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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儿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淑妃秀眉一颦,俯身抬住容绣胳膊,却见容绣直直跪了下去,微哑的嗓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十分艰难地开口道:“淑妃娘娘,绣儿在这宫中只有您一个亲人,求淑妃娘娘,救救我父亲。”
淑妃的手顿在半空中僵了僵,面色一难,将手收了回来,却是叹了口气道:“绣儿,你可知道,丽贵人的父亲是谁?”
这茬容绣还是听嘴碎的宫女讲过的,她抬手拭了拭眼角:“户部尚书吕大人。”
“吕广成坐镇户部十余年,掌管大庆王朝财政命脉,可说到底只是个势单力薄的文官,而你,是皇上金口玉言赐婚给洛康王府的小王妃,你以为吕广成他凭什么敢得罪洛康王府?”
淑妃到底是在这宫中摸爬滚打许多年,行至如今这个位置,看惯了也经历过太多阴谋暗算,容绣听着她的分析,只觉得这事情,似乎复杂得超乎她想象。
容绣揉了揉酸疼的膝盖,淑妃见状伸手来扶,容绣犹豫了一下,却听淑妃道:“起来吧,本宫有好些话要和你说,你若真跪着待本宫说完,这双膝盖怕是不能用了。”
容绣只好应了淑妃的话站起来。
淑妃抿了一口茶又道:“孟家和容家的婚事未成,若他此举能顺利将容家拉进谷底,你想想,受益最大的是谁?”
“……不正是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大人么?”容绣摸着后脑勺,想了许久仍觉得这问题浅显得很,实不懂淑妃用意。
“你啊,万幸的是没让你入宫为妃。”淑妃望着她无奈摇头,“本宫父亲官居左相,在朝中尚不能一手遮天。世人皆知左相与右相多年政斗,你母亲与本宫的母亲是同胞姐妹,外人看来容家也是靠着姜相的帮扶才能得今日光景,一旦容家与孟家结为姻亲,洛康王府便成了左相一派的强力后助。本宫这样说,你可能明白?”
容绣的脑子并不笨,只是自小便不曾接触过这样的事情,一经提点,懂得倒也容易:“若这亲成不了,岂不是正中了右相下怀?”
淑妃见她明了,眉眼便舒展了些:“你都能明白的事情,皇上如何能不明白?绣儿你觉得,这件事本宫能插手吗?皇上因此而疏远本宫算不得什么,若累了父亲在朝中地位,遭殃的,可就不止一家了。”
虽然淑妃这路行不通,可容绣心中着实没存芥蒂。多少自己也被上了一课,这件事,托自家人帮忙只能是火上浇油。
淑妃不可,姨母不可,左相也不可。
天色将近傍晚,碧螺扶着容绣往安泰宫走去。路上偶尔有一两个太监宫女经过,窃窃私语倒没有,可容绣总觉得有目光如芒刺在背。
容绣心底清楚得很,那些人背地里必定也没少说几句。说的无非就是她乃罪臣之女,配不上孟小王爷,肯定会被退婚,容大人被株连三族,她也逃不掉一死之类的风凉话。
说实在的,能不能嫁给孟长淮,她以前只觉得多少比当皇上的女人好,如今出了这种事,若不能善了,她倒有点舍不得那些莫名其妙的温柔了。
终究是多想无益,跨进安泰宫的宫门时,容绣仔细整理了一下表情,面色恬淡,微微笑着望向对她行礼示意的宫人。
“太皇太后在殿里吗?”容绣问端着水盆的宫女白芷。
白芷欠了欠身道:“回姑娘,太皇太后在西阁楼。”
西阁楼?西阁楼供着佛像,太皇太后此刻怕是在礼佛诵经。不巧的是,这个时辰,太皇太后以往都是在廊下闭目养神的。
容绣细想了想,不禁有些担忧,颦眉又问白芷道:“可用过膳了?”
白芷垂首答:“用过了,用的斋菜。”
给老人家当了这许久的“厨子”,太皇太后的口味容绣早已摸了个透。此番又是大傍晚的礼佛诵经,膳食也用的清淡的斋菜,就有些怪异了。
照理说,太皇太后在西阁楼是不许人去打扰的,可今日的情况不太寻常,于是容绣打算悄悄去看一眼,嘱咐碧螺在院里等。
因常年熏着炉子点着烛火,西阁楼比东阁楼偏暖和些。容绣给门口守着的丫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安泰宫下人大多识得容绣,便没阻拦,让容绣悄悄上了楼。
如预料中一样,巍峨的佛像前,是太皇太后苍老的背影,端坐于矮几前抄写经文,发髻上只插了根打磨光滑的檀木簪子,映着火光微微发亮。
容绣脚步停在楼梯中央,再不敢往前。
“丫头,过来吧。”太皇太后没有回头,只搁下了抄经文的笔杆。
既然已经不慎被发现了,容绣也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脚步刻意放得很轻,在太皇太后身旁乖乖地跪坐下来。
“求过淑妃了?”太皇太后抬眸问道。
容绣心慌了半拍,她着实没料到太皇太后会突然问这么一句。亏她还自以为聪明,原来老人家心里明镜儿似的,遂乖乖点了头道:“瞒不过太皇太后。”
“孩子,你知道吗,在这宫里,最难得是韬光养晦。”太皇太后执起剪刀细细掐了一截桌面上的烛芯,光顿时又亮了不少,“要活得最久,则当明哲保身。”