的多,错的就越多。
韩德让将反夺了在他手的沙坡头的寅火率恨得咬牙切齿,须知,这是他初次出手,眼见大功可竞,至少也能教朝廷知晓他一身本领,若能镇守一方,岂不强似在上京里达官贵人纷纭中与那只知勾心斗角的庸庸之徒往来,徒然虚耗了光阴?
不剿杀这一伙唐军,韩德让不能安心。
然他归来后,萧绰先罚杀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底子,他又不是沙场猛将,自不肯持剑独骑追杀而去,教萧绰拖三推四,终于在这里留得了一夜。
以萧绰的揣测,这孤军一率北上,定不只是偏师遮蔽探察之用,平阳公主智谋如海,她怎会只以区区数百人马北往敌手心腹地里?萧绰始终不曾认为自己真能躲开大唐密探的眼睛,自不认为自己能一直躲开平阳的眼睛,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在窥探平阳,平阳又何尝不是在试探着她?或许,在平阳眼里,辽军的头脑是萧绰也好,是别的甚么将领也罢,都只是她的目的,盯准了目的,也便盯准了隐藏在辽军更后头的萧绰。
于是,萧绰不敢轻令韩德让出击,她虽不经意那区区数百的孤军,却在意韩德让。
何况,这引数百军北上的将领是谁?若这人是惟中军命令是从的,韩德让杀之不难。若平阳果真寻到了称心如意的偏师大将,那么,以她的目光之高,选定的人岂是寥寥之辈?韩德让长于行政,军略非他真的所善,对付旁人可以,与平阳公主交锋,或者说,与她选定的顺心意的偏师大将交锋,韩德让恐怕力有未逮。
她须先探知到这偏师主将是谁,知其人,而后方能知其性,最后才能知平阳似中了高继嗣的彀步步往陷阱里来,终究她手中那雷霆万钧的决战用兵,终于要落在哪里。
在萧绰看来,这偏师虽少,那主将却不仅只是这数百人偏师的主将,或许,在某一个时候,埋伏在这周遭而自己竟未发觉的唐军,才是他真的麾下。国战,不是谁剿杀了谁一支军,擒杀了一员将的战争,平阳埋伏在这里的唐军,定非决战要紧时不会出,那么,这支军的主将是个甚么样子的人,萧绰必要思虑。
使韩德让为明,她在暗处,这一遭要的不是剿杀这偏师,不能自那人与韩德让交锋里窥出他的真手段,萧绰不能安心——要全力剿杀这人,以萧绰看来,若她是平阳,这才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韩德让为卒,然萧绰可不愿意真将他作个卒,因此,她小心翼翼不敢粗略。
平明日升,斥候尚未带回南边传来的消息,萧绰有些坐卧不宁。
她总觉着,自己被人盯上了,那会是谁?
不自然地,萧绰想起在引仙庄里见过的那三人,那个为首的,他说是骤然名声鹊起的卫央,若真是他,此一路主将,抑或是要全李微澜图天下之意的偏师上将,会是他么?
若真是这卫央,萧绰觉着自己待这人看地有些大意了。
然而,在她知道的唐营将领里,才能能为平阳青眼的,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将就算了,萧绰自认如她也不会那样用功高德重的老将,正是锤炼新一辈帮手的时候,她可不信平阳公主瞧不出目前的困境。
若呼杨等老将不能上阵,谁能辅佐她成就汉武唐宗的功绩?
“杨延玉沉重,不能为偏师主将,此来必不是他。呼延必兴用兵平稳,有迅猛之处,却不是能镇万军节大纛,乃至与李微澜心情相投托为终身的郎君,也必不是他。”倚在马鞍上,萧绰抿着眼睑,迎着那通红刺眼的旭日,一手托腮,一手放在腹前暗暗沉吟,她总觉着,这卫央十分有可能正是唐营偏师的主将。
韩德让在外头守了一夜,萧绰是心狠手硬的女子,她的娇媚,自己曾见过,然而,往后不能更见了,这不能看到的,须一眼也不能见。
这人也一夜未眠,他也在思索那唐营里北上之孤军的将校是谁。
早有唐营精锐在左近埋伏,这一点不需萧绰说韩德让便心知,这一支唐军在等待,等待出击的时机么?在等待上将的到来么?
那么,北上而来的那区区数百人,会不会便是簇拥那上将到来的扈从?而无论取沙坡头,无论迫临吴镇,不过都是这上将与伏兵会同的遮蔽?
若是那样,或许萧绰不会令自己去追击,韩德让自然知道,如果真的那是要与伏兵会合的唐将,自己追去,反而着了他的彀,可若是不追,大战爆发,以自己的地位和未显的才能,恐怕不能再有一雪耻辱的机会了。
萧绰将为后,若自己留在上京,怎样面对?辽帝心中怎样想?况且,若她为后,韩德让定下的那心思,纵然能和美一时,在她眼底也得不得善终——自然,这是为他的后宅考虑的。
这女郎,聪慧天下头一份的,骄傲也是头一份的,深知她秉性的韩德让更知道,心狠手辣也是头一份的——还能有人比韩德让更懂她么?
这个蛮不讲理的霸道女郎,韩德让始终不认为自己能降得住她,若能为她一世之好,那诚然无事,若不能付她一心的好,纵她有过,那也是别人的错。
上京不可留,因此,这一番自己必定当轻出,若不出,该以怎样的籍口离开上京?
各怀心思,便到了晌午时候,这里虽是密营暗探,行事俱与正军无二,不生烟火,只吞些熟肉,饮些雪水,萧绰地位尊崇,自与寻常士卒不同,略微用些暖热的饮食,望望天色,她知道,南下的斥候,该回来了。
起身南望处,果然数骑踏雪如起烟,快马到了人前,这次却未有封筒交付,口头传道:“唐营里上下都传遍了,原轻兵营率正卫央,正是马家坡子镇前单骑闯营的那个,如今升了作校尉,往北引一率而来的,就是他。”
萧绰眉头一掀,真是他,那么,这人得李微澜重视了么?
不待问,那斥候又道:“此人持着龙雀刀,取沙坡头者,正是此人。”
龙雀刀在这人手里?
萧绰微微动容,那龙雀刀,不说在唐军里的威信,单就在行政上,便堪比大唐天子佩剑了,诸侯能杀,大臣能斩,号令三军也轻易。
“这样说来,这校尉一职,便是唐人伏兵的最高头领了?”挥手教斥候自去,萧绰手指摩着鬓角轻轻踱步,她知道,唐军里上下更是森严,校尉只能统一营之军,这人既升校尉,便不能当一卫之将,如此说来,此地唐军伏兵,只有一营人马?
这不当是李微澜的伏兵,太过小家子气了,何况,决战之时,数十万人马在这里,一营三两千人马能济得甚事?李微澜可不是轻易将饵予敌吞吃的人,别说一营,一率的饵,她也不舍得给人。
正因着这样的仁心,唐军上下爱戴着她,何况,此番北上来的,是那千军易辟的猛将,能得李微澜凭借龙雀刀,其人真只是勇猛无匹?
若只校尉之身,纵是无双的猛将,萧绰不放在心上,然有龙雀刀,她必须谨慎对待,那一柄刀,干系到的太多了。
原本不愿教韩德让去以身犯险,看来,龙雀北上,真须借他的助力了。
一念至此,萧绰教韩德让来见,又令左右心腹:“往山内去点精骑六百,不,点八百,远拦子里取百将八人分统。”
韩德让大喜,面上不敢表露出来,不动声色立在一旁。
他知道,自己这番再引兵外出,定了。
萧绰拿余光斜瞥了这人一眼,踱了几步,轻轻道:“阿让,听到了么,龙雀北上了,就在山外那卫央的手里。”
韩德让没有说话,当此之际,他自知须先静下心来。沙坡头里那骤然来的耻辱,教他总不能沉定,心浮气躁,这是兵家大忌。
“卫央此人,我曾于他有过照面,头面上看,这是个沉稳仔细的人,一身本领,都在马背上,以此人单枪阵里杀拓跋斛的勇武看,恐怕正是雷霆霹雳般的性子。”萧绰缓缓道,“能守得住焦躁,静得下心,图的是那临了的那万钧之势的一刺。”
韩德让深以为然,想了想开口道:“不错,本性激烈,用兵必要受心性的影响。然在你当面,见过此人沉稳镇定,那么,李微澜数年欲图的偏师大将,此人倒有些对照上的——龙雀真在这人手里,以我之见,先擒杀此人,若教他长成,李微澜岂不多一条偌大的臂膀?”
萧绰微微一笑,擒杀那人么?
若韩德让真能成此事,那倒省却心了,只那卫央,匹马单枪千军万马里来去如无人之地,远拦子虽精锐,此番南下的也不过千人之数,若无漫天之网,擒杀他么?
试想,千百人能在广袤北地里擒杀萧达凛那样的猛将么?
或许,追杀不成反教杀,调远拦子百将八人,那是为韩德让考虑的,以远拦子的精锐,在卫央那等猛将手里挟一人而远遁,大约是能做到的罢?
也好,教他知晓军略里的莫测诡诈,往后安心在上京当个坐镇后方的大臣,也能好歹三五日见着个人。
遂令这一支军往西而发,韩德让远离了愈来愈教人瞧不透心思的萧绰,只觉天也开阔,地也敞亮,原来,她的心能装得下一个人,却更愿意装对手,就因为,南边有那样一个女郎了,一枝独秀,总教她不舒服。
此时的唐营里,平阳召到了各营大将,她换掉了衫衣,着上了铠甲,雁门雪盘旋,将一众金甲上将环顾,决意令教:“与联军之战,正在这几日,遍令三军,火速往北开赴,不得有误。”
又令斥候:“传令老罴伏兵,龙雀到,有令概从不得有误,见刀如见我,违令者,有功罚,有过杀,偏将以下,尽从龙雀号令。”
她用兵虽有稳健之名远扬,然一旦主军到位将校抵达,将敌手讯息探知而后,接下来便是狂风暴雨般的霹雳一击,如今辽军日渐能瞧到影踪了,席卷高继嗣,而后图与辽军对决于河南之地,进而威胁河套,待偏师上将成就,便是尽取京西要地之时。只要吞了这威胁长安的各路诸侯,契丹也好,北燕南汉也罢,不能对大唐成有效的两面夹击之势,如此,大事可图。
一时令发,又教五军尽传寅火率之事,她虽不能尽知卫央在北地里要作甚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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